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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陷兄弟老八行诡计 尽孝心凰祯侍汤药

第二十四章 陷兄弟老八行诡计 尽孝心凰祯侍汤药

  八阿哥胤禩要带着老九、老十、老十四他们冒死闯宫,去为太子担保。老十三胤祥也要跟进去,却被四阿哥给拦住了。老四心中清楚,老人家恨透了太子,如今太子犯了事儿,他们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哪儿会有保太子这分善心呢!他们这一去,肯定有阴谋。就在胤祥刚要起身的时候,老四拉了他一把。他回头一看四哥那严厉的眼色,便又跪在雪地上了。

  不一会儿,老八他们回来了。老八对兄弟们说:“父皇口传圣谕:着四阿哥胤祯,监管胤礽的饮食、行动,不可放纵,也不准虐待。钦此。”

  走了传旨的大阿哥,又换了个“口传圣谕”的八阿哥,老十三心里不服气了:“我说八哥,你说清楚点儿,兄弟我怎么没听明白呀。”

  “没听明白?好啊,你就给我仔细听着,皇上正有话要问你呢。你跪好了,听着。皇上问你:胤祥手谕让凌普带兵私闯山庄,现经查证,太子并没有给你这个令旨。你手谕上写的‘奉太子谕’这话是伪造的。经众位皇子共同辨认,凌普所持的调兵手谕确实是你胤祥的笔迹。有旨问你,你平日还算诚实,可为什么丧心病狂。私调军兵进驻山庄。这样做事用心何在,你要老实回奏。”

  “什么、什么,我私调军兵?!”胤祥觉得头“轰”的一下炸了:哦,闹了半天,让我们在雪地里跪着竟是为的这事啊。他“噌”的跳起来大声说:“我说八哥,咱们把话说清楚。我老十三莽撞不错,可是做事从来光明磊落。这私调军兵,谋害皇上的事,我连想都没想过。是哪个王八蛋给我栽的赃,难道要陷我于死地吗?不行,我去见父皇!”说着,抬脚就要走,却被老八给拦住了:“哎——十二弟,你发什么火儿呢,这是父皇问你话呢,你不懂规矩了?再说,那张调兵手谕刚才大伙都看了,确实是你的笔迹。白纸黑字儿,叫我怎么说,父皇又怎么看呢?你先消消气儿,这事恐怕得慢慢查,才能弄清。”

  其实,假冒胤祥笔迹写了那个“调兵手谕”的,正是此刻口宣圣旨的八阿哥胤禩和老九、老十、老十四他们。昨天晚上太子一出事,这哥儿几个就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他们一宿没睡,凑在一块商量怎么应付这一重大变故。最后定了一条计策。不管太子出了什么事,要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把太子党彻底打垮,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最好的办法就是栽给太子党一个“弑君谋位”的罪名。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最方便,最顺理成章的做法,就是私调凌普的兵进驻避暑山庄。凌普是太子的奶哥,当着热河都统。他的兵近在咫尺,说到就到。只要凌普的兵一到;太子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这哥儿几个一琢磨,太子目前处境不明,如果已经被监禁,他那里就派不出人了。要说是太子亲自传令,恐怕会弄巧成拙。老四呢,一向谨慎,把这罪名安到他头上,父皇决不会相信。想来想去,只有拿这个老十三开刀最合适。老十三是个傻大胆,急了,什么事儿都敢干。老八的府上有能人儿,于是就仿照胤祥的笔迹写了那张“调兵手谕”。调兵的信写好了,派谁去送呢?哥儿几个一商量,得利用这机会把鄂伦岱也栽进去。鄂伦岱犯了圣怒,被从侍卫中开销出来了,这小子对阿哥办的那违法犯禁的事知道得大多,任伯安不就曾经用他来威胁过八阿哥吗?这回皇上在一怒之下,把鄂伦岱从侍卫中开销了下来,这小子不服气,他要是把阿哥们的丑事都露了底那可不得了。好在鄂伦岱刚刚出事,凌普那里还不知道、以鄂伦岱的名义派人去送“调兵手谕”,一有十三爷的签字,二是皇上侍卫领班派人送的,凌普就不得不信、不能不来。这样做,一箭双雕。既除了太子党,又除了鄂伦岱这个心腹大患。于是便发生了前边的那一档子事。可是,老八他们在利令智昏之中,虽然机关算尽,却犯了一个大错。就是错把太子党和鄂伦岱拉到了一块儿。谁不知道他们是水火不相容的两派人呢?谁不知道鄂伦岱是老八的表哥呢?老八为了争权夺位,可以六亲不认,拿自己的表哥当牺牲品,康熙皇上一生精明能是好欺好哄的吗?刚才老八带老九、老十、老十四他们闯宫见驾,异口同声地证明那个“调兵手谕”确实是老十三的笔迹。皇上康熙不能不相信,可也不能不怀疑。相信,是因为人证、物证俱在;怀疑呢,是皇上知道老十三决不会干这样的事。但事情逼到眼下这份上,康熙又不能不严词切责。他想让老十三说出个究竟来,把这事儿弄清楚,可是此刻,老八钻了老十三莽撞的空子,他假惺惺地上前一步说:“十三弟,唉!叫八哥我怎么说你呢,你办事也大孟浪了。这私自调兵进驻山庄是弑君谋逆的大罪呀。不过,既然干了,你就痛快点儿,向皇阿玛认个罪,八哥我也好在缴旨的时候替你讲个情。你要是不认罪,那,那我可就帮不上忙了。”

