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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59

师妹其时为田伯光所困,

我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她是恒山派清修的女尼,如何能和

俗人有甚情缘瓜葛?她遣了田伯光和桃谷六仙来邀我相见,只

怕是少年女子初次和男子相处,动了凡心。我务须尽快避开,

倘若损及华山、恒山两派的清誉,我虽死了,师父师娘也仍

会怪责,灵珊小师妹会瞧我不起。”

仪琳大是忸怩不安,说道:“爹爹,令狐大哥早就……早

就有了意中人,如何会将旁人放在眼里,你……你……今后

再也别提这事,没的教人笑话。”

不戒怒道:“这小子另有意中人?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右臂一探,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往令狐冲胸口抓去。令狐冲站

也站不稳,如何能避,被他一把抓住,提了起来。不戒和尚

左手抓住狄修后颈,右手抓住令狐冲胸口,双臂平伸,便如

挑担般挑着两人。

令狐冲本就动弹不得,给他提在半空,便如是一只破布

袋般,软软垂下。

仪琳急叫:“爹爹,快放令狐大哥下来,你不放,我可要

生气啦。”

不戒一听女儿说到“生气”两字,登时怕得甚么似的,立

即放下令狐冲,口中兀自喃喃:“他又中意哪一个美貌小尼姑

了?真是岂有此理!”他自己爱上了美貌尼姑,便道世间除了

美貌尼姑之外,别无可爱之人。

仪琳道:“令狐大哥的意中人,是他的师妹岳小姐。”

不戒大吼一声,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响,喝道:“甚么姓

岳的姑娘?他妈的,不是美貌小尼姑吗?哪有甚么可爱了?下

次给我见到,一把捏死了这臭丫头。”

令狐冲心道:“这不戒和尚是个鲁莽匹夫,和那桃谷六仙

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怕他说得出,做得到,真要伤害小师

妹,那便如何是好?”

仪琳心中焦急,说道:“爹爹,令狐大哥受了重伤,你快

设法给他治好了。另外的事,慢慢再说不迟。”

不戒对女儿之言奉命唯谨,道:“治伤就治伤,那有甚么

难处?”随手将狄修向后一抛,大声问令狐冲:“你受了甚么

伤?”只听得狄修“啊哟”连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令狐冲道:“我给人胸口打了一掌,那倒不要紧……”不

戒道:“胸口中掌,定是震伤了任脉……”令狐冲道:“我给

桃谷……”不戒道:“任脉之中,并没甚么桃谷。你华山派内

功不精,不明其理。人身诸穴中虽有合谷穴,但那属于手阳

明大肠经,在拇指与食指的交界处,跟任脉全无干系。好,我

给你治任脉之伤。”令狐冲道:“不,不,那桃谷六……”不

戒道:“甚么桃谷六、桃谷七?全身诸穴,只有手三里、足三

里、阴陵泉、丝空竹,哪里有桃谷六、桃谷七了?你不可胡

言乱语。”随手点了他的哑穴,说道:“我以精纯内功,通你

任脉的承浆、天突、膻中、鸠尾、巨阙、中脘、气海、石门、

关元、中极诸穴,包你力到伤愈,休息七八日,立时变成个

鲜龙活跳的小伙子。”

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右手按在他下颚承浆穴上,左

手按在他小腹中极穴上,两股真气,从两处穴道中透了进去,

突然之间,这两股真气和桃谷六仙所留下的六道真气一碰,双

手险被震开。不戒大吃一惊,大声叫了出来。仪琳忙问:“爹,

怎么样?”不戒道:“他身体内有几道古怪真气,一、二、三、

四,共有四道,不对,又有一道,一共是五道,这五道真气

……啊哈又多了一道。他妈的,居然有六道之多!我这两道

真气,就跟你他妈的六道真气斗上一斗!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只怕还有,哈哈,这可热闹之极了!好玩,好玩!再来好了,

哼,没有了,是不是?只有六道,我不戒和尚他奶奶的又怕

你这狗贼的何来?”

他双手紧紧按住令狐冲的两处穴道,自己头上慢慢冒出

白气,初时还大呼小叫,到后来内劲越运越足,一句话也说

不出来了。其实天色渐明,但见他头顶白气愈来愈浓,直如

一团浓雾,将他一个大脑袋围在其中。

过了良久良久,不戒双手一起,哈哈大笑,突然间大笑

中绝,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仪琳大惊,叫道:“爹爹,爹爹。”忙抢过去将他扶起,但

不戒身子实在太重,只扶起一半,两人又一起坐倒。不戒全

身衣裤都已被大汗湿透,口中不住喘气,颤声道:“我……我

……他妈的……我……我……他妈的……”

仪琳听他骂出声来,这才稍稍放心,问道:“爹,怎么啦?

