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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961

诸公,皆被弹劾。听说皇帝奏折才知道韩拖古烈已至大名府,召开了几次御前会议,痛骂诸公,扬言要召回章惇做枢密使,还……还在内廷对太后说子明丞相与韩参政是霍光!”

吴从龙说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唐康却几乎笑出声来,装傻笑道:“霍光是汉朝的忠臣,皇上说得没错呀,家兄丞相与韩参政皆受托孤之任,确是本朝的霍光。”

“这……这恐怕不是甚好话……”吴从龙却急了,“康时,皇上年纪轻,颇欲有所作为,而两位丞相与两府诸公为国家社稷计,不免每每要从中谏阻,皇上自即位以来,几乎是无一事得快意行之,皇上又是有名的聪明天成,这心里面,只怕是有许多不满郁积了。平时倒也罢了,两府没有差错,朝中大臣都服气,皇上也不好说什么。可如今朝中不欲议和者甚众,朱紫以上,上章弹劾、反对者,据说已有六七十余人!尤其是还有个陈元凤从中撺掇,皇上不晓得为何,偏又十分信任他,不但留他在京中,每日召见;还用他荐举,又拔擢了许多新党中的能干人物——更邪门的是,尧夫相公对他亦十分包容。持国丞相老了,子明丞相在外,皇上身边有个陈元凤,诸事难料得紧。”

吴从龙的这番话,虽然仍有些遮遮掩掩不敢直说之处,但唐康心里面却已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这必是开封有人写信给他——或是真是他着想,或是想给他施加压力。其实说皇帝奏折才知道韩拖古烈一行己至大名府云云,唐康自然是绝不肯信的。那必是谣传无疑,他虽不知实情,却也能猜十不离十,那多半又是两府相公逼迫皇上勉强答应接纳辽使,他开始不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待到看到有人上章弹劾,便有意无意放出这些话来,那自然是为了鼓励朝中大臣出来上表,增加声势,然后皇帝便可以挟此以对抗两府。皇帝年纪还小,未必想得出这样的办法来,其中有陈元凤做谋主,亦未可知。但若说这便要“诸事难料”,那当然是夸大其辞。

因笑道:“这朝廷是要议和还是要继续打仗,轮不着你心。然子云尽管放心,便是最后又不肯议和了,朝廷亦断不至于追究到你我的责任……”

吴从龙被他一语说中心事,脸上一红,却仍忍不住继续问道:“康时如何敢下此断言?听说如今弹劾的奏折之上,连在下的名字,都赫然在列呢。如康时、王厚,都是朝廷重臣,现今用人之际,或许不会有事,然在下又何德何能?如此许多大臣交章论列,若果然扳了过来,却一个官员也不贬责,本朝无此先例!”

唐康见他仍是忧心忡忡,忍不住笑道:“休管他扳不扳得过来,我只问子云一句话,我唐康可还说话算话否?”

“那是自然。”吴从龙莫名其妙望着唐康。

“那便好。”唐康笑道:“那我便向子云保证,倘若子云因此事受责,我唐康也绝不独善其身。我也便辞了官,回家做官家翁去。”

“这……在下并非此意……”

吴从龙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帐外忽然有人高声禀报,原来却是送宣台札子的差官到了。二人不敢怠慢,连忙见过差官,收了札子。自大名府至武邑虽有四五百里,但两地之间有官道相连,又在宋军控制区内,采用换人换马的接力传递方式,宣台公文,仍是一日多几个时辰便可送到。因此自议和以来,唐康和吴从龙收到的宣台札子每日少则一封,多则三四封,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此刻二人各怀心思,各有担心的事情,当下连忙一起将装札子的匣子打开,取出札子,摊在案上,二人一道览。

这札子上的内容却是极短,二人几眼便已看完,然后都是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唐康先前的脸上的高兴之色,早已一扫而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便是吴从龙的脸上,也是忧形于色。

过了好一会,唐康才冷笑着对吴从龙说道:“看来待会宴会之上,子云可以给耶律昭远送件大礼了。”

但吴从龙的心思,却似乎全不在此,喃喃回道:“这……这……皇上果真肯答应么?”

