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124

受伤的同门,到

了龙泉城内,改行水道,雇了七艘乌篷船,向北进发。

令狐冲生怕嵩山派又再在水上偷袭,随着众人北上。恒

山派既有两位长辈同行,令狐冲深自收敛,再也不敢和众弟

子胡说八道了。定闲师太、定逸师太等受伤本来颇为不轻,幸

好恒山派治伤丸散极具神效,过钱塘江后,便已脱险境。恒

山派此次元气大伤,不愿途中再生事端,尽量避开江湖人物,

到得长江边上,便即另行雇船,溯江西上。如此缓缓行去,预

拟到得汉口后,受伤众人便会好得十之六七,那时再舍舟登

陆,折向北行,回归恒山。

这一日来到鄱阳湖畔,舟泊九江口。其时所乘江船甚大,

数十人分乘两船。令狐冲晚间在后艄和艄公水手同宿。睡到

半夜,忽听得江岸之上有人轻轻击掌,击了三下,停得一停,

又击三下。跟着西首一艘船上也有人击掌三响,停得一停,再

击三下。击掌声本来极轻,但令狐冲内力既厚,耳音随之极

好,一闻异声,立即从睡梦中醒觉,知是江湖上人物相互招

呼的讯号。这些日来,他随时随刻注视水面上的动静,防人

袭击,寻思:“不妨前去瞧瞧,若和恒山派无关,那是最好,

否则暗中便料理了,免得惊动定闲师太她们。”

凝目往西首的船只上瞧去,果见一条黑影从数丈外跃起,

到了岸上,轻功却也平平。令狐冲轻轻一纵,悄没声息的上

岸,绕到东首排在江边的一列大油篓之后,掩将过去,只听

一人说道:“那船上的尼姑,果然是恒山派的。”另一人道:

“你说怎么办?”

令狐冲慢慢欺近,星月微光之下,只见一人满脸胡子,另

一人脸形又长又尖,不但是瓜子脸,而且是张葵花子脸。只

听这尖脸汉子说道:“单凭咱们白蛟帮,人数虽多,武功可及

不上人家,明着动手是不成的。”那胡子道:“谁说明着动手

了?这些尼姑武功虽强,水上的玩艺却未必成。明儿咱们驾

船掇了下去,到得大江上,跳下水去凿穿了她们坐船,还不

一一的手到擒来?”那尖脸汉子喜道:“此计大妙。咱哥儿俩

立此大功,九江白蛟帮的万儿,从此在江湖上可响得很啦。不

过我还是有一件事担心。”那胡子道:“担心甚么?”

那尖脸的道:“他们五岳剑派结盟,说甚么五岳剑派,同

气连枝。要是给莫大先生得知了,来寻咱们晦气,白蛟帮可

吃不了要兜着走啦。”那胡子道:“哼,这几年来咱们受衡山

派的气,可也受得够啦。这一次咱们倘若不替朋友们出一番

死力,下次有事之时,朋友们也不会出力相帮。这番大事干

成后,说不定衡山派也会闹个全军覆没,又怕莫大先生作甚?”

那尖脸的道:“好,就是这个主意。咱们去招集人手,可得拣

水性儿好的。”

令狐冲一窜而出,反转剑柄,在那尖脸的后脑一撞,那

人登时晕了过去。那胡子挥拳打来,令狐冲剑柄探出,登的

一声,正中他左边太阳穴。那胡子如陀螺般转了几转身,一

交坐倒。令狐冲横过长剑,削下两只大油篓的盖子,提起二

人,分别塞入了油篓。油篓中装满了菜油,每一篓装三百斤,

原是要次日装船,运往下游去的。这二人一浸入油篓,登时

油过口鼻,冷油一激,便即醒转,骨嘟骨嘟的大口吞油。

忽然背后有人说道:“令狐少侠,勿伤他们性命。”正是

定闲师太的声音。

令狐冲微微一惊,心想:“定闲师太何时到了身后,我竟

没知晓。”当下松开按在二人头上的双手,说道:“是!”那二

人头上一松,便欲跃出。令狐冲笑道:“别动!”伸剑在二人

头顶一击,又将二人迫入了油篓。那二人屈膝而蹲,菜油及

颈,双眼难睁,竟不知何以会处此狼狈境地。

只见一条灰影从船上跃将过来,却是定逸师太,问道:

“师姊,捉到了小毛贼么?”定闲师太道:“是九江白蛟帮的两

位堂主,令狐少侠跟他们开开玩笑。”她转头向那胡子道:

“阁下姓易还是姓齐?史帮主可好?”那胡子正是姓易,奇道:

“我……我姓易,你怎么知道?咱们史帮主很好啊。”定闲微

笑道:“白蛟帮易堂主、齐堂主,江湖上人称‘长江双飞鱼’,

鼎鼎大名,老尼早已如雷贯耳。”

