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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76

“快喝了,血中含有灵药,能治你的病。”那姑娘道:

“我……我怕,我不喝。”令狐冲流了一碗血后,只觉脑中空

荡荡地,四肢软弱无力,心想:“她害怕不喝,这血岂不是白

流了?”左手抓过尖刀,喝道:“你不听话,我便一刀杀了你。”

将尖刀刀尖直抵到她喉头。

那姑娘怕了起来,只得张嘴将一碗鲜血一口口的都喝了

下去,几次烦恶欲呕,看到令狐冲的尖刀闪闪发光,竟吓得

不敢作呕。

令狐冲见她喝干了一碗血,自己腕上伤口鲜血渐渐凝结,

心想:“我服了老头子的‘续命八丸’,从血液里进入这姑娘

腹内的,只怕还不到十分之一,待我大解小解之后,不免所

失更多,须得尽早再喂她几碗鲜血,直到我不能动弹为止。”

当下再割右手腕脉,放了大半碗鲜血,又去喂那姑娘。

那姑娘皱起了眉头,求道:“你……你别迫我,我真的不

行了。”令狐冲道:“不行也得行,快喝,快。”那姑娘勉强喝

了几口,喘了一会气,说道:“你……你为甚么这样?你这样

做,好伤自己身子。”令狐冲苦笑道:“我伤身子打甚么紧,我

只要你好。”

桃枝仙和桃实仙被老头子所装的渔网所缚,越是出力挣

扎,渔网收得越紧,到得后来,两人手足便想移动数寸也已

有所不能。两人身不能动,耳目却仍十分灵敏,口中更是争

辩不休。当令狐冲将老祖二人缚住后,桃枝仙猜他定要将二

人杀了,桃实仙则猜他一定先来释放自己兄弟。哪知二人白

争了一场,所料全然不中,令狐冲却走进了那姑娘房中。

那姑娘的闺房密不通风,二人在房中说话,只隐隐约约

的传了一些出来。桃枝仙、桃实仙、岳不群、老头子、祖千

秋五人内力都甚了得,但令狐冲在那姑娘房中干甚么,五人

只好随意想像,突然间听得那姑娘尖声大叫,五人脸色登时

都为之大变。

桃枝仙道:“令狐冲一个大男人,走到人家闺女房中去干

甚么?”桃实仙道:“你听!那姑娘害怕之极,说道:‘我……

我怕!’令狐冲说:‘你不听话,我便一刀杀了你。’他说‘你

不听话’,令狐冲要那姑娘听甚么话?”桃枝仙道:“那还有甚

么好事?自然是逼迫那姑娘做他老婆。”桃实仙道:“哈哈,可

笑之极!那矮冬瓜胖皮球的女儿,当然也是矮冬瓜胖皮球,令

狐冲为甚么要逼她做老婆?”桃枝仙道:“萝卜青菜,各人所

爱!说不定令狐冲特别喜欢肥胖女子,一见肥女,便即魂飞

天外。”桃实仙道:“啊哟!你听,你听!那肥女求饶了,说

甚么‘你别迫我,我真的不行了。’”桃枝仙道:“不错。令狐

冲这小子却是霸王硬上弓,说道:‘不行也得行,快,快!’”

桃实仙道:“为甚么令狐冲叫她快些,快甚么?”桃枝仙

道:“你没娶过老婆,是童男之身,自然不懂!”桃实仙道:

“难道你就娶过了,不害臊!”桃枝仙道:“你明知我没娶过,

干么又来问我?”桃实仙大叫:“喂,喂,老头子,令狐冲在

逼你女儿做老婆,你干么见死不救?”桃枝仙道:“你管甚么

闲事?你又怎知那肥女要死,说甚么见死不救?她女儿名叫

‘老不死’,怎么会死?”

老头子和祖千秋给缚在椅上,又给封了穴道,听得房中

老姑娘惊呼和哀求之声,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二

人心下本已起疑,听得桃谷二仙在院子中大声争辩,更无怀

疑。

祖千秋道:“老兄,这件事非阻止不可,没想到令狐公子

如此好色,只怕要闯大祸。”老头子道:“唉,糟蹋了我不死

孩儿,那还罢了,却……却太也对不起人家。”祖千秋道:

“你听,你听。你的不死姑娘对他生了情意,她说道:‘你这

样做,好伤自己身子。’令狐冲说甚么?你听到没有?”老头

子道:“他说:‘我伤身子打甚么紧?我只是要你好!’他奶奶

的,这两个小家伙。”祖千秋哈哈大笑,说道:“老兄,恭喜,

恭喜!”老头子怒道:“恭你奶奶个喜!”祖千秋笑道:“你何

必发怒?恭喜你得了个好女婿!”