  哪知这话一出口,老十三可就忍无可忍了。他厉声说:“八哥,你的慈悲小弟我早就领教过了。今儿个这份情,兄弟我也心领了,可是这笔账我不认。请八哥回奏父皇,这个‘调兵手谕’不是我写的。调凌普的兵进山庄的事,我压根儿就不知道。父皇要是相信了小人的谗言,要杀要剐,听凭老人家的处置。要是人死如灯灭,这件事儿就算完了。假如人死后有知,我一定要化为厉鬼,让那栽赃陷害我的人,全家死光,鸡犬不留!”

  老八被胤祥这话说得心惊肉跳,可是他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说:“哎,十三弟,你别发火儿嘛,好好想想,是不是昨晚上喝醉了酒,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才写了那个调兵手谕呢?你的那笔字儿,兄弟们一看都认出来了,叫我又怎么替你说话呢。好了,好了,你静静心,好好想想。来人那,把十三爷搀到后面帐篷里去。四哥,皇上有旨,让你和大哥一块监护二哥和老十三,请你马上去见大阿哥吧。”

  胤祯听了这话又惊又喜。惊的是胤祥被凭空诬陷,遭到了禁闭;喜的是皇阿玛却把太子和十二弟交给他来监管。他也是“太子党”啊。这说明父皇虽然在盛怒之中,却没有失去理智。对太子、对十三弟,父皇还抱着一线希望呢!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两个人还有盼头。

  由于康熙皇上的精明果断,及时处置,承德避暑山庄里一场可能发生的大乱总算被压了下去。陷害也罢,误会也罢,以后会慢慢查清、查明白的。采取非常手段,及时地制止事态发展恶化,康熙的果断处置,应该说还是英明的。可是这左一道右一道的圣旨传到北京,立刻引起京城官员们的纷纷猜测。各种流言蜚语也随之而起,搅得大家终日心乱如麻。留守京师的上书房大臣佟国维,首当其冲,更是不得安宁。这也难怪,先是贵人郑春华受到贬斥,被押解回京,打入冷宫;紧接着,又下了停用太子印玺、停调全国军兵的诏书;皇上又密调狼是的精兵接管了热河、承德的防务,凌普却被星夜押解进京,下了大牢。虽然,皇上并没有下废掉太子的诏书,但这一切都明摆着,太子完了,储君要换人了。那么太子究竟犯了什么罪,储君又将是哪位阿哥,自己要不要改换门庭,另找靠山呢?找哪位阿哥最保险呢?等等,等等,这一连串问题摆在了善于见风使舵的京官大臣们的面前。一群过去依附太子党的人,更像热锅上蚂蚁一样,急得团团乱转,六神无主。如今,京城里唯一能听到内部消息的只有留守在上书房的大臣佟国维了。你想,他能不忙吗?门槛都快被人踢断了。他比大家知道的内情是多一点,可是他哪敢随便乱说呀。在朝局动荡不安的时候,他又不愿意得罪人,为自己树敌。没法子,干脆日夜待在上书房里不回家,任谁来,一概不见,躲过一天是一天。

