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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28

害,称观世音菩萨名者,彼所持刀杖,

寻段段坏,而得解脱。若三千大千国土满中夜叉罗刹,欲来

恼人,闻其称观世音名者,是诸恶鬼,尚不能以恶眼视之,况

复加害?设复有人,若有罪、若无罪,扭械枷锁检系其身,称

观世音菩萨名者,皆凭断坏,即得解脱……”

令狐冲越听越是好笑,终于“嘿”的一声笑了出来。仪

琳奇道:“甚……甚么好笑?”令狐冲道:“早知如此,又何必

学甚么武功,如有恶人仇人要来杀我害我,我……我只须口

称观世音菩萨之名,恶人的刀杖断成一段一段,岂不是平安

……平安大吉。”

仪琳正色道:“令狐大哥,你休得亵渎了菩萨,心念不诚,

念经便无用处。”

她继续轻声念道:“若恶兽围绕,利牙爪可怖,念彼观音

力,疾走无边方。蟒蛇及螟蝎,气毒烟火然,念彼观音力,寻

声自回去。云雷鼓掣电,降雹澍大雨,念彼观音力,应时得

消散。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遍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

……”

令狐冲听她念得虔诚,声音虽低,却显是全心全意的在

向观世音菩萨求救,似乎整个心灵都在向菩萨呼喊哀恳,要

菩萨显大神通,解脱自己的苦难,好像在说:“观世音菩萨,

求求你免除令狐大哥身上痛楚,把他的痛楚都移到我身上。我

变成畜生也好,身入地狱也好,只求菩萨解脱令狐大哥的灾

难……”到得后来,令狐冲已听不到经文的意义,只听到一

句句祈求祷告的声音,是这么恳挚,这么热切。不知不觉,令

狐冲眼中充满了眼泪,他自幼没了父母,师父师母虽待他恩

重,毕竟他太过顽劣,总是责打多而慈爱少;师兄弟姊妹间,

人人以他是大师兄,一向尊敬,不敢拂逆;灵珊师妹虽和他

交好,但从来没有对他如此关怀过,竟是这般宁愿把世间千

万种苦难都放到自己身上,只是要他平安喜乐。

令狐冲不由得胸口热血上涌,眼中望出来,这小尼姑似

乎全身隐隐发出圣洁的光辉。

仪琳诵经的声音越来越柔和,在她眼前,似乎真有一个

手持杨枝、遍洒甘露、救苦救难的白衣大士,每一句“南无

观世音菩萨”都是在向菩萨为令狐冲虔诚祈求。

令狐冲心中既感激,又安慰,在那温柔虔诚的念佛声中

入了睡乡。

六 洗手

岳不群收录林平之于门墙后,率领众弟子径往刘府拜会。

刘正风得到讯息,又惊又喜,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君子剑”华

山掌门居然亲身驾到,忙迎了出来,没口子的道谢。岳不群

甚是谦和,满脸笑容的致贺,和刘正风携手走进大门。天门

道人、定逸师太、余沧海、闻先生、何三七等也都降阶相迎。

余沧海心怀鬼胎,寻思:“华山掌门亲自到此,谅那刘正

风也没这般大的面子,必是为我而来。他五岳剑派虽然人多

势众,我青城派可也不是好惹的,岳不群倘若口出不逊之言,

我先问他令狐冲嫖妓宿娼,是甚么行径。当真说翻了脸,也

只好动手。”哪知岳不群见到他时,一般的深深一揖,说道:

“余观主,多年不见,越发的清健了。”余沧海作揖还礼,说

道:“岳先生,你好。”