老头子大叫一声,喝道:“别再胡说!这件事传扬出去,

你我还有命么?”他说这两句话时,声音中含着极大的惊恐。

祖千秋道:“是,是!”声音却也打颤了。

岳不群身在墙外树上,隔着更远,虽运起了“紫霞神

功”,也只听到一鳞半爪,最初一听到令狐冲强迫那姑娘,便

想冲入房中阻止,但转念一想,这些人连令狐冲在内,个个

诡秘怪异,不知有甚么图谋,还是不可鲁莽,以静观其变为

是,当下运功继续倾听。桃谷二仙和老祖二人的说话不绝传

入耳中,只道令狐冲当真乘人之危,对那姑娘大肆非礼,后

来再听老祖二人的对答,心想令狐冲潇洒风流,那姑娘多半

与乃父相像,是个胖皮球般的丑女,则失身之后对其倾倒爱

慕,亦非奇事,不禁连连摇头。

忽听得那姑娘又尖叫道:“别……别……这么多血,求求

你……”

突然墙外有人叫道:“老头子,桃谷四鬼给我撇掉啦。”波

的一声轻响,有人从墙外跃入,推门进内,正是那个手持白

幡去逗引桃谷四仙的汉子。

他见老头子和祖千秋都给绑在椅上,吃了一惊,叫道:

“怎么啦!”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精光灿然的匕首,手

臂几下挥舞,已将两人手足上所绑的绳索割断。

房中那姑娘又尖声惊叫:“你……你……求求你……不能

再这样了。”

那汉子听她叫得紧急,惊道:“是老不死姑娘!”向房门

冲去。

老头子一把拉住了他手臂,喝道:“不可进去!”那汉子

一怔之下,停住了脚步。

只听得院子中桃枝仙道:“我想矮冬瓜得了令狐冲这样一

个女婿,定是欢喜得紧。”桃实仙道:“令狐冲快要死了,一

个半死半活的女婿,得了有甚么欢喜?”桃枝仙道:“他女儿

也快死了,一对夫妻一般的半死半活。”桃实仙问道:“哪个

死?哪个活?”桃枝仙道:“那还用问?自然是令狐冲死。老

不死姑娘名叫老不死,怎么会死?”桃实仙道:“这也未必。难

道名字叫甚么,便真的是甚么?如果天下人个个叫老不死,便

个个都老而不死了?咱们练武功还有甚么用?”

两兄弟争辩声中,猛听得房中砰的一声,甚么东西倒在

地下。老姑娘又叫了起来,声音虽然微弱,却充满了惊惶之

意,叫道:“爹,爹!快来!”

老头子听得女儿呼叫,抢进房去,只见令狐冲倒在地下,

一只瓷碗合在胸口,上身全是鲜血,老姑娘斜倚在床,嘴边

也都是血。祖千秋和那汉子站在老头子身后,望望令狐冲,望

望老姑娘,满腹都是疑窦。

老姑娘道:“爹,他……他割了许多血出来,逼我喝了两

碗……他……他还要割……”

老头子这一惊更加非同小可,忙俯身扶起令狐冲,只见

他双手腕脉处各有伤口,鲜血兀自汩汩流个不住。老头子急

冲出房,取了金创药来,心慌意乱之下,虽在自己屋中,还

是额头在门框边上撞得肿起了一个大瘤,门框却被他撞塌了

半边。

桃枝仙听到碰撞声响,只道他在殴打令狐冲,叫道:“喂,

老头子,令狐冲是桃谷六仙的好朋友,你可不能再打。要是

打死了他,桃谷六仙非将你全身肥肉撕成一条条不可。”桃实

仙道:“错了,错了!”桃枝仙道:“甚么错了?”桃实仙道:

“他若是全身瘦肉,自可撕成一条一条,但他全是肥肉,一撕

便成一团一塌胡涂的膏油,如何撕成一条一条?”

老头子将金创药在令狐冲手腕上伤口处敷好,再在他胸

腹间几处穴道上推拿良久,令狐冲这才悠悠醒转。老头子惊

魂略定,心下感激无已,颤声道:“令狐公子,你……这件事

当真叫咱们粉身碎骨,也是……唉……也是……”祖千秋道:

“令狐公子,老头子刚才缚住了你,全是一场误会,你怎地当

真了?岂不令他无地自容?”

令狐冲微微一笑,说道:“在下的内伤非灵丹妙药所能医

治,祖前辈一番好意,取了老前辈的‘续命八丸’来给在下

服食,实在是糟蹋了……但愿这位姑娘的病得能痊可……”他

说到这里,只因失血过多,一阵晕眩,又昏了过去。

老头子将他抱起,走出女儿闺房,放在自己房中床上,愁

眉苦脸的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祖千秋道:“令狐公子

失血极多,只怕性命已在顷刻之间,咱三人便以毕生修为,将

内力注入他体内如何?”老头子道:“自该如此。”轻轻扶起令

狐冲,右掌心贴上他背心大椎穴,甫一运气,便全身一震,喀

喇一声响,所坐的木椅给他压得稀烂。

桃枝仙哈哈大笑,大声道:“令狐冲的内伤,便因咱六兄

弟以内力给他疗伤而起,这矮冬瓜居然又来学样,令狐冲岂

不是伤上加伤,伤之又伤,伤之不已!”桃实仙道:“你听,这

喀喇一声响,定是矮冬瓜给令狐冲的内力震了出来,撞坏了

甚么东西。令狐冲的内力,便是我们的内力,矮冬瓜又吃了

桃谷六仙一次苦头!妙哉!妙哉!”