  十一月初三,康熙的车驾终于返回京师了。佟国维率领着京师的留守官员们齐集午门之外,跪迎圣驾。康熙坐在御辇里边,透过窗玻璃看着外边整肃的仪仗,跪迎的大臣,不禁心潮澎湃。唉,出去的时候,朕兴致勃勃,扈从人等也都精神抖擞。可是今天回宫,车驾的后边却多了两辆囚车,押着太子和十三阿哥胤祥。随驾的皇子、皇孙、文武官员们一个个低眉垂目,神情沮丧。唉,朕这是交了什么恶运呢,过两天,废黜太子的诏谕一发,又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呢?连日的旅途劳累和沉重的心事,使这位一向刚强的皇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副总管太监邢年眼见得午门已到,百官在恭迎圣驾,可是皇上却在銮舆内打盹儿,觉得不大好,连忙上前,小心地奏道:“主子爷,到了午门了,百官们都在跪迎圣驾呢。主子爷要是不愿见他们,奴才是不是去传个话?”

  康熙机灵一下睁开了眼睛。哦,对了,此刻朕如果不露面,岂不要引起更大的猜疑。他打起精神,把披风脱下来,从乘舆中探出身来。冬天的寒风使他打了个寒战,但他仍然微笑着对百官说:“朕躬安好。这次承德狩猎,诸事都很顺利。你们在京办差都能尽心尽责,朕甚感欣慰。这么冷的天,难得你们在此迎候,都起来吧。”

  佟国维向前一步,躬身奏道:“皇上一路风霜,看上去似乎瘦了一点儿,不过龙体康健,精神比出京时还要好得多呢,实在是社稷之福。”

  康熙勉强一笑说:“哦,有钱难买老来瘦嘛。朕不过是略感劳累,回宫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你们不用为朕担心。”

  康熙的话音儿没落,班部中突然闪出一个人来,他趋前几步跪下,颤声说道:“老臣王掞跪迎圣驾。不知太子现在何处,请容臣前去行礼。”

  康熙有些不痛快了。心说,老王掞哪,你怎么这样没眼色呢。便说:“王掞,你问太子干什么呢?”

  王掞随口答道:“回圣上,臣为太子师傅,理应恭迎太子回朝,请安问好。”

  “嗯……朕在这里,他怎么有资格接受朝贺呢?”

  老王掞据礼争辩说:“圣上,臣并没说要太子接受朝贺。只是近日来,京师谣言四起,众议纷纷,都说太子在承德出事了。奴才养病在家,不得准信,所以求见太子一面,以解群疑。”

  康熙哪还听得进去这话呀。他脸一沉,冷冷地撂出一句话来:“那朕就明告诉你,太子不仁不孝,已经被拘禁。此刻,你不能见他。”

  老王掞的倔劲儿上来了:“不不不,圣上请容臣犯死进言。太子在位已经三十一年,一旦废去,恐遭天怒人怨……”

  康熙勃然变色,纵声狂笑:“哈哈哈……天怒人怨。王掞,你果然是危言耸听,你知道太子犯了什么事儿吗?如果有天怒人怨,那也是胤礽自己招来的,与朕何干。人怨,无非是流言蜚语;天怒,也无非是风雨无常。想当年,吴三桂造反时,正巧发生了地震,太和殿都差点儿给震塌了。大清的江山不是仍然坚如磐石吗?你回去再好好读几本书就明白了。”说着,手一挥:“启驾!”

  眼看着皇上怒气冲冲地进宫了,可是却没有旨意让百官散去。在这种不测的时候,谁敢私自回家呀。这些人在凛冽的朔风中跺着脚,抄着手,三人一群,五个一伙,喊喊喳喳地议论着。一直等到过了中午,才见宫门大开;一群太监簇拥着李德全走了出来。他正中面南站定,口称“有圣旨”。众官员急忙跪下,山呼万岁。就听李德全读道:

  “皇二子脱初,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暴虐淫乱,结党营私,窥测朕躬起居动作,预谋不轨。由太祖、太宗创建,朕所治平之天下,岂可付于此不仁不孝之辈,着废去胤礽太子之位,钦此。”

  众官员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叩头领旨。只有王掞这位老夫子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皇上,老臣有罪,老臣对不起太子,也辜负了皇上的重托啊!”

