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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105

内功甚多,我便跟向大哥学,又

或是跟盈盈学,却又何妨?”心中一阵凄凉,又一阵兴奋。

这日吃了饭后,练了一会功,只觉说不出的舒服,不由

自主的纵声大笑。

忽听得黑白子的声音在门外说道:“前辈你好,晚辈在这

里侍候多时了。”原来不知不觉间三日之期已届,令狐冲潜心

练功散气,连黑白子来到门外亦未察觉,幸好嗓子已哑,他

并未察觉,于是又干笑几声。黑白子道:“前辈今日兴致甚高,

便收弟子入门如何?”

令狐冲寻思:“我答允收他为弟子,传他这些练功的法门?

他一开门进来,发见是我风二中而不是那姓任前辈,自然立

时翻脸。再说,就算传他功夫的真是任前辈,黑白子练成之

后,多半会设法将他害死,譬如在饭菜中下毒之类。是了,这

黑白子要下毒害死我,当真易如反掌,他学到了口诀,怎会

将我放出?任前辈十二年来所以不肯传他,自是为此了。”

黑白子听他不答,说道:“前辈传功之后,弟子即去拿美

酒肥鸡来孝敬前辈。”令狐冲被囚多日,每日吃的都是青菜豆

腐,一听到“美酒肥鸡”,不由得馋涎欲滴,说道:“好,你

先去拿美酒肥鸡来,我吃了之后,心中一高兴,或许便传你

些功夫。”黑白子忙道:“好好,我去取美酒肥鸡。不过今天

是不成了,明日如有机缘,弟子自当取来奉献。”

令狐冲道:“干么今日不成?”黑白子道:“来到此处,须

得经过我大哥的卧室,只有乘着我大哥外出之时,才能……

才能……”令狐冲嗯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黑白子记挂着黄钟公回到卧室,不敢多耽,便即告辞而

去。

令狐冲心想:“怎生才能将黑白子诱进牢房,打死了他?

此人狡猾之极,决不会上当。何况扯不断手足的铁链,就算

打死了黑白子,我仍然不能脱困。”心中转着念头,右手几根

手指伸到左腕的铁圈中,用力一扳,那是无意中的随手而扳,

决没想真能扯开铁圈,可是那铁圈竟然张了开来,又扳了几

下,左腕竟然从铁圈中脱出。

这一下大出意外,惊喜交集,摸那铁圈,原来中间竟然

有一断口,但若自己内力未曾散开,稍一使力,便欲昏晕,圈

上虽有断口,终究也扳不开来。此刻他已散了两天内息,桃

谷六仙与不戒大师注入他体内的真气到了任脉之中,自然而

然的生出强劲内力。再摸右腕上的铁圈,果然也有一条细缝。

这条细缝以前不知曾摸到过多少次,但说甚么也想不到这竟

是断口。当即左手使劲,将右手上的铁圈也扳开了,跟着摸

到箍在两只足胫上的铁圈,也都有断口,运劲扳开,一一除

下,只累得满身大汗,气喘不已。铁圈既除,铁链随之脱落,

身上已无束缚。他好生奇怪:“为甚么每个铁圈上都有断口?

这样的铁圈,怎能锁得住人?”

次日那老人送饭来时,令狐冲就着灯光一看,只见铁圈

断口处,有一条条细微的钢丝锯纹,显是有人用一条极细的

钢丝锯子,将足镣手铐上四个铁圈都锯断了,断口处闪闪发

光,并未生锈,那么锯断铁圈之事,必是在不久以前,何以

这些铁圈又合了拢来,套在自己手足上?“那多半有人暗中在

设法救我。这地牢如此隐密,外人决计无法入来,救我之人

当然是梅庄中的人物。想来他不愿这等对我暗算,因此在我

昏迷不醒之时,暗中用钢丝锯子将脚镣手铐锯开了。此人自

不肯和梅庄中余人公然为敌,只有觑到机会,再来放我出去。”

想到此处,精神大振,心想:“这地道的入口处在黄钟公

的卧床之下,如是黄钟公想救我,随时可以动手,不必耽搁

这许多时光。黑白子当然不会。秃笔翁和丹青生二人之中,丹

青生和我是酒中知己,交情与众不同,十之八九,是丹青生。”

再想到黑白子明日来时如何应付:“我只跟他顺口敷衍,骗他

些酒肉吃,教他些假功夫,有何不可?”