老头子叹了口气,道:“唉,令狐公子倘若伤重不醒,我

老头子只好自杀了。”

那汉子突然放大喉咙叫道:“墙外枣树上的那一位,可是

华山派掌门岳先生吗?”

岳不群大吃一惊,心道:“原来我的行迹早就给他见到

了。”只听那汉子又叫:“岳先生,远来是客,何不进来见面?”

岳不群极是尴尬,只觉进去固是不妙,其势又不能老是坐在

树上不动。那汉子道:“令高足令狐公子晕了过去,请你一起

参详参详。”

岳不群咳嗽一声,纵身飞跃,越过了院子中丈余空地,落

在滴水檐下的走廊之上。老头子已从房中走了出来,拱手道:

“岳先生,请进。”岳不群道:“在下挂念小徒安危,可来得鲁

莽了。”老头子道:“那是在下该死。唉,倘若……倘若

……”

桃枝仙大声道:“你不用担心,令狐冲死不了的。”老头

子大喜,问道:“你怎知他不会死?”桃仙枝道:“他年纪比你

小得多,也比我小得多,是不是?”老头子道:“是啊。那又

怎样?”桃枝仙道:“年纪老的人先死呢,还是年纪小的人先

死?自然是老的先死了。你还没死,我也没有死,令狐冲又

怎么会死?”老头子本道他有独得之见,岂知又来胡说一番,

只有苦笑。桃实仙道:“我倒有个挺高明的主意,咱们大伙儿

齐心合力,给令狐冲改个名字,叫作‘令狐不死’……”

岳不群走入房中,见令狐冲晕倒在床,心想:“我若不露

一手紫霞神功,可教这几人轻视我华山派了。”当下暗运伸功,

脸向里床,以便脸上紫气显现之时无人瞧见,伸掌按到令狐

冲背上大椎穴上。他早知令狐冲体内真气运行的情状,当下

并不用力,只以少些内力缓缓输入,觉得他体内真气生出反

激,手掌便和他肌肤离开了半寸,停得片刻,又将手掌按了

上去。果然过不多时,令狐冲便即悠悠醒转,叫道:“师父,

你……老人家来了。”

老头子等三人见岳不群毫不费力的便将令狐冲救转,都

大为佩服。

岳不群寻思:“此处是非之地,不能多耽,又不知舟中夫

人和众弟子如何。”拱手说道:“多承诸位对我师徒礼敬有加,

愧不敢当,这就告辞。”老头子道:“是,是!令狐公子身子

违和,咱们本当好好接待才是,眼下却是不便,实在失礼之

至,还请两位原恕。”

岳不群道:“不用客气。”黯淡的灯光之下,见那汉子一

双眸子炯炯发光,心念一动,拱手道:“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祖千秋笑道:“原来岳先生不识得咱们的夜猫子‘无计可施’

计无施。”岳不群心中一凛:“夜猫子计无施?听说此人天赋

异禀,目力特强,行事忽善忽恶,或邪或正,虽然名计无施,

其实却是诡计多端,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他竟也和老头子等

人搅在一起。”忙拱手道:“久仰计师傅大名,当真是如雷贯

耳,今日有幸得见。”

计无施微微一笑,说道:“咱们今日见了面,明日还要在

五霸冈见面啊。”

岳不群又是一凛,虽觉初次见面,不便向人探询详情,但

女儿被掳,甚是关心,说道:“在下不知甚么地方得罪了这里

武林朋友,想必是路过贵地,未曾拜候,实是礼数不周。小

女和一个姓林的小徒,不知给哪一位朋友召了去,计先生可

能指点一二么?”

计无施微笑道:“是么?这个可不大清楚了。”

岳不群向计无施探询女儿下落,本已大大委曲了自己掌

门人的身分,听他不置可否,虽又恼又急,其势已不能再问,

当下淡淡的道:“深夜滋扰,甚以为歉,这就告辞了。”将令

狐冲扶起,伸手欲抱。

老头子从他师徒之间探头上来,将令狐冲抢着抱了过去,

道:“令狐公子是在下请来,自当由在下恭送回去。”抓了张

薄被盖在令狐冲身上,大踏步往门外走出。

桃枝仙叫道:“喂,我们这两条大鱼,放在这里,成甚么

样子?”老头子沉吟道:“这个……”心想缚虎容易纵虎难,倘

若将他两兄弟放了,他桃谷六仙前来生事寻仇,可真难以抵

挡。否则的话,有这两个人质在手,另外那四人便心有所忌。

令狐冲知他心意,道:“老前辈,请你将他们二位放了。

桃谷二仙,你们以后也不可向老祖二位寻仇生事,大家化敌

为友如何?”桃枝仙道:“单是我们二位,也无法向他们寻仇

生事。”令狐冲道:“那自是桃谷六仙一起在内了。”

桃实仙道:“不向他们寻仇生事,那是可以的;说到化敌

为友,却是不行,杀了我头也不行。”老头子和祖千秋都哼了

一声,心下均想:“我们不过冲着令狐公子的面子,才不来跟

他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