  李德全走上前来,拉起了王掞说:“王师傅请起,皇上有话让转告你。皇上说,王掞忠心事主,德高望重,至于误听了闲言,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言者无罪,不予追究。来人,搀扶王大人上轿,护送回府。”

  李德全回养心殿交旨的时候,几位上书房大臣和封了王的四位阿哥们正长跪在御案前边,恭听康熙口授废黜太子的祭天文告呢。康熙说一句,张廷玉写一句。当康熙说道:“朕八岁丧父,十一岁丧母,内忧外患交相袭来。朕以为国为民之一片诚心,兢兢业业,勉力为之。却不料,二十几个儿子竟没有一个可继大统。假如大清国运兴旺,请上天延长朕的寿命。朕当更加勤勉,全始全终。如果大清国运已经衰落,朕请上天降罪于朕,促朕速死,以保令名……”

  康熙说到这里,止不住老泪纵横,痛哭失声了。在场的人也都心乱如麻。就连一向心冷的老四胤祯,见此情景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过了好大一会儿,康熙才平静下来,将祭天文告口授完毕。他叹了一口气又说:“老王掞今天虽然触犯了朕,但却让朕看到了他的一片忠心。出了事儿,墙倒众人推,这不是大臣的风范。太子的事儿,朕一直想不通。胤礽这孩子平日温文尔雅,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坏呢?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气。如今虽然把他废了,可是朕心中不安哪!胤禔,你去传旨,把太子暂时拘禁在咸安宫中,让朱天保、陈嘉猷还照样侍候他,至于太子妃当然也是要废了的。不过,不许难为她。后天,张廷玉替朕到天坛,拜发了这个祭天文告。好了,朕此刻心力交瘁,头痛得很,不能再议事了。你们都跪安吧。”

  大阿哥胤禔带着众人退下去了。胤祯却膝行几步,来到御榻旁边,轻声说:“皇阿玛龙体欠安,儿子就是回去,也难得安宁。儿子斗胆请准许我在这儿侍候着,等皇阿玛睡下之后,儿臣再叩辞回去。”

  康熙瞟了一下胤祯,点点头说:“老四啊,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这些天,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吧。”

第二十五章 老武丹暮车受重任 众阿哥夺位费心机

  半个多月之后,广东总督武丹,奉了皇上的急调,火速赶到京师。这位老侍卫知道,老太子废了,新太子没立,京师的情形十分复杂,也十分敏感。他虽然是个粗汉子,可是在大事上,却十分谨慎。这次进京他走的是水路,在南京特意悄悄地去拜访了魏东亭。魏东亭的身子更弱了,可是心却更细了。他告诉武丹,眼下的北京,好似龙潭虎穴,要武丹万事小心谨慎,对阿哥们之间的事,一概不问,更不要介入。所以,这次武丹到京之后,不管是新朋、旧友、老伙计、老部下,他一律不见,在自己的私宅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递牌子进宫,求见皇上。皇上马上就叫副总管太监邢年,出来迎接武丹。邢年与武丹见了礼,带着他来到养心殿门口,赔着笑说:“武将军,您老面子大,皇上说了,不必报名进见,您只管进去就行了。请吧。”

  康熙对待老侍卫的一片深情,武丹早已知道,可是此刻,还是止不住地一阵激动。他快步上前,跨进了养心殿,跪下行礼:“老奴才武丹,奉旨前来见驾,叩请主子金安。”

  康熙一见武丹进来,十分高兴,连忙说:“快起来,看座、赐茶。武丹哪,你这一来朕宽心得多了。嗯,看来,你虽比朕大着六岁,可是身子骨好得很嘛。比起你来,朕可差多了。”

  武丹连忙躬身回答:“主子,话不能这么说。奴才一介武夫,吃饱睡足,就百无牵挂,哪能和主子比呢。主子日理万机,操心费神,上了年纪,自然会更劳累,调养几天,就会好的。奴才还想侍候主子再去打几只猛虎呢。”

  康熙听了,越发高兴:“好好好,说得好,朕就喜欢你这份忠心。这次让你进京,就不叫你再回广东了。朕委任你做直隶总督,把北京的防卫重任,全都交给你,此外,你还要把皇宫的侍卫全都管起来,这样,朕才能放心。”

  武丹知道,从京城防卫到皇宫侍卫,这两项重任,全压在自己身上,是皇上的格外信任,但自己能顾得过来吗?他这里刚一沉吟,康熙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武丹哪,你不要推辞,也不必担心。在承德的时候,乱起仓促,朕临时委派了大阿哥来统管紫禁城的警卫。可是他已经封了郡王,再干这件差事,就不大合适了。还有三阿哥,也封了王。他们又当王爷,又做侍卫,这算怎么回事儿呢?所以,朕把他们俩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事免了。朕本来想让魏东亭来的,可这几年虎臣多灾多病,怕他撑不下来,才让你来了。你可不要推脱呀。”

  武丹一听,心想,哦,皇上对大阿哥、三阿哥似乎也不大放心,连忙回奏说:“主子委托奴才以重任,奴才敢不尽力。不过奴才也老了。当侍卫要站班,当直隶总督呢,又要照管上万的军兵,两头兼顾,万一有个闪失,奴才获罪事小,怎么能对得起主子几十年的宏恩呢?”

