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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安禄山跑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安禄山跑了

大哥!我在这。”府门外一个中年男子在向高尚使劲幽暗,看不见他的脸庞,但从他的声音,高尚听出他便是自己的亲弟高云,便快步走上去,高尚是开元年间进士,候官不得,他便走了当时最常见的一条路,投身军阀权贵为幕僚,以博前程,他慧眼识人,不顾别人耻笑,毅然投靠了当时尚未发迹的安禄山,随着安禄山的一步步高升,他也慢慢向自己的人生辉煌迈进。

“云弟,你怎么来了。”黑暗中,在他弟弟的身旁还站着一人,背负着行李,想必是他的仆从家人,高尚一时也没有留意,他的弟弟在商州务农,平时来往甚少,今天怎么会有空来,而且是来长安而不是幽州,高尚着实不解。

“听说大哥升了官,我特来祝贺!”他弟弟一边道,一边打量安禄山气势恢弘的府第,连连感慨道:“这座宅子比州衙还气魄,当官就是好啊!”

“你说什么?”高尚一呆,他见旁边之人脸上带有笑意,不象是个下人,不由一指他问道:“这位是?”

“他不就是大哥派来接我的贾先生吗?”

“什么!”高尚大吃一惊,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其中有诈,他大吼一声“来人!”转身便跑,但是已经晚了,旁边之人的笑容已经变得异常诡异、狰狞,他抬起手,‘嗖!’一声,从袖子里射出一道寒光,直没入高尚的后脑,随即他连跑数步。纵身跃下台阶。等门口的士兵反应过来,他已经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安禄山父子赶来时,上只有两具冷冰尸体。安禄山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幕僚,而另一个是自称他弟弟的刺客,门口士兵一口咬定,这个人就是同伙。

“父亲,这怎么办?”突来的变故使安庆宗惊慌失措。他越想越害怕,最后方寸大乱回头喊道:“弟兄们都上马,我们冲出去。”

“混蛋!”安禄山狠狠扇了儿子一记耳光,怒喝道:“滚回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

士兵们吓得急忙将安庆宗推进门去,这时安禄山慢慢走到高尚尸首前,最后再看了他一眼,长叹了一声。吩咐左右道:“把他抬走,好好厚葬了。”

他回到房中,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来追查高尚的死因。惟有自己平安离开长安才是当务之急,现在离城门关闭还有一个时辰。是走还是不走?安禄山遥望兴庆宫方向,突来的变故使他心中充满了忧虑,明日他能走得了吗?

‘罢了!罢了!自己已在人算计之中,如果再不走,必然还会生变,大丈夫当断则断,走!’

想到此,安禄山转身走到桌前,给李隆基写了一封信,只说契丹作乱,河北军民死伤籍枕,他心忧社稷,必须连夜赶回,来不及向皇上请辞,下次再来请罪云云。

写罢,他命安庆宗天亮后给李隆基送去,自己则在一千铁卫的护卫下,向城门冲去,他们刚刚离开,在安禄山府对面房顶上,一条黑影便迅速起身,轻轻跳下,向兴庆宫方向疾奔而去。

说来也巧,安禄山一行刚到明德门,正好遇见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从北都太原练兵返回,高仙芝调回长安已经一年多了,心境已从最初的愤怒、绝望转为平淡,他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右金吾大将军位虽高,却是个闲职,高仙芝也随遇而安,和家人一起过过平静的日子,渐渐,往日的辉煌与雄心都消磨在一日复一日的家庭琐事之中。

他是几个月前奉旨去太原练兵,一直到正月初三才结束返京,夜暮中,只见一大群骑兵拥挤在城门处,守门士兵不肯放他们出去。

高仙芝策马上前厉声道:“何事吵嚷?”