各人寒暄得几句,刘府中又有各路宾客陆续到来。这天

是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正日,到得巳时二刻,刘正风便返

入内堂,由门下弟子招待客人。

将近午时,五六百位远客流水般涌到。丐帮副帮主张金

鳌、郑州六合门夏老拳师率领了三个女婿、川鄂三峡神女峰

铁老老、东海海砂帮帮主潘吼、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笔卢

西思等人先后到来。这些人有的互相熟识,有的只是慕名而

从未见过面,一时大厅上招呼引见,喧声大作。

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分别在厢房中休息,不去和众人招

呼,均想:“今日来客之中,有的固然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地位,

有的却显是不三不四之辈。刘正风是衡山派高手,怎地这般

不知自重,如此滥交,岂不堕了我五岳剑派的名头?”岳不群

名字虽然叫作“不群”,却十分喜爱朋友,来宾中许多藉藉无

名、或是名声不甚清白之徒,只要过来和他说话,岳不群一

样和他们有说有笑,丝毫不摆出华山派掌门、高人一等的架

子来。

刘府的众弟子指挥厨伕仆役,里里外外摆设了二百来席。

刘正风的亲戚、门客、帐房,和刘门弟子向大年、米为义等

恭请众宾入席。依照武林中的地位声望,泰山派掌门天门道

人该坐首席,只是五岳剑派结盟,天门道人和岳不群、定逸

师太等有一半是主人,不便上坐,一众前辈名宿便群相退让,

谁也不肯坐首席。

忽听得门外砰砰两声铳响,跟着鼓乐之声大作,又有鸣

锣喝道的声音,显是甚么官府来到门外。群雄一怔之下,只

见刘正风穿着崭新熟罗长袍,匆匆从内堂奔出。群雄欢声道

贺。刘正风略一拱手,便走向门外,过了一会,见他恭恭敬

敬的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群雄都感奇怪:“难道这

官儿也是个武林高手?”眼见他虽衣履皇然,但双眼昏昏,一

脸酒色之气,显非身具武功。岳不群等人则想:“刘正风是衡

山城大绅士,平时免不了要结交官府,今日是他大喜的好日

子,地方上的官员来敷衍一番,那也不足为奇。”

却见那官员昂然直入,居中一站,身后的衙役右腿跪下,

双手高举过顶,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盘中放着一个

卷轴。那官员躬着身子,接过了卷轴,朗声道:“圣旨到,刘

正风听旨。”

群雄一听,都吃了一惊:“刘正风金盆洗手,封剑归隐,

那是江湖上的事情,与朝廷有甚么相干?怎么皇帝下起圣旨

来?难道刘正风有逆谋大举,给朝廷发觉了,那可是杀头抄

家诛九族的大罪啊。”各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节,登时便

都站了起来,沉不住气的便去抓身上兵刃,料想这官员既来

宣旨,刘府前后左右一定已密布官兵,一场大厮杀已难避免,

自己和刘正风交好,决不能袖手不理,再说覆巢之下,焉有

完卵,自己既来刘府赴会,自是逆党中人,纵欲置身事外,又

岂可得?只待刘正风变色喝骂,众人白刃交加,顷刻间便要

将那官员斩为肉酱。

哪知刘正风竟是镇定如恒,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向

那官员连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微臣刘正风听旨,我皇万岁

万岁万万岁。”

群雄一见,无不愕然。

那官员展开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

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

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

望,钦此。”

刘正风又磕头道:“微臣刘正风谢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

岁。”站起身来,向那官员弯腰道:“多谢张大人栽培提拔。”

那官员捻须微笑,说道:“恭喜,恭喜,刘将军,此后你我一

殿为臣,却又何必客气?”刘正风道:“小将本是一介草莽匹

夫,今日蒙朝廷授官,固是皇上恩泽广被,令小将光宗耀祖,

却也是当道恩相、巡抚大人和张大人的逾格栽培。”那官员笑

道:“哪里,哪里。”刘正风转头向方千驹道:“方贤弟,奉敬

张大人的礼物呢?”方千驹道:“早就预备在这里了。”转身取

过一只圆盘,盘中是个锦袱包裹。

刘正风双手取过,笑道:“些些微礼,不成敬意,张大人

哂纳。”那张大人笑道:“自己兄弟,刘大人却又这般多礼。”

使个眼色,身旁的差役便接了过去。那差役接过盘子时,双

臂向下一沉,显然盘中之物分量着实不轻,并非白银而是黄

金。那张大人眉花眼笑,道:“小弟公务在身,不克久留,来

来来,斟三杯酒,恭贺刘将军今日封官授职,不久又再升官

晋爵,皇上恩泽,绵绵加被。”早有左右斟过酒来。张大人连

尽三杯,拱拱手,转身出门。刘正风满脸笑容,直送到大门

外。只听鸣锣喝道之声响起,刘府又放礼铳相送。

这一幕大出群雄意料之外,人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各

人脸色又是尴尬,又是诧异。

来到刘府的一众宾客虽然并非黑道中人,也不是犯上作

乱之徒,但在武林中各具名望,均是自视甚高的人物,对官

府向来不瞧在眼中,此刻见刘正风趋炎附势,给皇帝封一个

“参将”那样芝麻绿豆的小小武官,便感激涕零,作出种种肉

麻的神态来,更且公然行贿,心中都瞧他不起,有些人忍不

住便露出鄙夷之色。年纪较大的来宾均想:“看这情形,他这

顶官帽定是用金银买来的,不知他花了多少黄金白银,才买

得了巡抚的保举。刘正风向来为人正直,怎地临到老来,利

禄熏心,居然不择手段的买个官来做做?”