  康熙宽怀大笑:“哈……武丹哪,朕怎能让你也站班侍候呢?朕用的是你的虎威。京师防务也好,侍卫皇宫也好,都不要你实打实的干,只让你挂个空名,镇一镇京师、皇宫里的邪气。你是出了名的杀人魔王嘛。光在这养心殿门口,你杀了多少人呢?京城里的文武官员,皇宫里的太监宫人,提到你武丹的大名,谁不害怕。朕不糊涂,你来的路上,一定去见了魏东亭。虎臣呢,也一定向你作了交代,让你少管阿哥们的事儿,是不是?你放心,刚才朕已经训戒过阿哥们了,不准他们到你那里搅和。这下、你踏实了吧。”

  皇上把活说到如此恳切的地步,武丹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推托呢?他站起身,躬身答道:“主子如此信任奴才,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圣恩。奴才先前,不过是杀人劫货的马贼,没有主子赏识,哪有奴才的今天。主子既然吩咐了,奴才定要全力去办,只要奴才在京一天,就不让主子为北京的安全再操半点心。”

  康熙放心了:“好好好,这就对了。你一路辛苦,朕不再留你了。你先去见见大阿哥,让他把皇宫禁卫的事,办个移交,你就接着办差吧。”

  武丹拜辞了皇上出来,刚走到养心殿外的垂花门前,就看见四阿哥胤祯和总管太监李德全走了过来。李德全手里还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罐子。武丹抢前一步,就要给四爷请安,却被胤祯拦住了:“哎呀呀,武老将军,我可不敢受你的礼,怎么,见过皇上了?”

  “回四爷,见过了。哦,四爷,这是皇上要用的药吗?奴才斗胆,代尝一口行吗?”

  代尝御用的食品药物,是宫中的规矩,为的是防小人暗害皇上。这尝饭、尝药的人,还一定是皇上十分信任的人,而且,谁能有这“代尝”的资格,也是莫大的荣幸。四阿哥知道武丹的忠心,也知道武丹在皇上跟前的分量,听武丹这么一说,便微笑着点了点头。李德全连忙捧过药罐来,武丹就着银匙,尝了一口。胤祯又笑着问他:“武老将军,你此刻到哪里去。”

  “回四爷,奉皇上旨意,去见大阿哥。他的领侍卫内大臣的职务,交给奴才了。”

  “哦,大哥刚刚回去了。今天,皇上发落十三弟,是大哥监刑,打了四十大板,打得可真狠啊……”

  武丹听了大吃一惊:“哎呀,十三爷金枝玉叶,这可怎么受得了呢?奴才那里有上好的棒疮药,回头我送来些。”

  “唉,武老将军,不瞒你说,十三弟现在拘押在养蜂夹道,恐怕送不进去。这样吧,你派人送到我府上,我再想办法送进去吧。哎,武老将军,听说三阿哥府上的那个孟光祖,现在正在南京,你见到他了吗?”

  武丹直愣愣地看了胤祯一眼。三阿哥府上的清客孟光祖,何止去了南京,云贵川陕和两广,他都跑遍了,到处替三阿哥送礼拉关系。这事他武丹早就知道了,可是,他牢记着魏东亭的嘱咐,阿哥们的事,决不插手过问,便回答说:“四爷,奴才路过南京,并没有下船,只待了两个时辰。孟光祖我没见到,就是见了也不认识。”

  胤祯是个明白人,一听这话就透亮了:“哦,武老将军,你别误会。我不过随便问一声,并没有结交你的意思。好,你请便吧,我还得给父皇送药去呢。”说完,带着李德全进去了。

  武丹如释重负,也连忙出宫。他原打算立刻去见大阿哥的,可是一看天色,快到午时了。这时候去,大阿哥一定要留他吃午饭。不吃,驳了大阿哥的面子;吃呢,又容易遭人议论,干脆回家,后晌再去吧。他正要上轿,却见三阿哥胤祉匆匆忙忙地从宫里出来。武丹心想,妈呀,怎么这么巧,今天都让我碰上了,连忙紧走几步,钻进了轿子。