守门校尉认识高仙芝,急忙上前禀报道:“禀报高大将军,安禄山的随从要离京,可他们没有兵部遣返令,属下不敢放他们出城。”

这时,安禄山的亲兵都尉上前怒视校尉道:“我家大帅下午去了咸阳,刚刚派人来说,他那里不安全,所以我们要赶去护卫,这是我们分内之事,还需要什么兵部令牌?”

“下午不是我值勤,我不知晓。”推给了高仙芝,“既然在高大将军在这里,我们听大将军的命令!”

“这个.

高仙芝忽然发现自己上了贼船,不准,会得罪安禄山,准了,又怕有人弹劾他罔故法度,着实让他难办,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么阴差阳错,若高仙芝一直在长安,他必然会对安禄山造反一事的传闻有所耳闻,也就不会冒这个险,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只沉吟一下便道:“既然安帅在咸阳,确实是需要人护卫,这次情况特殊,就放他们去吧!”

“高大将军有令,可放行!”

守门校尉话音刚落,千余骑兵蜂涌而出,铁蹄击,声若雷鸣,从高仙芝身畔风驰电掣而过,忽然,高仙芝发现了在十几名士兵中隐藏着

此人用黑巾覆面,但他的身子异常肥胖,正是安禄山在高仙芝一怔间,那十几人已经冲了过去。

“不对,那人应该就是安禄山。”高仙芝忽然反应过来,哪里是去接人,分明是安禄山离京了,离京就离京,却做得这般诡异,而且还没有兵部的调令,高仙芝疑窦顿生。

思量半天,他一纵马向兴庆宫奔去,擅自让安禄山走已经犯错,但隐瞒不报这就是错上加错,一般而言。倘若犯了错,领导大多不会放在心上。下次改正便是。但隐瞒不报,性质便完全不同,这是一个态度问题。所以欺君一直是大罪。自古以来就是这个原因。

高仙芝在兴庆宫前来回踱步。消息已经传进去了,若李隆基命他去将安禄山追回来,这可如何是好?正忐忑不安时,只见报信的太监匆匆走出来,手上还托一个锦盒,高仙芝急忙上前问道:“公公!皇上怎么说?”

他太监瞥了他一眼。拉长了声调道:“皇上说高将军辛苦了。过年也无法和家人团聚。”

他将手中锦盒递给他又道:“这是皇上赏赐给你几件珍玩,让将军早一点回府休息。”

高仙芝一呆,紧张的心情随即便放松下来,他向太监谢了一声,接着锦盒转身便走了,那太监呲牙搓手。半天才望着他背影恨恨道:“连最起码做人都不懂,难怪会被免职。”

且说安禄山冲出城门,按照高尚之计。先向东急行数里,随后掉头向西往凤翔(今天宝鸡)方向疾驰而去,至此,安禄山造反车轮最终无法被阻止。

夜已经很深了。李清坐在书房里给女儿讲解诗经。他妻子赵帘儿则坐在一旁默默无语,丈夫原定在家一个月。但这才过了几天,皇上一纸敕令便要将他赶回安西,她心中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这次李清回安西,帘儿决定让李惊雁跟他去,以照顾他起居,虽然李清没说,但帘儿已经知道他在安西有一个女人,来源是一封信,一封语气极谦卑信,一个西域贵族,这件事她也不准备和丈夫挑破,

在西域戍边寂寞而漫长,男人身边若没有一个女人,这对他们是极为残酷,善良帘儿最终原谅了丈夫,将此事隐忍在心,只要他还记住这个家,记住自己和孩子们,也就够了。

在灯光下,女儿的小脑袋紧紧到依偎在爹爹怀里,想起她出生时的艰辛,想起她每次吃饭总要把自己最喜欢的炸小鱼用纸包一点起来,说是要留给爹爹,泪水便渐渐涌上帘儿的眼睛,女儿又将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爹爹,不知他们父女再见时,又该是怎么一番情景。

这时,门口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邵先生来了,说有急事找你。”

“小月,你该睡觉了。”帘儿上前拉了李庭月的手腕,强作笑颜看了李清一眼,低头对女儿道:“小月乖,爹爹还有事,咱们先去吧!”

