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宗铠笑道:“正是。不过我与三郎,都不是在姚昭武麾下。走,咱们边走边聊。”
众人又上了马,按绺徐行,刘延庆这时候仔细观察,才发现果然二人带的兵,服饰都与云翼军不同。田宗铠笑道:“大营还有些距离,我与三郎是出来打探虏情,在道上遇着你派出的两个禁兵,我们指了道路,让他二人先去营中知会,便来相迎了。三郎已经猜到哥哥的来意了。”
“哦?”刘延庆惊讶的看了一眼仁多观明。
仁多观明笑道:“休听老田胡说八道,我不过是随便揣测,大约是慕容大总管已经到了,遣刘大哥来谋议协同作战之事。”
“原来如此。”刘延庆点点头,这才恍然,这个倒不难想到。“不过方才田兄弟道二位兄弟都不在姚昭武麾下?难道是王太尉亲自来了么?”
“这倒不曾。不过如今不姚昭武在,还有种昭武的龙卫军。收复深州、武强后,王太尉下令云翼军与龙卫军渡河与韩宝作战,宣台遣了唐康时来并监二军,我二人皆是唐大哥的属下。”田宗铠笑道:“我是从大名府赶回来的,姚太尉离开大名府时,对我说过,拱圣军之辱不可不雪。既是如此,那韩宝在哪儿,我就得跟到哪儿,不在战场上将韩宝打败,愧对拱圣军威名!”
刘延庆听到这话,亦不由热血上涌,慨然道:“他日取下韩宝人头时,定要有我拱圣军的兄弟在场!”
“刘大哥真壮士也!”仁多观明却不知这只是刘延庆一时头脑发热而已,赞道。“二位哥哥之志,很快必能得偿。刘大哥或还不知,何畏之已率军渡河攻乐寿,北时饶阳。田大哥的令尊阳信侯,亦已受宣台之令出击,攻打牵制辽主与耶律信。若何畏之能夺下饶阳,便是将韩宝与耶律信切割为两部。当初辽军如此布局,大约是想引我军分道追击,其弓马娴熟,颇胜于我,利用河北之地形,诱我追击,其以轻骑穿插分割,我军断难保持各部之联系,辽虏便可将我军各个击破。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此是天亡契丹。韩宝竟然意外被牵制在安平。想来这全是慕容大总管之功。如今辽人倘若抛弃劫掠之辎重,自饶阳渡河,与辽主相会,我军倒也并无良策,待他两军会师,他要想走,我军无力断其后路,是拦不住,亦追不上,顶多获其辎重。可这却是契丹的致命弱点,不到生死关头,他们是绝不会丢弃辎重财货的。河间府辽军控制官道,他们可以精兵断后,辎重先行,到时候尚有一番血战,我军未必便能如意。可是这安平,嘿嘿!”
“北有木刀沟、唐河,东南有滹沱河,我大军与之相持……”刘延庆接道,但他心里面,却并不是这么乐观。要想实现这一切,最起码要先保证慕容谦不被击败。否则,这可能是宋军的又一个伤心地。仁多观明说辽军绝不会轻易抛弃辎重自然不假,可是刘延庆是知道韩宝厉害的,他肯定还另有所持。或许,他觉得他可以拒宋军于滹沱河之南,争取时间击败慕容谦;或许,他还可以等到冬天——马上就进十月,他们口中的河流,离结冰不远了。到时候,大车都可以在河面行走,这些河流,便已经不再存在。韩宝若是早一步北渡唐河,将宋军引至博野一带交战,他固然能进退更加自如,也使宋军补给线更长,并且完全暴露于辽军轻骑的攻击危险之中。可是,他虽然没能如期完成战略目标,照样也不见得宋军的一切,便变得乐观起来。
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宋军已经不需要面对最艰难的抉择。倘若韩宝真的退过唐河的话,宋军就算步步为营的追击,粮草也会是个不小的问题。当年曹彬的失利,就是因为没有粮草而进进退退。虽然如今宋军的补给能力大为提高,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但是辽军的袭击,也一定防不胜防。就连一个赵隆都能将辽军的粮道搞得鸡犬不宁,遑论这本就是辽军的拿手好戏。在刘延庆看来,辽军不愿意再在深州与宋军决战,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方要千里运粮精兵护送,另一方却粮草充足粮道是安全便利的运河,这样的仗,用慕容谦的话来说,那是能打多久便可以打多久。可是这样的事,耶律信终究会不愿意的。