随即又想:“丹青生随时会来救我出去,须得赶快将铁板

上的口诀法门记熟了。”摸着字迹,口中诵读,心中记忆。先

前摸到这些字迹时并不在意,此时真要记诵得绝无错失,倒

也不是易事。铁板上字迹潦草,他读书不多,有些草字便不

识得,只好强记笔划,胡乱念个别字充数。心想这些上乘功

夫的法门,一字之错,往往令得练功者人鬼殊途,成败逆转,

只要练得稍有不对,难免走火入魔。出此牢后,几时再有机

会重来对照?非记得没半点错漏不可。他念了一遍又一遍,不

知读了几多遍,几乎倒背也背得出了,这才安心入睡。

睡梦之中,果见丹青生前来打开牢门,放他出去,令狐

冲一惊而醒,待觉是南柯一梦,却也并不沮丧,心想:“他今

日不来救,只不过未得其便,不久自会来救。”

心想这铁板上的口诀法门于我十分有用,于别人却有大

害,日后如再有人被囚于这黑牢之中,那人自然是好人,可

不能让他上了那任我行的大当。当下摸着字迹,又从头至尾

的读了十来遍,拿起除下的铁铐,便将其中的字迹刮去了十

几个字。

这一天黑白子并未前来,令狐冲也不在意,照着口诀法

门,继续修习。其后数日,黑白子始终没来。令狐冲自觉练

功大有进境,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留在自己体内的异种真气,

已有六七成从丹田中驱了出来,散之于任督诸脉,心想只须

持之有恒,自能尽数驱出。

他每日背诵口诀数十遍,刮去铁板上的字迹数十字,自

觉力气越来越大,用铁铐刮削铁板,已花不了多大力气。如

此又过了一月有余,他虽在地底,亦觉得炎暑之威渐减,心

想:“冥冥之中果有天意,我若是冬天被囚于此,决不会发见

铁板上的字迹。说不定热天未到,丹青生已将我救了出去。”

正想到此处,忽听得甬道中又传来了黑白子的脚步声。

令狐冲本来卧在床上,当即转身,面向里壁,只听得黑

白子走到门外,说道:“任……任老前辈,真正万分对不起。

这一个多月来,我大哥一直足不出户。在下每日里焦急万状,

只盼来跟你老人家请安问候,总是不得其便。你……你老人

家千万不要见怪才好!”一阵酒香鸡香,从方孔中传了进来。

令狐冲这许多日子滴酒未沾,一闻到酒香,哪里还忍得

住,转身说道:“把酒菜拿给我吃了再说。”黑白子道:“是,

是。前辈答允传我神功的秘诀了?”令狐冲道:“每次你送三

斤酒,一只鸡来,我便传你四句口诀。等我喝了三千斤酒,吃

了一千只鸡,口诀也传得差不多了。”黑白子道:“这样未免

太慢,只怕日久有变。晚辈每次送六斤酒,两只鸡,前辈每

次便传八句口诀如何?”令狐冲笑道:“你倒贪心得紧,那也

可以。拿来,拿来!”

黑白子托着木盘,从方孔中递将进去,盘上果是一大壶

酒,一只肥鸡。

令狐冲心想:“我未传口诀,你总不能先毒死我。”提起

酒壶,骨嘟嘟的便喝。这酒并不甚佳,但这时喝在口里,却

委实醇美无比,似乎丹青生四酿四蒸的吐鲁番葡萄酒也有所

不及,当下一口气便喝了半壶,跟着撕下一条鸡腿,大嚼起

来,顷刻之间,将一壶酒、一只鸡吃得干干净净,拍了拍肚

子,赞道:“好酒,好酒!”

黑白子笑道:“老爷子吃了肥鸡美酒,便请传授口诀了。”

令狐冲听他再也不提拜师之事,只道自己喝酒吃鸡之余,一

时记不起了,当下也就不提,说道:“好,这四句口诀,你牢

牢记住了:‘奇经八脉,中有内息,聚之丹田,会于膻中。’你

懂得解么?”铁板上原来的口诀是:“丹田内息,散于四肢,膻

中之气,分注八脉。”他故意将之倒了转来。黑白子一听,觉

得这四句口诀平平无奇,乃是练气的普通法门,说道:“这四

句,在下领会得,请前辈再传四句。”

令狐冲心想:“这四句经我一改,变成寻常之极,他自感

不足了,须当念四句十分古怪的,吓唬吓唬他。”说道:“今

天是第一日,索性多传四句,你记好了:‘震裂阳维,塞绝阴

蹻,八脉齐断,神功自成。’”

黑白子大吃一惊,道:“这……这……这人身的奇经八脉

倘若断绝了,哪里还活得成?这……这四句口诀,晚辈可当

真不明白了。”令狐冲道:“这等神功大法,倘若人人都能领

会,那还有甚么希奇?这中间自然有许多精微奇妙之处,常

人不易索解。”

黑白子听到这里,越来越觉他说话的语气、所用的辞句,

与那姓任之人大不相同,不由得疑心大起。前两次令狐冲说

话极少,辞语又十分含糊,这一次吃了酒后,精神振奋,说

话多了,黑白子十分机警,登时便生了疑窦,料想他有意捏

造口诀,戏弄自己,说道:“你说‘八脉齐断,神功自成’,难

道老爷子自己,这奇经八脉都已断绝了吗?”