李庭月不甘心对父亲道:“那爹爹睡觉前,可一定要来看看我。”

“会,爹爹睡觉前一定会来看你。”李清一手搂着妻子削瘦肩,一手抚摩女儿的头,对她俩坚定道:“最多二年,我们全家就能永远在一起,不再分离。”

帘儿眼圈一红,向丈夫点了点头,带着女儿去了。

片刻,一脸紧张的邵天行匆匆进了李清的书房,躬身行了一礼,不等李清问他,他立刻道:“禀报主公,事情已经办妥,我们已经除掉高尚。”

“干得好!”李清大为兴奋,除掉高尚便是去掉了安禄山最得力的一臂,让他在很多大事上无法作出正确判断,他走了两步,见邵天行神情依然紧张,不由诧异问道:“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在高尚死了没多久,我们有人发现安禄山的千余亲兵出了明德门,我怀疑是安禄山跑了。”

“一定是安禄山跑了!”李清一皱眉,“城门怎么会放他们出去,他们有兵部的令吗?”

邵天行摇了摇头道:“具体不清楚,不过听说是高仙芝放他们走的”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李清将邵天行打发出去,自己则仰头靠在椅子上闭目不语,安禄山走了,李隆基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控制他人身自由,由此可见李隆基是希望他走,他还是打算慢慢谋算安禄山,不想将他逼反。

李清叹了口气,李隆基暧昧的态度使他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寄希望于他逼反安禄山的可能性看来是不存在了。

“我是该回去备战了。”

望着天花板,李清喃喃自言自语道:“也好。那就让历史按着原来的轨迹走吧!”

次日,安禄山离开长安消息没有引起什么波动。倒是李林甫之死轰动了朝野。李隆基深表悲痛,特休朝一日以示哀悼,皇城内官员议论完毕后。纷纷开始打道回府。户部官员却一个人也没有离开。倒不是他们不想回府去表示哀悼,

们的老上司,前任户部侍郎李清要求他们必须在两天的方案。

新年已过了五日。关中平原依然沉浸在欢庆气氛之中,阳光明媚,暖洋洋照在人身上,使人提不起精神,这也难怪,要过完上元节,天宝十一年的新年才算结束。

一行骑马之人在广袤肥沃的关中平原上飞驰,春寒料峭。但树梢枝头已经开始发青,河面开融,几只鸭子在水里游玩嬉戏,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将军。前面就是高陵县了。”新任户部侍郎崔焕手指远方,李清打手帘遮住平射的阳光。一座城池在数里外隐约可见。

高陵县在长安北,这里人口密集,也是关中土最膏腴之,许多京城公卿权贵的田庄就分布在该县,此时正值新年,田野里看不见一个人,清晨白雾薄薄覆盖在土之上,一只土狗在田埂上奔跑,不时将一群群觅食的鸟雀从田野里惊起,飞向另一处。

李清和崔焕是特为移民之事而来高陵县,第一批近三千户的移民就将从华州、雍州以及京畿区的高陵县、新丰县、武功县等土兼并最严重的区抽取,安置在碎叶以南热海湖畔的叶支城,那是一片极肥沃的土,阳光充足、水源丰沛。

李清明日便要返回安西,李隆基按照陇右节度的标准给了他七万四千人编制,但这仅仅只是个额度罢了,钱、粮、兵源都要他自己想办法去解决,还有移民的安置,修筑城池,这些都需要钱,甚至在遥远的安西,即使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所需的物资。

千年后美国西部开发,用了近百年的时间,而他至少也要十年才可能看到一点眉目,这是一个浩大而漫长工程,决非能一蹶而就,好在王昌龄在沙州经营多年,已经打下了不错的基础,无论干吏和开发经验都有很好的积累,这能使他少走不好弯路。

想着,一行人进了县城,县令早得了消息,忙率领县丞、县尉、主簿及一众县吏前来迎接,进了县衙,李清阻止他们张罗招待,对县令道:“朝廷在高陵县抽了五百户无佃户,名单在前日便抄报与你,不知你准备如何了?”