  其实武丹完全不必这么紧张。他不想见三阿哥,三阿哥也不想见他呢,这位三阿哥胤祉,平常日子里,老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除了带着一帮翰林秀才老学究们编书之外,似乎是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事都不问,在太子胤礽面前,他规规矩矩,非礼之事一点不沾。对“阿哥党”的胡作非为他更是从不参与,也从不过问,因此,落了个“太子党”的名声。其实他这样做,完全是假象。现在,太子倒台了,大阿哥轻狂浮躁,别看眼下走红,可要不多久,肯定也得倒台。大阿哥干的那些没王法的事,他老三抓的有把柄,关键时刻,撂到父皇面前,大阿哥不倒也得倒。老大、老二倒了,这江山不就是我老三的吗?所以,承德的事一出来,这位三阿哥就把府上的心腹幕僚孟光祖派了出去,云游各省,向全国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们馈赠礼品,打通关节,为三阿哥接替太子做舆论准备。不过他这也是利令智昏了。他没想到,老皇上康熙在全国各地都有密折专奏的大臣,孟光祖招摇过市,大肆活动,能没人报告吗?他也没想到,私凭文书官凭印,朝廷官员出京办事,还得带着部里的公文,经过验看,地方官员才能接待呢。那孟光祖一个白衣书生,私闯封疆要员的官邸,能那么顺利吗?他更没想到,皇子阿哥要给官员馈赠礼品,按皇室家法,是要请旨批准才能赠送的。孟光祖打着三阿哥的旗号,到处游说,到处请客送礼,能不惹人怀疑吗?更何况,朝中有党,下面就有派。孟光祖在下边放开手脚地拉拢人,不定犯了哪位的忌讳,不告状才怪呢!这不,今儿个皇上就收到了江南巡抚马军的一封六百里加急密奏,把孟光祖在江南的活动,都拜访过谁,向谁送过什么礼,说了什么话,干了什么事,奏报得一清二楚,点滴不露。康熙一看就火了,把三阿哥叫进宫去,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老三一想,这江南巡抚马军,是大阿哥的人,如果不是仗着大阿哥的势力,他敢拿我三王爷开刀吗?所以辞别了父皇,他就急急忙忙出宫要去找大阿哥。您想,在这种时候,他能有心去和武丹扯闲篇吗?

  却说三阿哥诚郡王胤祉怒气冲冲地赶往大阿哥的府邸。来到门口,不等通报,就闯了进去,却不料,大阿哥正在和全家人一齐吃饭。几个福晋、小妾,见三王爷闯了进来,连忙起身就要回避,大阿哥却宽宏大量地拦住了:

  “哦,是三弟来了,都是自家人嘛,不用回避了。”三弟,坐下来,一块吃饭吧。”

  老三心中有气,冲口就说:“吃饭?哼,小弟我不吃就饱了!各位嫂嫂慢慢吃,大哥,请借一步说话。”

  大阿哥一听这话不痛快了,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吗?你老三吃了枪药了,这么冲干吗呀?他脸一沉,挥手让家人、仆役全部退了下去,然后阴沉地一笑说:“有什么事,说吧。”

  见老大拉下脸,老三也不客气了:“什么事,大哥你别装糊涂。你门下的马军,把小弟我告了,皇阿玛追问这事儿呢。我说大哥,你如今在上风头上站着,也总得给小弟留点面子,留个活路吧。”

  大阿哥一听这活,心里笑了。哼,给你留活路?无毒不丈夫!你有了活路,还有我过的吗?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挂起了笑容:“咳,三弟,你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呀,是不是孟光祖的事?告诉你,我压根儿就不信!三弟你一向是位正人君子嘛,怎么会办这种事儿呢?肯定是下面认错人了,或者有人打着你的旗号,在下边胡作非为。你好好想想,怎么向父皇回话,大哥我也会替你讲情的。”

  老三心里清楚,大哥这是耍滑头呢:“得了吧大哥,你别来这一套了,蒙谁呢?马军要不是仗着你撑腰,他敢拿我作践吗?再说,你的门人柳凤鸣、薛占魁也都在下边活动呢,当我不知道是怎么的?”