你累得很么?”不戒骂道:“他奶奶的,这小子之身体内有六

道厉害的真气,想跟老子……老子斗法。他奶奶的,老子催

动真气,将这六道邪门怪气都给压了下去,嘿嘿,你放心,这

小子死不了。”仪琳芳心大慰,回过脸去,果见令狐冲慢慢站

起身来。

田伯光笑道:“大和尚的真气当真厉害,便这么片刻之间,

就治愈了令狐兄的重伤。”

不戒听他一赞,甚是喜欢,道:“你这小子作恶多端,本

想一把捏死了你,总算你找到了令狐冲这小子,有点儿功劳,

饶你一命,乖乖的给我滚罢。”

田伯光大怒,骂道:“甚么叫做乖乖的给我滚?他妈的大

和尚,你说的是人话不是?你说一个月之内给你找到令狐冲,

便给我解开死穴,再给解药解毒,这时候却又来赖了。你不

给解穴解毒,便是猪狗不如的下三滥臭和尚。”

田伯光如此狠骂,不戒倒也并不恼怒,笑道:“瞧你这臭

小子,怕死怕成这等模样,生怕我不戒大师说话不算数,不

给解药。他妈的混小子,解药给你。”说着伸手入怀,去取解

药,但适才使力过度,一只手不住颤抖,将瓷瓶拿在手中,几

次又掉在身上。仪琳伸手过去拿起,拔去瓶塞。不戒道:“给

他三粒,服一粒后隔三天再服一粒,再隔六天后服第三粒,这

九天中倘若给人杀了,可不干大和尚的事。”

田伯光从仪琳手中取过解药,说道:“大和尚,你逼我服

毒,现下又给解药,我不骂你已算客气了,谢是不谢的。我

身上的死穴呢?”不戒哈哈大笑,说道:“我点你的穴道,七

天之后,早就自行解开了。大和尚倘若当真点了你死穴,你

这小子还能活到今日?”

田伯光早就察知身上穴道已解,听了不戒这几句话登时

大为宽慰,又笑又骂:“他奶奶的,老和尚骗人。”转头向令

狐冲道:“令狐兄,你和小师太一定有些言语要说,我去了,

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一拱手,转身走向下山的大路。

令狐冲道:“田兄且慢。”田伯光道:“怎么?”令狐冲道:

“田兄,令狐冲数次承你手下留情,交了你这朋友,有一件事

我可要良言相劝。你若不改,咱们这朋友可做不长。”

田伯光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劝我从此不可再干奸

淫良家妇女的勾当。好,田某听你的话,天下荡妇淫娃,所

在多有,田某贪花好色,也不必定要去逼迫良家妇女,伤人

性命。哈哈,令狐兄,衡山群玉院中的风光,不是妙得紧么?”

令狐冲和仪琳听他提到衡山群玉院,都不禁脸上一红。田

伯光哈哈大笑,迈步又行,脚下一软,一个筋斗,骨碌碌的

滚出老远。他挣扎着坐起,取出一粒解药吞入腹中,霎时间

腹痛如绞,坐在地下,一时动弹不得。他知这是解治剧毒的

应有之象,倒也并不惊恐。

适才不戒和尚将两道强劲之极的真气注入令狐冲体内,

压制了桃谷六仙的六道真气,令狐冲只觉胸口烦恶尽去,脚

下劲力暗生,甚是欢喜,走向前去,向不戒恭恭敬敬的一揖,

说道:“多谢大师,救了晚辈一命。”

不戒笑嘻嘻的道:“谢倒不用,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你

是我女婿,我是你丈人老头,又谢甚么?”

仪琳满脸通红,道:“爹,你……你又来胡说了。”不戒

奇道:“咦!为甚么胡说?你日思夜想的记挂着他,难道不是

想嫁给他当老婆?就算嫁不成,难道不想跟他生个美貌的小

尼姑?”仪琳啐道:“老没正经,谁又……谁又……”

便在此时,只听得山道上脚步声响,两人并肩上山,正

是岳不群和岳灵珊父女。令狐冲一见又惊又喜,忙迎将上去,

叫道:“师父,小师妹,你们又回来啦!师娘呢?”

岳不群突见令狐冲精神健旺,浑不似昨日奄奄一息的模

样,甚是欢喜,一时无暇寻问,向不戒和尚一拱手,问道:

“这位大师上下如何称呼?光临敝处,有何见教?”

不戒道:“我叫做不戒和尚,光降敝处,是找我女婿来啦。”

说着向令狐冲一指。他是屠夫出身,不懂文诌诌的客套,岳

不群谦称“光降敝处”,他也照样说“光降敝处”。

岳不群不明他底细,又听他说甚么“找女婿来啦”,只道

有意戏侮自己,心中恼怒,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大

师说笑了。”见仪琳上来行礼,说道:“仪琳师侄,不须多礼。

你来华山,是奉了师尊之命么?”仪琳脸上微微一红,道:

“不是。我……我……”

岳不群不再理她,向田伯光道:“田伯光,哼!你好大胆

子!”田伯光道:“我跟你徒弟令狐冲很说得来,挑了两担酒

上山,跟他喝个痛快,那也用不着多大胆子。”岳不群脸色愈

益严峻,道:“酒呢?”田伯光道:“早在思过崖上跟他喝得干

干净净了。”

岳不群转向令狐冲,问道:“此言不虚?”令狐冲道:“师

父,此中原委,说来话长,待徒儿慢慢禀告。”岳不群道:

“田伯光来到华山,已有几日?”令狐冲道:“约莫有半个月。”

岳不群道:“这半个月中,他一直便在华山之上?”令狐冲道:

“是。”岳不群厉声道:“何以不向我禀明?”令狐冲道:“那时

师父师娘不在山上。”岳不群道:“我和师娘到哪里去了?”令

狐冲道:“到长安附近,去追杀田君。”

岳不群哼了一声,说道:“田君,哼,田君!你既知此人

积恶如山,怎地不拔剑杀他?就算斗他不过,也当给他杀了,

何以贪生怕死,反而和他结交?”