刘延庆心里转着自己的念头,一面斜眼去看田宗铠,却见田宗铠脸上一直挂着淡然的微笑,却也并不接话。他不由感觉一阵释然。经历过深州之战的人,大约应该是不会再轻视韩宝了。不过他又有些嫉妒,田宗铠身上也有些特别的东西,似乎即使经历再惨痛的失败,也不会让他丧失勇气。对他来说,好象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所以,他才会坦然的护送姚兕回大名府,据慕容谦说,那是他主动要求的——这未必全然是出于忠义。然后,他又这样坦然的回来了。想要与韩宝再次一决胜负。
尽管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中低级武官,而对方却是名动天下的统军大将、北国名将。双方看起来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上的,所谓“打败韩宝”云云,理所当然应该是一个笑话,在刘延庆心里,要打败韩宝,也应该是王厚、慕容谦之流的人物。可是,田宗铠却那么理所当然的说出这样的誓言来,认真、坦然的让人无法怀疑。
这样的东西,刘延庆听说过,有人称之为“气度”。让他嫉妒的是,这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他再怎么样努力,也不可能拥有。
[1]按,宋朝传统募兵的条件之一,以木梃为“兵样”,应募者,身高大约177厘米以上方有资格成为上禁兵,约172厘米以上有资格成为中禁兵,约1厘米以上有资格成为下禁兵或厢兵。不过此法只是条件之一,亦常有变通。后文所说之五尺七八,则约合177~180弱厘米。
[2]按,官职改革之后,宋朝之官员惩处制度亦与此前略有变化,识者请毋骇怪。又,某州安置,是宋代主要用来处罚宰执以及侍从以上高级官员的一种流刑,庶官一般称“某州居住”。是诸流刑中最轻的一种,犯事官员在该州城之内,仍享有人身之自由。前文中亦有提及此刑,皆是针对高级官员与宗室、外戚等而言。偶有例外,是与“编置”一词混用,指代针对官员之流刑。
[3]按,过岭,指岭南,其实虽然当时宋朝封建海外不过六七年,但国内也渐渐已经不再将海外之地仅仅视为“瘴疠畏途”,更何况是岭南。不过当时及此前,前往岭南地区的北方人,多是犯官罪人,大多数人生活不免困苦,更常受凌侮,故此染病死亡率居高不下。刘延庆生长于北方,成见难除,故有此感。
[4]注:姚兕之生年无考。然《宋史》之《姚兕传》称其“幼失父”、又谓其父“战死定川”,考其年月,宋军定川寨之败,在西历1042年,至此整五十年。以此推算,则其当六十岁许,姑取其中。
最新第三卷第三十一章与昔一何殊勇怯(四之全)
第三十一章与昔一何殊勇怯(四之全)
宋军的大营,设在滹沱河南约十里许,分东西两座大营,种师中的龙卫军在东大营,姚麟的云翼军为西大营。唐康虽然与种师中交谊极好,但他却仍然选择在姚麟的西大营居住。原因倒也很简单,虽然姚、种两人,都是昭武校尉,各统一军,地位相当,可是资历却大不相同。姚麟已经五十多岁,而种师中不过三十三四岁,论辈份,种师中见着姚麟,也得叫一声“世叔”。种师中是后起之秀,而姚麟昭武校尉已经做了八九年,只不过在新官制之下,武官中昭武校尉就已是真正的高级将领,由昭武校尉升至游击将军号称两小坎之一,并不容易,除非其间有战功或其他重要功绩,否则只能等上十几年,若期间不犯错误,靠着“劳苦功高”、“德高望重”,由朝廷特别恩典,才能升为游击将军。姚麟与吴安国的情况不同,前者是身处多事之地,而武阶难有寸进,而姚麟则是积功积劳升至昭武校尉后,宋朝发生的战争,便主要在河套与西南夷,他都不曾与会,故此他的武阶,甚至还低过比他年轻的折可适。此亦各人有命,不过虽然同是昭武校尉,以姚麟的家世、名望、资历,就算他不如何买唐康的账,唐康也得敬他三分。
田宗铠与仁多观明领着刘延庆到了西大营后,便各自告辞,由刘延庆单独前去参见唐康,禀报军情。与和李浩合作时不同,唐康虽然受命并护二军,却极尊重姚麟,立即着人去请了姚麟过来,才让刘延庆禀报。
得知慕容谦被围之事后,唐康和姚麟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