令狐冲道:“这个自然。”他从黑白子语气之中,听出他

已起了疑心,不敢跟他多说,道:“全部传完,你融会贯通,

自能明白。”说着将酒壶放在盘上,从方孔中递将出去。黑白

子伸手来接。

令狐冲突然“啊哟”一声,身子向前一冲,当的一声,额

头撞上铁门。

黑白子惊道:“怎样了?”他这等武功高强之人,反应极

快,一伸手,已探入方孔,抓住木盘,生怕酒壶掉在地下摔

碎。

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令狐冲左手翻上,抓住了

他右手手腕,笑道:“黑白子,你瞧瞧我到底是谁?”黑白子

大惊,颤声道:“你……你……”

令狐冲将木盘递出去之时,并未有抓他手腕的念头,待

在油灯微光下见到黑白子手掌在方孔外一晃,只待接他木盘,

突然之间,心中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自己在这里囚禁

多日,全是出于这人的狡计,若能将他手腕扭断了,也足稍

出心中的恶气;又想他出其不意的给自己抓住,突然大吃一

惊,这人如此奸诈,吓他一跳,又有何不可?也不知是出于

报复之意,还是一时童心大盛,便这么假装摔跌,引得他伸

手进来,抓住了他手腕。

黑白子本来十分机警,只是这一下实在太过突如其来,事

先更没半点朕兆,待得心中微觉不妥,手腕已被对方抓住,只

觉对方五根手指便如是一只铁箍,牢牢的扣住了自己手腕上

“内关”“外关”两处穴道,当即手腕急旋,反打擒拿。

当的一声大响,左足三根足趾立时折断,痛得啊啊大叫。

何以他右手手腕被扣,左足的足趾却会折断,岂非甚奇?

原来黑白子于对方向来深自敬惮,这时手腕被扣,立即想到

有性命之忧,忙不迭的使出一招“蛟龙出渊”。这一招乃是手

腕被人扣住时所用,手臂向内急夺,左足无影无踪的疾踢而

出,这一脚势道厉害已极,正中敌人胸口,非将他踢得当场

吐血不可。敌人若是高手,知所趋避,便须立时放开他手腕,

否则无法躲得过这当胸一脚。也是事出仓卒,黑白子急于脱

困,没想到自己和对方之间隔了一道厚厚的铁门,这一招

“蛟龙出渊”确是使对了,这一脚也是踢得部位既准,力道又

凌厉之极,只可惜当的一声大响,正中铁门。

令狐冲听到铁门这一声大响,这才明白,自己全仗铁门

保护,才逃过了黑白子如此厉害的一脚,忍不住哈哈大笑,说

道:“再踢一脚,踢得也这样重,我便放你。”

突然之间,黑白子猛觉右腕“内关”“外关”两处穴道中

内力源源外泄,不由得想起生平最害怕的一件事来,登时魂

飞天外,一面运力凝气,一面哀声求告:“老……老爷子,求

你……你……”他一说话,内力更大量涌出,只得住口,但

内力还是不住飞快泄出。

令狐冲自练了铁板上的功夫之后,丹田已然如竹之虚,如

谷之空,这时觉得丹田中有气注入,却也并不在意。只觉黑

白子的手腕不住颤抖,显是害怕之极,心中气他不过,索性

要吓他一吓,喝道:“我传了你功夫,你便是本门弟子了,你

欺师灭祖,该当何罪?”

黑白子只觉内力愈泄愈快,勉强凝气,还暂时能止得住,

但呼吸终究难免,一呼一吸之际,内力便大量外泄,这时早

忘了足趾上的疼痛,只求右手能从方孔中脱出,纵然少了一

只手一只脚也是甘愿,一想到此处,伸手便去腰间拔剑。

他身子这么一动,手腕上“内关”“外关”两处穴道便如

开了两个大缺口,立时全身内力急泻而出,有如河水决堤,再

也难以堵截。黑白子知道只须再捱得一刻,全身内力便尽数

被对方吸去,当下奋力抽出腰间长剑,咬紧牙齿,举将起来,

便欲将自己手臂砍断。但这么一使力,内力奔腾而出,耳朵

中嗡的一声,便晕了过去。

令狐冲抓住他手腕,只不过想吓他一吓,最多也是扭断

他腕骨,以泄心中积忿,没料到他竟会吓得如此的魂不附体,

以致晕去,哈哈一笑,便松了手。他这一松手,黑白子身子

倒下,右手便从方孔中缩回。

令狐冲脑中突如电光般闪过一个念头,急忙抓住他的手

掌,幸好动作迅速,及时拉住,心想:“我何不用铁铐将他铐

住,逼迫黄钟公他们放我?”当下使力将黑白子的手腕拉近,

没料想用力一拉,黑白子的脑袋竟从方孔中钻了进来,呼的

一声,整个身子都进了牢房。

这一下实是大出意料之外,他一呆之下,暗骂自己愚不

可及,这洞孔有尺许见方,只要脑袋通得过,身子便亦通得

过,黑白子既能进来,自己又何尝不能出去?以前四肢为铐

链所系,自是无法越狱,但铐链早已暗中给人锯开,却为何

不逃?又忖:“丹青生暗中替我锯断了铐链,日日盼望我跟着

那送饭的老人越狱逃走,想必心焦之极了。”他发觉铐链已为

人锯断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