田伯光坐在地下,始终无法挣扎起身,插嘴道:“是我不

想杀他,他又有甚么法子?难道他斗我不过,便在我面前拔

剑自杀?”

岳不群道:“在我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余地?”向令狐冲

道:“去将他杀了!”

岳灵珊忍不住插口道:“爹,大师哥身受重伤,怎能与人

争斗?”

岳不群道:“难道人家便没有伤?你担甚么心,明摆着我

在这里,岂能容这恶贼伤我门下弟子?”他素知令狐冲狡谲多

智,生平嫉恶如仇,不久之前又曾在田伯光刀下受伤,若说

竟去和这大淫贼结交为友,那是决计不会,料想他是斗力不

胜,便欲斗智,眼见田伯光身受重伤,多半便是这个大弟子

下的手,因此虽听说令狐冲和这淫贼结交,倒也并不真怒,只

是命他过去将之杀了,既为江湖上除一大害,也成孺子之名,

料得田伯光重伤之余,纵然能与令狐冲相抗,却抵挡不住自

己轻轻的一下弹指。

不料令狐冲却道:“师父,这位田兄已答应弟子,从此痛

改前非,再也不做污辱良家妇女的勾当。弟子知他言而有信,

不如……”

岳不群厉声道:“你……你怎知他言而有信?跟这等罪该

万死的恶贼,也讲甚么言而有信,言而无信?他这把刀下,曾

伤过多少无辜人命?这种人不杀,我辈学武,所为何来?珊

儿,将佩剑交给大师哥。”岳灵珊应道:“是!”拔出长剑,将

剑柄向令狐冲递去。

令狐冲好生为难,他从来不敢违背师命,但先前临死时

和田伯光这么一握手,已是结交为友,何况他确已答应改过

迁善,这人过去为非作歹,说过了的话却必定算数,此时杀

他,未免不义。他从岳灵珊手中接过剑来,转身摇摇晃晃的

向田伯光走去,走出十几步,假装重伤之余突然间两腿无力,

左膝一曲,身子向前直扑出去,扑的一声,长剑插入了自己

左边的小腿。

这一下谁也意料不到,都是惊呼出来。仪琳和岳灵珊同

时向他奔去。仪琳只跨出一步,便即停住,心想自己是佛门

弟子,如何可以当众向一个青年男子这等情切关心?岳灵珊

却奔到了令狐冲身旁,叫道:“大师哥,你怎么了?”令狐冲

闭目不答。岳灵珊握住剑柄,拔起长剑,创口中鲜血直喷。她

随手从怀中取出本门金创药,敷在令狐冲腿上创口,一抬头,

猛见仪琳俏脸全无血色,满脸是关注已极的神气。岳灵珊心

头一震:“这小尼姑对大师哥竟这等关怀!”她提剑站起,道:

“爹,让女儿去杀了这恶贼。”

岳不群道:“你杀此恶贼,没的坏了自己名头。将剑给我!”

田伯光淫贼之名,天下皆知,将来江湖传言,都说田伯光死

于岳家小姐之手,定有不肖之徒加油添酱,说甚么强奸不遂

之类的言语。岳灵珊听父亲这般说,当即将剑柄递了过去。

岳不群却不接剑,右手一拂,裹住了长剑。不戒和尚见

状,叫道:“使不得!”除下两只鞋子在手。但见岳不群袖刀

挥出,一柄长剑向着十余丈外的田伯光激飞过去。不戒已然

料到,双手力掷,两只鞋子分从左右也是激飞而出。

剑重鞋轻,长剑又先挥出,但说也奇怪,不戒的两只僧

鞋竟后发先至,便兜了转来,抢在头里,分从左右勾住了剑

柄,硬生生拖转长剑,又飞出数丈,这才力尽,插在地下。两

只僧鞋兀自挂在剑柄之上,随着剑身摇晃不已。

不戒叫道:“糟糕!糟糕!琳儿,爹爹今日为你女婿治伤,

大耗内力,这把长剑竟飞了一半便掉将下来。本来该当飞到

你女婿的师父面前两尺之处落下,吓他一大跳,唉!你和尚

爹爹这一回丢脸之极,难为情死了。”

仪琳见岳不群脸色极是不善,低声道:“爹,别说啦。”快

步过去,在剑柄上取下两只僧鞋,拔起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