县令面露难色,向主薄瞥了一眼,对李清勉强笑道:“下官这几日在筹办上元灯会之事,此事我已交给主薄去办,节度使大人可直接问他。”

高陵县主簿约三十岁,姓张,是天宝九年进士,眉目清秀,说话做事都恰倒好处,显得十分干练,他见上司将这个烫手的差事扔给自己,心里一阵苦笑,但他已是最低一级官,再无人可推,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份名单下官和县里的户籍簿一一核对,并没有错,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李清听出点味儿来,不依不饶追问他。

张主簿胆怯向县令看去,向他请示是否该说,县令却拱拱手对众人笑道:“下官去给厨房打个招呼,午饭切不可办得奢华了,你们慢慢谈。”说罢,也不管主薄的苦相,一拍屁股跑了。

“说吧!实在得罪了人,我让吏部将你调到西域去,让你做县令。”李清见他没有搪塞自己,不禁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张主簿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才低声对李清和崔焕道:“这五百户大半都是尚和乡人,在我帐簿里身份都是佃农,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成了奴隶。”

这时,崔焕在一旁忽然问道:“是不是他们的主人手中奴隶已超过蓄奴令的上限?”

张主簿默默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这样的话,我就没办法将他们西迁。”

“事情果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崔焕回头对李清解释道:“我在苏州当刺史时,知道有些权贵不敢超过朝廷颁布的限奴令上限,便采用不报官府的办法,实际上将佃农占为奴隶,这是一种常用的变通手法,通常官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敢得罪这些权贵。”

“那他们的主人是谁?”

张主簿的脸苦到了极点,他不敢和李清炯炯的目光对视,垂着眼皮、声若蚊哼般低低道:“是庆王!”

“庆王!”崔焕失声叫了出来,朝廷中人谁都知道,庆王虽然没入主东宫,但从这几天各种公开的仪式来看,他实际上已经在行太子事,他又是皇上的长子,若提他为储,无人会反对,可这件事情怎么又牵涉到他了。

事态十分严重,崔焕不敢再查,他不由紧张对李清道:“大将军,不如我们先回去,或去武功县看看。”

李清却轻轻摇了摇头,庆王?他暗暗冷笑一声,天赐良机,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不露声色对崔焕淡淡一笑道:“我想去亲自尚和乡看一看,崔大人可愿一同前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谋河西(上)

大将军,你不知道庆王现在已是.他忽然想起当年李清在苏州调查柜坊案时,将庆王的老窝一锅端,二人冤仇已深,难道现在他又想如法炮制吗好容易调进京掌握户部实权,千万不要再被他连累,可李清的手已经挽住他的胳膊,那力道,分明就是在向外拖他,崔焕急得快哭出来,“大将军明日就要走了,可我还得在庆王眼皮下就职,这、这.军,这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李清不为他的哀求所动,只呵呵笑道:“我只要崔侍郎去做个证,旁观便可,届时崔侍郎还可说力阻我无效,总比现在临阵逃脱的好。”

或许是李清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崔焕,他老脸微微一红,无奈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这人啊!真拿你没办法。”

尚和乡距县城约十里,李清和户部十几名官员在前,他的三百铁骑远远跟着,一行人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行走,北方连绵不断的山影便是秦岭,巍峨的山体挡住了南下的寒流,使这里的气候温暖,又有渭水的灌,关中平原成了名符其实的物宝天华之。

“大人,就是那里,那里原是一片村庄,现在都变成庄园了。”张主薄遥指一片青烟袅袅的树林道。

李清顺他手指望去,只见在一望无垠的农田中间,有上百株参天大树,占足有十数顷,其间屋顶檐角隐隐可见,最外面是一道延绵的矮墙将其围了起来。见李清有些不解,张主薄又解释道:“那里原本是一个村落,后来庆王将其改建成庄园,又将其在高陵县的千户奴隶都迁来居住,再修一道围墙,里面就俨如独立王国,官府管不了。”说到此,张主薄心中也异常恼恨,他在高陵县做了三年主簿。这座庄园他竟一步也没有踏进去过。

