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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23

火烧了不打紧,有分教:江湖上众

口喧传,都道湖南省的烟花之地‘群玉院’,给恒山派白云庵

定逸师太一把火烧了。人家一定要问:‘定逸师太是位年高德

劭的师太,怎地到这种地方去呀?’别人便道:‘她是找徒弟

去了!’人家又问:‘恒山派的弟子怎会到群玉院去?’这么你

一句,我一句,于贵派的声誉可大大不妙。我跟你说,万里

独行田伯光天不怕,地不怕,天下就只怕令高足一人,一见

到她,我远而避之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去惹她?”

定逸心想这话倒也不错,但弟子回报,明明见到仪琳走

入了这座屋子,她又被田伯光所伤,难道还有假的?她只气

得五窍生烟,将屋瓦踹得一块块的粉碎,一时却无计可施。

突然间对面屋上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田伯光,我弟子彭

人骐,可是你害死的?”却是青城掌门余沧海到了。

田伯光道:“失敬,失敬!连青城派掌门也大驾光临,衡

山群玉院从此名闻天下,生意滔滔,再也应接不暇了。有一

个小子是我杀的,剑法平庸,有些像是青城派招数,至于是

不是叫甚么彭人骐,也没功夫去问他。”

只听得嗖的一声响,余沧海已穿入房中,跟着乒乒乓乓,

兵刃相交声密如联珠,余沧海和田伯光已在房中交起手来。

定逸师太站在屋顶,听着二人兵刃撞击之声,心下暗暗

佩服:“田伯光那厮果然有点儿真功夫,这几下快刀快剑,竟

和青城掌门斗了个势均力敌。”

蓦然间砰的一声大响,兵刃相交声登时止歇。

仪琳握着曲非烟的手,掌心中都是冷汗,不知田余二人

相斗到底谁胜谁负,按理说,田伯光数次欺辱于她,该当盼

望他被余沧海打败才是,但她竟是盼望余沧海为田伯光所败,

最好余沧海快快离去,师父也快快离去,让令狐冲在这里安

安静静的养伤。他此刻正在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倘若见到

余沧海冲进房来,一惊之下,创口再裂,那是非死不可。

却听得田伯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叫道:“余观主,房中

地方太小,手脚施展不开,咱们到旷地之上,大战三四百回

合,瞧瞧到底是谁厉害。要是你打胜,这个千娇百媚的小粉

头玉宝儿便让给你,假如你输了,这玉宝儿可是我的。”

余沧海气得几乎胸膛也要炸了开来,这淫贼这番话,竟

说自己和他相斗乃是争风吃醋,为了争夺“群玉院”中一个

妓女,叫作甚么玉宝儿的。适才在房中相斗,顷刻间拆了五

十余招,田伯光刀法精奇,攻守俱有法度,余沧海自忖对方

武功实不在自己之下,就算再斗三四百招,可也并无必胜把

握。

一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仪琳似乎听到自己扑通扑

通的心跳之声,凑头过去,在曲非烟耳边轻轻问道:“他……

他们会不会进来?”其实曲非烟的年纪比她轻着好几岁,但当

这情急之际,仪琳一切全没了主意。曲非烟并不回答,伸手

按住了她嘴。

忽听得刘正风的声音说道:“余观主,田伯光这厮做恶多

端,日后必无好死,咱们要收拾他,也不用忙在一时。这间

妓院藏垢纳污,兄弟早就有心将之捣了,这事待兄弟来办。大

年,为义,大伙进去搜搜,一个人也不许走了。”刘门弟子向

大年和米为义齐声答应。接着听得定逸师太急促传令,吩咐

众弟子四周上下团团围住。

仪琳越来越惶急,只听得刘门众弟子大声呼叱,一间间

房查将过来。刘正风和余沧海在旁监督,向大年和米为义诸

人将妓院中龟头和鸨儿打得杀猪价叫。青城派群弟子将妓院

中的家俬用具,茶杯酒壶,乒乒乓乓的打得落花流水。

耳听得刘正风诸人转眼便将过来,仪琳急得几欲晕去,心

想:“师父前来救我,我却不出声答应,在妓院之中,和令狐

大哥深夜同处一室。虽然他身受重伤,但衡山派、青城派这

许多男人一涌而进,我便有一百张嘴巴也分说不了。如此连

累恒山派的清名,我……我如何对得起师父和众位师姊?”伸

手拔出佩剑,便往颈中挥去。

曲非烟听得长剑出鞘之声,已然料到,左手一翻,黑暗

中抓住了她手腕,喝声道:“使不得!我和你冲出去。”

忽听得悉瑟有声,令狐冲在床上坐了起来,低声道:“点

亮了蜡烛!”曲非烟道:“干甚么?”令狐冲道:“我叫你点亮

了蜡烛!”声音中颇含威严。曲非烟便不再问,取火刀火石打

着了火,点燃了蜡烛。

烛光之下,仪琳见到令狐冲脸色白得犹如死人,忍不住

低低惊呼了一声。

令狐冲指着床头自己的那件大氅,道:“给我披在……在

身上。”仪琳全身发抖,俯身取了过来,披在他身上。令狐冲

拉过大氅前襟,掩住了胸前的血迹和伤口,说道:“你们两人,

都睡在床上。”曲非烟嘻嘻一笑,道:“好玩,好玩!”拉着仪

琳,钻入了被窝。

这时外边诸人都已见到了这间房中的烛火,纷纷叫道:

“到那边去搜搜。”蜂拥而来。令狐冲提一口气,抢过去掩上

了门,横上门闩,回身走到床前,揭开帐子,道:“都钻进被

窝去!”