第三十章自古和亲诮儒者(三之全)

吴从龙的担忧,却也不算全是杞人忧天。正如唐康所猜到的,皇帝赵煦的的确确是迫于两府的压力,而不得不点头同意接纳辽使,然而石越也低估了赵煦不甘心受人摆布的心意。这一次的议和,虽然朝中有韩维与范纯仁极力主持,可即便是在御前会议中,也是态度分化的。其中枢密副使许将、刑部尚书李清臣、翰林学士苏轼、工部侍郎曾布、权太府寺卿沈括、权知军器监事蔡卞、职方馆知事种建中等七人立场皆十分鲜明,全靠韩维与范纯仁一再保证和议条款绝不会辱国,又用数十万的流民问题向他们施加压力,御前会议这才算勉强达成一致。然而,分歧仍然存在。赵煦年纪虽轻,但对于“异论相搅”这等家传的帝王之术,却是毫不陌生。对于一个新掌握权力的君主来说,臣子们之间出现大分歧,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利用他们的矛盾趁机得利,竖立起自己的权威,这也算是必修的一课。更何况,这一次的政策,的确是赵煦所无法接受的。

因此,他故意在向太后面前说出石越、韩忠彦是霍光这样的话来。而这句话也不出他所料很快便流传出去,许多本就不满的人、望风承旨的人、对石越与韩忠彦有私怨的人,立即懂了这句流言的意思,在他的鼓励下,弹劾当政者的奏状,便如雪片一般飞进宫中。

“弹章”这种东西的技巧,此前太皇太后跟他说过,后来清河也说过、桑充国也讲过,赵煦早就知道,绝大多数的“弹章”中,总免不了要有些不尽不安、夸大其辞的话——太皇太后、清河、桑充国所说的重点,当然是希望他既能分辨这些,又不要因此而拒谏。要做一个好皇帝,最重要的当然是兼听则明,倘若因为“弹章”中在些夸大不实之语,便扔到一边,不去留意其中的可取之处,这很容易就会成为一个致命的弱点,而被奸臣所利用。许多自以为聪明的君主,便都栽在了这个弱点上。

道理虽然早就懂得,可真的见识到之后,赵煦却仍然禁不住有一种自内心的反感。

譬如这一次,有不少人便在奏状中,将石越骂了个狗血淋头,称他不过徒有虚名,宣抚三路,自开战以来,却是每战必败,故闻敌而丧胆,又惧怕朝廷问罪,是以才又生出议和之意,全然不顾出征之初的豪言,甚至将他与后蜀的王昭远相提并论。又称皇帝当日下《讨契丹诏》,明言“凡敌未退出吾土而有敢言和者当斩于东市”,石越身犯此令,纵皇帝念及往日功劳,不将他赐死,也不当再以军权付之云云。

赵煦固然对于石越有许多的不满,但是要说他是后蜀的王昭远之流,他还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的。那王昭远原是五代末年天下间一大笑柄,他在后蜀掌握大权,就自比诸葛武侯,先是自不量力,傻乎乎想要与北汉夹攻宋朝,结果不仅联络北汉的使者半道叛逃宋朝,还引火烧身,引来宋军攻蜀。他至此还是十分狂妄,蜀主令他率军抵抗,他还声称“取中原如反掌”,哪料到最后连战连败,一路逃跑,竟被宋军活捉,后蜀也因此亡国。那些人将石越与王昭远相比,就算是赵煦,也觉得未免诬之过甚。虽说开战以来连战连败,可宋军却从未乱过阵脚,若是那些个败仗也要算到石越头上,连赵煦也觉得冤枉了一些。

可尽管如此,这些“弹章”,仍然不失为赵煦手中得力的武器。

这便是身为万乘至尊的好处。如果他愿意,他依然可以将这些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东西,当成石越的罪名,加以问责。

当然,做这种事会面临多大的阻力,赵煦也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给石越一点压力就可以了,真的要罢掉他的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官家!”庞天寿蹑手蹑脚的进来,打断了赵煦的暇思,“守义公仁多保忠已在殿外候旨。”

赵煦“唔”了一声,连忙收拢思绪,道:“宣他进来罢。”

※※※

这是仁多保忠回京之后。小皇帝第一次召见他。其实这谈不上有何特别之处,即便是很亲贵的皇亲国戚,也不是天天能见着皇帝的。办了差遣回来,皇帝见或不见,都是很寻常的事情。然而,不管怎么说,仁多保忠这次却是以败军之将的身份回京,因此总是有些许的尴尬与忐忑。陪着韩拖古烈一行抵京之后,仁多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