春耕尚未开始,土硬实,崔焕等十几名文官在主薄的示范下,下马从田埂上行走,以示体恤农人,但李清却不理睬,他一策马,率三百铁骑冲入田野,加速向大门处驰去。

张主薄呆住了。他忙回头惊疑问崔焕道:“侍郎大人,难道节度使要动武么?”

“你现在才知道吗?”崔焕摸了摸鼻子,苦笑着道:“要不然他怎么会答应将你调到安西去。”

大门处,五六个庄丁正坐在门口晒太阳、谈女人,忽然听见一阵巨响,仿佛半空滚过一阵闷雷,几人面面相视,皆不约而同抬头向天望去,可就在这一愣神时,黑压压的铁骑已经在他们侧面出现。战刀出鞘,在阳光下散发着阵阵杀气,几个庄丁吓得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向门内跑去,‘砰!’一声,庄门重重关上。里面传来用巨木顶门声音。

“冲进去!将所有管事和庄丁都给我抓出来,敢反抗者杀无赦!”李清命令刚落,两条粗索向大门梁柱飞套而去,百余骑兵上前拉住绳索,一齐向外加力,‘一、二、三!’大门晃了三晃,‘轰!’一声巨响,大门轰然倒,激起大片尘土,透过尘雾。只见十几名穿灰衣的庄丁正狼狈向里逃窜,不等尘埃散尽,李清的铁骑便如蟒蛇入洞一般冲了进去。

约一刻钟后,十几名文官也气喘吁吁赶到,大门外早跪了黑压压一大片庄丁,为首两个管事摊软在,浑身战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住在田庄里的奴隶不知发生何事,纷纷爬上墙头向外偷偷探视。这时,几名亲兵向李清低声禀报什么。李清点点头,马鞭一指两名管事道:“田契与卖身契何在?”

“皆、皆在长安!”两名管事对望一眼,一齐颤声答道。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清冷笑一声,回头对亲兵道:“将此二人分开带进去,先说者活命,后说者杀!”

十几名亲兵纵马而上,俯身各抓起一名管事向庄园里冲去,只片刻时间,亲兵们便抬着一口箱子出来,拎着一名管事的人头,而另一人则被吓晕过去,一亲兵上前向李清施礼禀报:“大将军,我们在窖找到了田契和所有人的卖身契。”

李清笑了笑,策马到崔焕面前道:“就拜托崔侍郎替我善善后,我先走一步。”

说完,他向崔焕拱拱手,也不管他一脸苦相,回头对亲兵喝一声,“回长安!”

众亲兵纷纷催马,跟随着李清飞驰而去,很快骑兵队变成了一团黑影,渐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兄,这件事该怎么办?”张主薄一直望着李清消失,才胆颤心惊问崔焕道:“咱们要不要写份折子?”

崔焕瞥了一眼这个竟敢和自己称兄道弟的主簿,微微冷笑,“如

薄想写的话请自便,本官什么也没有看见。”

庆王李琮一次又一次冲击东宫失败后,他渐渐有些摸到了李隆基的心思,自己父皇竟想千秋万代,压根就没有立嗣之念,在这种情况下越是向东宫努力,离东宫也就越远,,从天宝八年起,他便渐渐改变了策略,以不争为争,一方面他努力行善,在民间谋取好名声,另一方面,他广交墨客、兴办书院,以取天下士子的心,但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将自己牢牢和杨家绑在一起,无论逢年过节给杨家巨额供奉,还是生意、官场上利益共享,他都竭尽全力。