  这一下,可捅到老大的疼处了。他恼羞成怒,拍案而起:“老三,你说话要有点规矩。你的人在外捣鬼,是你自己的事儿,拉扯我干什么?告诉你,我这里没有什么柳凤鸣、薛占魁,我不认这个账!”

  老三也恼了:“好好好,大哥说得好。可是,大哥,你也别太得意了,你以为废了太子你就成了主子了。告诉你,没门儿!我老三也不是好惹的。”

  话不投机,老大端起了架子:“哼哼哼,你好惹不好惹,我管不着,你少在我这里耍疯放刁。两个山字摞到一起,你给我出去!”

  老三胤祉万万想不到,大阿哥竟是如此绝情。他恶狠狠地瞪了老大一眼,转身就走,来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大哥,你可别后悔呀!”

  老大听见这句话,连眼都没抬,后悔,笑话!我大阿哥做事,从来都不后悔。老三啊,你等着父皇整治你吧。大阿哥正在暗自得意,老十四胤礻题一挑门帘进来了:“大哥,你好清闲哪!”

  “哟,十四弟来了,快请坐、有什么事儿吗?”

  “事不大。今儿个,皇上处分了二哥和十三哥。二哥押在宫里,除了没自由以外,什么都不缺。倒是十三哥,挨了那么重的打,又押在养蜂夹道,那不是个人待的地方啊。所以,我和八哥、九哥商量着,想给他送几个干粗活的丫头,再送去点被褥、替换衣服什么的。可是,这事犯着禁例,我们哥几个面子小,担待不起,所以我来求大哥了。好歹,咱们都是兄弟,大哥你又一向慈悲为怀,就替兄弟们做个主吧。”

  大阿哥心里雪亮。哼,你们几个合手把老十三栽了进去,现在又想装好人,还要拉我当垫背的,我才不上当呢!可是,老十四那几句拍马屁的话,又让他发不出火来,思忖了一下,他笑着说:

  “十四弟,难得你们几个好心。按说,这兄弟情谊上的事,就是父皇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不过,与其咱愉偷摸摸地干,还不如干脆奏明,名正言顺,岂不更好,你敢和大哥我一块去见皇上吗?”

  老十四把胸脯一拍:“嘿,瞧大哥说的,这有什么不敢呢?有大哥在场,我不胆气更壮吗?”

  “哎,谁不知道,你老十四胆大,用得着我替你壮胆吗?好,这事咱说办就办,马上递牌子见皇上去。”

  “得得得,大哥,别拿兄弟开心了,你马上就要当太子了,有度量,有气魄,再办了这件事,得再加上一条,有仁德。兄弟我佩服!”

  老大被胤礻题这番话,捧得心中直痒痒。哥俩说说笑笑,来到皇宫,递了牌子,奉旨到养心殿进见。他们来时,见三阿哥胤祉已经候在门外了。老大知道,他是来说清孟光祖那件事的。哥俩互相瞪了一眼,却没有说话,老九胤礻唐,也恭候在门外,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养心殿里,康熙正和上书房大臣议事,哥几个不敢闯进去,只好在门外静等宣召。这些天,康熙皇上真知道什么叫老,什么叫累了。几年来,太子协理朝政,一般的奏章,太子先看,提出处置方略。康熙再看一下,也就算完了。现在,太子废掉了,没了帮手,上书房大臣又没那么大的权力。所以,事无巨细,都得这位老皇上亲自处置。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却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康熙才体会到,没有太子是不行的。今天,从早上起来,直到现在,事情办完一件又一件,累得他头昏脑涨,筋疲力尽,只好让几位上书房大臣暂且退下。

  皇上在殿里忙活,阿哥们虽然站在门外,都没闲着。干吗呀?各动各的心思呗。就说这老大吧,他本来是和老十四一块请见皇上,要为胤祥送丫鬟、送东西的,可这不是他的真心,他心中想着一件大事呢。这事,关乎社稷,更关乎他大阿哥的前程。而且,这事必须他大阿哥单独和父皇谈,绝不能让这几个兄弟知道。所以他拿定了主意,今天,我得想办法,先进去,不能和他们一块去见父皇。他这儿正琢磨呢,张廷玉、马齐,佟国维几个人低头退步,走出了养心殿。老大见机会来了,对几个兄弟说:“你们且在外边候着,我进去问问皇阿玛见不见你们,再来传话。”他这话说得既合规矩,又很随和,谁能想到,老大是别有用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