刘正风走到群雄身前,满脸堆欢,揖请各人就座。无人

肯座首席,居中那张太师椅便任其空着。左首是年寿最高的

六合门夏老拳师,右首是丐帮副帮主张金鳌。张金鳌本人虽

无惊人艺业,但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解风武功

及名望均高,人人都敬他三分。

群雄纷纷坐定,仆役上来献菜斟酒。米为义端出一张茶

几,上面铺了锦缎。向大年双手捧着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

半的黄金盆子,放在茶几之上,盆中已盛满了清水。只听得

门外砰砰砰放了三声铳,跟着砰拍、砰拍的连放了八响大爆

竹。在后厅、花厅坐席的一众后辈子弟,都涌到大厅来瞧热

闹。

刘正风笑嘻嘻的走到厅中,抱拳团团一揖。群雄都站起

还礼。

刘正风朗声说道:“众位前辈英雄,众位好朋友,众位年

轻朋友。各位远道光临,刘正风实是脸上贴金,感激不尽。兄

弟今日金盆洗手,从此不过问江湖上的事,各位想必已知其

中原因。兄弟已受朝廷恩典,做一个小小官儿。常言道:食

君之禄,忠君之事。江湖上行事讲究义气;国家公事,却须

奉公守法,以报君恩。这两者如有冲突,叫刘正风不免为难。

从今以后,刘正风退出武林,我门下弟子如果愿意改投别门

别派,各任自便。刘某邀请各位到此,乃是请众位好朋友作

个见证。以后各位来到衡山城,自然仍是刘某人的好朋友,不

过武林中的种种恩怨是非,刘某却恕不过问了。”说着又是一

揖。

群雄早已料到他有这一番说话,均想:“他一心想做官,

那是人各有志,勉强不来。反正他也没得罪我,从此武林中

算没了这号人物便是。”有的则想:“此举实在有损衡山派的

光彩,想必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十分恼怒,是以竟没到来。”更

有人想:“五岳剑派近年来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生得人钦仰,

刘正风却做出这等事来。人家当面不敢说甚么,背后却不免

齿冷。”也有人幸灾乐祸,寻思:“说甚么五岳剑派是侠义门

派,一遇到升官发财,还不是巴巴的向官员磕头?还提甚么

‘侠义’二字?”

群雄各怀心事,一时之间,大厅上鸦雀无声。本来在这

情景之下,各人应纷纷向刘正风道贺,恭维他甚么“福寿全

归”、“急流勇退”、“大智大勇”等等才是,可是一千余人济

济一堂,竟是谁也不说话。

刘正风转身向外,朗声说道:“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

下,授以武艺,未能张大衡山派门楣,十分惭愧。好在本门

有莫师哥主持,刘正风庸庸碌碌,多刘某一人不多,少刘某

一人不少。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却也决

计不用师传武艺,以求升官进爵,死于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门

派争执,刘正风更加决不过问。若违是言,有如此剑。”右手

一翻,从袍底抽出长剑,双手一扳,拍的一声,将剑锋扳得

断成两截,他折断长剑,顺手让两截断剑堕下,嗤嗤两声轻

响,断剑插入了青砖之中。

群雄一见,皆尽骇异,自这两截断剑插入青砖的声音中

听来,这口剑显是砍金断玉的利器,以手劲折断一口寻常钢

剑,以刘正风这等人物,自是毫不希奇,但如此举重若轻,毫

不费力的折断一口宝剑,则手指上功夫之纯,实是武林中一

流高手的造诣。闻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也

不知是他可惜这口宝剑,还是可惜刘正风这样一位高手,竟

然甘心去投靠官府。

刘正风脸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

盆,忽听得大门外有人厉声喝道:“且住!”

刘正风微微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大门口走进四个身穿

黄衫的汉子。这四人一进门,分往两边一站,又有一名身材

甚高的黄衫汉子从四人之间昂首直入。这人手中高举一面五

色锦旗,旗上缀满了珍珠宝石,一展动处,发出灿烂宝光。许

多人认得这面旗子的,心中都是一凛:“五岳剑派盟主的令旗

到了!”

那人走到刘正风身前,举旗说道:“刘师叔,奉五岳剑派

左盟主旗令:刘师叔金盆洗手大事,请暂行押后。”刘正风躬

身说道:“但不知盟主此令,是何用意?”那汉子道:“弟子奉

命行事,实不知盟主的意旨,请刘师叔恕罪。”

刘正风微笑道:“不必客气。贤侄是千丈松史贤侄吧?”他

脸上虽然露出笑容,但语音已微微发颤,显然这件事来得十

分突兀,以他如此多历阵仗之人,也不免大为震动。

那汉子正是嵩山派门下的弟子千丈松史登达,他听得刘

正风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外号,心中不免得意,微微躬身,道:

“弟子史登达拜见刘师叔。”他抢上几步,又向天门道人、岳

不群、定逸师太等人行礼,道:“嵩山门下弟子,拜见众位师

伯、师叔。”其余四名黄衣汉子同时躬身行礼。

定逸师太甚是喜欢,一面欠身还礼,说道:“你师父出来

阻止这件事,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说呢,咱们学武之人,侠

义为重,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去做甚么劳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