在李隆基面前,他低调隐忍,使李隆基在朝政上看不见自己的身影,可又能时时听到自己的名字,功夫不负有心人,李隆基日渐衰老,他的目光又慢慢放到这个长子的身上,这是一个有耐心的儿子,或许能在自己百年后继位,于是。在正月初二万邦朝觐仪式上李隆基便让他扮演了一回太子的角色,在随后几天里,无论是新年宴会还是边将述职,李琮屡屡露面,俨然就是一个储君姿态。

已经吸取教训的李琮越到紧要关头,他越是小心谨慎,虽然父皇已默许诸王可与百官往来,但李琮依然格守旧制,所有来给他拜年的官员一概不见。所有贺礼均统统上缴,在他现在看来,没有任何事比他迈向储君之位更重要。

今天是正月初六,昨晚李林甫病逝,他和所有皇室亲王一样,都及时送去了悼词,但人却不能去,这会引起不必要的议论。

李琮哪里也没去,而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苦读史书。院子里不时传来他琅琅的书声,‘.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据说李亨为太子时,父皇在他身边安插了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掌握之中。那自己身边有没有探密者,这暂时不得而知,但为了谨慎起见,李琮依然要摆出一副上进的姿态。

读诵了约半个时辰,他心里烦乱,丢下书来到院子里。随手拾起一块胡饼喂食池塘里的鲤鱼,可心里却在想着安禄山之事,安禄山有反意,他也有所耳闻,但安禄山是支持他为储,这让他十分为难,朝中大臣的支持固然重要,但方上支持也不可小视,尤其是掌握军权的几大节度使,他们的态度犹为重要。安禄山、张齐丘、哥舒翰、安思顺、李清、封常清、鲜于仲通,若得一半以上支持,那父皇再想立别人为储,就不得不三思了。

安禄山无疑是资格最老,势力最大的节度使,李琮也知道现在已撼不动他,他的态度原本将直接影响父皇的最终决定,而现在,谁敢和他走得太近?

到此。李琮就觉得一阵心疼,安禄山是下了好大血本才拉过来。只一个谣言便成了泡影,他不由暗暗发恨,现在他手上只有一个势力最弱的鲜于仲通,还是看在杨国忠的面上才支持他,而张齐丘支持颍王李璬,哥舒翰支持永王李璘,而安思顺则支持延王李,诸亲王众人各取其一,皆不肯为人后,至于北庭封常清,有消息说他竟支持自己兄弟李++限,父皇屡次加赏,现在他竟已成为仅次于安禄山和哥舒翰的第三大节度使,所控制的势力范围甚至还超过前两人。

李琮叹了口气,李清原来是支持前太子李亨,现在李亨倒台后他态度不明,永王拉他几次也没有成功,

如果能将他引为己用,这个念头一起,李琮便摇头苦笑,怎么可能,自己屡次刺杀于他,早已仇深似海。

正思量着,一名家人快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张拜贴,李琮眉头一皱,斥道:“我不是说过,我谁也不见吗?为何还要拿贴过来!”

那名家人战战兢兢道:“我也这样说,可他却道王爷必然会见他,我只得拿来。”

“我必然会见他!”李琮一阵冷笑,“他是谁?杨国忠还是陈希烈?”

“是安西节度使李清。”家人低低声道。

“什么!”李琮霍站起来,手一抖,半只胡饼掉进池塘里,他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一迭声道:“快请!请他到我书房。”又想了想,他一把推开家人,亲自向大门跑去。

“大将军竟然光临鄙府,让人想不到啊!”门,他见李清面带微笑,心中更是激动,上前拉着李清的手连连感慨,“大将军荣升,小王几次想去府上祝贺,可又没那个胆量,却没想到大将军会来我这里

到!想不到!”

他一连说了几个想不到,喜悦到头,心中却又升出一丝狐疑,李清与他宿怨未了,今天来他府上该不会不安什么好心吧!