定闲师太心细如发,虽然平时极少出庵,但于江湖上各

门各派的人物,无一不是了如指掌,否则怎能认出嵩山派中

那三名为首高手?以这姓易的胡子,这姓齐的尖脸汉子而论,

在武林中只是第三四流人物,但她一见到两人容貌,便猜到

了他们的身份来历。

那尖脸汉子甚是得意,说道:“如雷贯耳,那可不敢。”令

狐冲手上一用力,用剑刃将他脑袋压入了油中,又再松手,笑

道:“我是久仰大名,如油贯耳。”那汉子怒道:“你……你

……”想要破口骂人,却又不敢。令狐冲道:“我问一句,你

们就老老实实答一句,若有丝毫隐瞒,叫你‘长江双飞鱼’变

成一对‘油浸死泥鳅’。”说着将那胡子也按在油中浸了一下。

那胡子先自有备,没吞油入肚,但菜油从鼻孔中灌入,却也

说不出的难受。

定闲和定逸忍不住微笑,均想:“这年轻人十分胡闹顽皮。

但这倒也不失为逼供的好法子。”

令狐冲问道:“你们白蛟帮几时跟嵩山派勾结了?是谁叫

你们来跟恒山派为难的?”那胡子道:“和嵩山派勾结?这可

奇了。嵩山派英雄,咱们一位也不识啊。”令狐冲道:“啊哈!

第一句话你就没老实回答。叫你喝油喝一个饱!”挺剑平按其

顶,将他按入油中。这胡子虽非一流好手,武功亦不甚弱,但

令狐冲浑厚的内力自长剑传到,便如千斤之重的大石压在他

头顶,丝毫动弹不得。菜油没其口鼻,露出了双眼,骨碌碌

的转动,甚是狼狈。

令狐冲向那尖脸汉子道:“你快说!你想做长江飞鱼呢,

还是想做油浸泥鳅?”

那姓齐的道:“遇上了你这位英雄,想不做油浸泥鳅,可

也办不到了。不过易大哥可没说谎,咱们确是不识得嵩山派

的人物。再说,嵩山派和恒山派结盟,武林中人所共知。嵩

山派怎么叫咱们白蛟帮来跟……贵派过不去?”

令狐冲松开长剑,放了那姓易的抬起头来,又问:“你说

明儿要在长江之中,凿沉恒山派的坐船,用心如此险恶,恒

山派到底甚么地方得罪你们了?”

定逸师太后到,本不知令狐冲何以如此对待这两名汉子,

听他一说,登时勃然大怒,喝道:“好贼子,想在长江中淹死

我们啊。”她恒山派门下十之八九是北方女子,全都不会水性,

大江之中倘若坐船沉没,势不免葬身鱼腹,想起来当真不寒

而栗。

那姓易的生怕令狐冲再将他脑袋按入油中,抢先答道:

“恒山派跟我们白蛟帮本来无怨无仇。我们只是九江码头上一

个小小帮会,又有甚么能耐跟恒山派众位师太结下梁子。只

不过……只不过我想大家都是佛门一脉,贵派向西而去,多

半是前去应援。因此……这个……我们不自量力,起下了歹

心,下次是再也不敢了。”

令狐冲越听越胡涂,问道:“甚么叫做佛门一脉,西去赴

甚么援?说得不清不楚,莫名其妙!”那姓易的道:“是,是!

少林派虽不是五岳剑派之一,但我们想和尚尼姑都是一家人

……”定逸师太喝道:“胡说!”那姓易的吃了一惊,自然而

然的身子一缩,吞了一大口油,腻住了口,说不出话来。定

逸师太忍住了笑,向那尖脸汉子道:“你来说。”

那姓齐的道:“是,是!有一个‘万里独行’田伯光,不

知师太是否和他相熟?”

定逸师太大怒,心想这“万里独行”田伯光是江湖上恶

名昭彰的采花淫贼,我如何会和他相熟?这厮竟敢问出这句

话来,当真是莫大的侮辱,右手一扬,便要往他顶门拍落。

定闲师太伸手一拦,道:“师妹勿怒。这二位在油中耽得

久了,脑筋不大清楚。且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问那姓齐的道:

“田伯光怎么了?”那姓齐的道:“‘万里独行’田伯光田大爷,

跟我们史帮主是好朋友。早几日田大爷……”定逸师太怒道:

“甚么田大爷?这等恶行昭彰的贼子,早就该将他杀了。你们

反和他结交,足见白蛟帮就不是好人。”那姓齐的道:“是,是,

是。我们不是……不是好人。”定逸师太问道:“我们只问你,

白蛟帮何以要和恒山派为难,又牵扯上田伯光甚么了?”田伯

光曾对她弟子仪琳非礼,定逸师太一直未能杀之泄愤,心下

颇以为耻,雅不愿旁人提及此人名字。

那姓齐的道:“是,是。大伙儿要救任大小姐出来,生怕

正教中人帮和尚的忙,因此我哥儿俩猪油蒙了心,打起了胡

涂主意,这就想对贵派下手……”

定逸师太更是摸不着半点头脑,叹道:“师姊,这两个浑

人,还是你来问罢。”

定闲师太微微一笑,问道:“任大小姐,可便是日月神教

前教主的大小姐吗?”