李清就象看透了他心事似的,向他拱拱手,微微笑道:“无他,明日便要返回安西了,今天特来拜访一些旧人。”

“旧人?”李琮一愣,自己应该是他旧敌才对,心中胡思乱想,但礼数却不能丢。李琮又抓住李清的手腕,向府门里拖,并笑道:“大将军选这个时辰来,明显就是来打我秋风,我还藏有一瓶百年高昌葡萄酒,正好与君共饮。”

“那就打搅殿下了!”李清也不客气,随他进了府门,李琮将他让进自己书房,并命人准备几样小菜。他踮脚从橱柜顶上拿下一只细颈青花瓷瓶,对李清笑道:“我这瓶酒还是先皇所赐,是葡萄酒中的极品,放了几十年了,多少人想喝而不得,今天就让我与大将军共谋一醉吧!”

李清眼略略一眯,淡淡笑道:“殿下的酒恐怕李清没这个福气享用。”

李清此话一出,笑容便在李琮脸上僵滞住了,这时。几个家人抬一着小菜正要进屋,李琮忽然向他们一挥手,怒喝道:“给我滚出去!”随即一把将门拉关上。

他回到自己位子上,将酒瓶往桌上重重一顿,阴沉着脸道:“说吧!你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李清笑容依然亲切,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向李琮面前一推,道:“这是户部从高陵县无农中挑出来的五百户西迁百姓,我上午去高陵县才得知,这里面至少有四百户身份与官府记载不同。他们都成了殿下的奴隶,此事让我为难啊!”

李琮的鼻子上已微微浸出汗来,李清的笑容虽亲切,但话却犀利,天宝八年,朝廷推出了限奴令。规定了每户可以按爵位拥有一定数量的奴隶数,他是亲王,可拥有五百户奴隶,但事实上他在各拥有的奴隶数量几近万户,为了不让人抓到把柄,他准备开春后便将手上奴隶统统卖掉,但还没有着手,便被李清抓个正着。

“大将军弄错了吧!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佃户是佃户,奴隶是奴隶。身份完全不同,本王一向遵守朝廷法度,此事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矢口否认,等朝廷在调查此事之前,抢先一步将他们的卖身契毁掉,让他们死无对证。

李清却似乎不为所动,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发黄薄纸,摊在李琮身边道:“殿下请看一看。这位王十郎在名册上排第十五位,可我却从贵庄园取到了他卖身契。这你又如何解释?”

“你、你!”李琮猛站起来,脸色铁青,浑身颤栗着,指着李清大吼道:“你大胆!竟敢闯进本王的田庄,来人!”门外忽然响起了激烈的脚步声。

李清冷笑一声,手中依然端着茶不急不慢道:“庆王殿下,门口有我三百铁骑,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杀光你全家。”

他将腰中剑解下来,往桌上重重一拍,盯着他的眼睛道:“就从你开始!”

李琮望着露出的一段寒冷的剑锋,他心中一阵胆怯,急向门外喊道:“没事,退下去!”脚步声到门口嘎然而止,随即轻轻退了下去。

“这就对了,我喜欢与识时务之人打交道。”李清将那张卖身契收了,这才对他微微笑道:“殿下,你不妨想一想,假如我此时是在皇上的御书房里,你下场会是怎么?”

李琮渐渐明白过来,李清到自己这里来竟是为了讲谈条件,他心中又升出一线希望,对李清迟疑着问道:“那大将军有什么条件,请尽管说!”

话既然已经挑白,李清也便毫不客气道:“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兼任河西节度,你去给杨国忠说,让他去给皇上提出建议。”

“这个.顺,且不说他不好对付,就算安思顺被撤职,也轮不到他李清,想做节度使的人多着呢?

李清明白他为难,便又笑道:“如果殿下能达成我这个心愿,我不但将所有的东西还给你,而且还愿祝殿下再高升一步。”

李琮大喜,李清的意思就是支持他为储,这可是他梦寐以求之事。他再也顾不得李清条件的苛刻,慷然答应道:“咱们就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