令狐冲心头一震:“他们说的是盈盈?”登时脸上变色,手

心出汗。

那姓齐的道:“是。田大爷……不,那田……田伯光前些

时来到九江,在我白蛟帮总舵跟史帮主喝酒,说道预期十二

月十五,大伙儿要大闹少林寺,去救任大小姐出来。”

定逸师太忍不住插嘴道:“大闹少林寺?你们又有多大能

耐,敢去太岁头上动土?”

那姓齐的道:“是,是。我们自然是不成。”

定闲师太道:“那田伯光脚程最快,由他来往联络传讯,

是不是?这件事,到底是谁在从中主持?”

那姓易的说道:“大家一听得任大小姐给少林寺的贼……

不,少林寺的和尚扣住了,不约而同,都说要去救人,也没

甚么人主持。大伙儿想起任大小姐的恩义,都说,便是为任

大小姐粉身碎骨,也是甘愿。”

一时之间,令狐冲心中起了无数疑团:“他们说的任大小

姐,到底是不是便是盈盈?她怎么会给少林寺的僧人扣住?她

小小年纪,平素有甚么恩义待人?为何这许多人一听到她有

难的讯息,便会奋不顾身的去相救?”

定闲师太道:“你们怕我恒山派去相助少林派,因此要将

我们坐船凿沉,是不是?”那姓齐的道:“是,我们想和尚尼

姑……这个那个……”定逸师太怒道:“甚么这个那个?”那

姓齐的忙道:“是,是,这个……那个……小人不敢多说。小

人没说甚么……”

定闲师太道:“十二月十五之前,你们白蛟帮也要去少林

寺?”姓易姓齐二人齐声道:“这可得听史帮主号令。”姓齐的

又道:“既然大伙儿都去,我们白蛟帮总也不能落在人家后

面。”定闲师太问道:“大伙儿?到底有哪些大伙儿?”那姓齐

的道:“那田……田伯光说,浙西海沙帮、山东黑风会、湘西

排教……”一口气说了江湖上三十来个大大小小帮会的名字。

此人武功平平,帮会门派的名称倒记得挺熟。定逸师太皱眉

道:“都是些不务正业的旁门左道人物,人数虽多,也未必是

少林派的对手。”

令狐冲听那姓齐的所说人名中,有天河帮帮主“银髯

蛟”黄伯流,长鲸岛岛主司马大,还有几人,也都是当日在

五霸冈上会过的,心下更无怀疑,他们所要救的定然便是盈

盈,斗然得到她的讯息,甚是欢喜,但想到她为少林派所扣

押,而她曾杀过好几名少林弟子,又不禁担忧,问道:“少林

派为甚么要扣住这位……这位任大小姐?”那姓齐的道:“这

可不知道了。多半是少林派的和尚们吃饱了饭没事干,故意

找些事来跟大伙儿为难。”

定闲师太道:“请二位回去拜上贵帮主,便说恒山派定闲、

定逸和这位朋友路过九江,没来拜会史帮主,多有失礼,请

史帮主包涵则个。我们明日乘船西行,请二位大度包容,别

再派人来凿沉我们的船只。”她说一句,二人便说一句:“不

敢。”

定闲师太向令狐冲道:“月白风清,少侠慢慢领略江岸夜

景。恕贫尼不奉陪了。”携了定逸之手,缓步回舟。

令狐冲知她有意相避,好让自己对这二人仔细再加盘问,

但一时之间,心乱如麻,竟想不出更有甚么话要问,在岸边

走来走去,又悄立良久,只见半钩月亮映在江心,大江滚滚

东去,月光颤动不已,猛然想起:“今日已是十一月下旬。他

们下月十五要去少林寺,为时已然无多。少林派方证、方生

两位大师待我甚好。这些人为救盈盈而去,势必和少林派大

动干戈,不论谁胜谁败,双方损折必多。我何不赶在头里,求

方证方丈将盈盈放出,将一场血光大灾化于无形,岂不甚好?”

又想:“定闲、定逸两位师太伤势已痊愈了大半。定闲师

太外表瞧来和寻常老尼无异,其实所知既博,见识又极高超,

实是武林中一位了不起的高人。由她率众北归,只要不再遇

到嵩山派这样的大批强敌,该不会有甚么应付不了的危难。只

是我怎生向她们告辞才好?”这些日来,和这些尼姑、姑娘们

共历患难,众人对他既恭敬,又亲切,于他被逐出师门、为

小师妹所弃之事,虽然从不提及,但神情之间,显然犹似她

们自身遭此不幸一般。华山众同门中,除陆大有外,反而无

人待他如此亲厚,突然要中途分手,颇感难以启齿。

只听得脚步声细碎,两人缓缓走近,却是仪琳和郑萼,走

到离令狐冲二三丈外,叫了声:“令狐大哥。”便停住了脚步。

令狐冲迎将上去,说道:“你们也给惊醒了?”仪琳道:“令狐

大哥,掌门师伯吩咐我们来跟你说……”推了推郑萼,道:

“你跟他说。”郑萼道:“掌门师叔要你说的。”仪琳道:“你说

也是一样。”

郑萼说道:“令狐大哥,掌门师叔说道,大恩不言谢,今

后你不论有甚么事,恒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