仪琳道:“你……你别动,小心伤口。”令狐冲伸出左手,

将她的头推入被窝中,右手却将曲非烟的一头长发拉了出来,

散在枕头之上。只是这么一推一拉,自知伤口的鲜血又在不

绝外流,双膝一软,坐在床沿之上。

这时房门上已有人擂鼓般敲打,有人叫道:“狗娘养的,

开门!”跟着砰的一声,有人将房门踢开,三四个人同时抢将

进来。

当先一人正是青城派弟子洪人雄。他一见令狐冲,大吃

一惊,叫道:“令狐……是令狐冲……”急退了两步。向大年

和米为义不识得令狐冲,但均知他已为罗人杰所杀,听洪人

雄叫出他的名字,都是心头一震,不约而同的后退。各人睁

大了双眼,瞪视着他。

令狐冲慢慢站了起来,道:“你们……这许多人……”洪

人雄道:“令狐……令狐冲,原来……原来你没死?”令狐冲

冷冷的道:“哪有这般容易便死?”

余沧海越众而前,叫道:“你便是令狐冲了?好,好!”令

狐冲向他瞧了一眼,并不回答。余沧海道:“你在这妓院之中,

干甚么来着?”令狐冲哈哈一笑,道:“这叫做明知故问。在

妓院之中,还干甚么来着?”余沧海冷冷的道:“素闻华山派

门规甚严,你是华山派掌门大弟子,‘君子剑’岳先生的嫡派

传人,却偷偷来嫖妓宿娼,好笑啊好笑!”令狐冲道:“华山

派门规如何,是我华山派的事,用不着旁人来瞎操心。”

余沧海见多识广,见他脸无血色,身子还在发抖,显是

身受重伤模样,莫非其中有诈?心念一转之际,寻思:“恒山

派那小尼姑说这厮已为人杰所杀,其实并未毙命,显是那小

尼姑撒谎骗人。听她说来,令狐大哥长,令狐大哥短,叫得

脉脉含情,说不定他二人已结下了私情。有人见到那小尼姑

到过妓院之中,此刻却又影踪全无,多半便是给这厮藏了起

来。哼,他五岳剑派自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瞧我青城派

不起,我要是将那小尼姑揪将出来,不但羞辱了华山、恒山

两派,连整个五岳剑派也是面目无光,叫他们从此不能在江

湖上夸口说嘴。”目光四下一转,不见房中更有别人,心想:

“看来那小尼姑便藏在床上。”向洪人雄道:“人雄,揭开帐子,

咱们瞧瞧床上有甚么好把戏。”

洪人雄道:“是!”上前两步,他吃过令狐冲的苦头,情

不自禁的向他望了一眼,一时不敢再跨步上前。令狐冲道:

“你活得不耐烦了?”洪人雄一窒,但有师父撑腰,也不如何

惧他,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令狐冲向余沧海道:“你要干甚么?”余沧海道:“恒山派

走失了一名女弟子,有人见到她是在这座妓院之中,咱们要

查一查。”令狐冲道:“五岳剑派之事,也劳你青城派来多管

闲事?”余沧海道:“今日之事,非查明白不可。人雄,动手!”

洪人雄应道:“是!”长剑伸出,挑开了帐子。

仪琳和曲非烟互相搂抱,躲在被窝之中,将令狐冲和余

沧海的对话,一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心头只是叫苦,全身

瑟瑟发抖,听得洪人雄挑开帐子,更吓得魂飞天外。

帐子一开,众人目光都射到床上,只见一条绣着双鸳鸯

的大红锦被之中裹得有人,枕头上舞着长长的万缕青丝,锦

被不住颤动,显然被中人十分害怕。

余沧海一见到枕上的长发,好生失望,显然被中之人并

非那个光头小尼姑了,原来令狐冲这厮果然是在宿娼。

令狐冲冷冷的道:“余观主,你虽是出家人,但听说青城

派道士不禁婚娶,你大老婆、小老婆着实不少。你既这般好

色如命,想瞧妓院中光身赤裸的女子,干么不爽爽快快的揭

开被窝,瞧上几眼?何必借口甚么找寻恒山派的女弟子?”

余沧海喝道:“放你的狗屁!”右掌呼的一声劈出,令狐

冲侧身一闪,避开了掌风,重伤之下,转动不灵,余沧海这

一掌又劈得凌厉,还是被他掌风边缘扫中了,站立不定,一

交倒在床上。他用力支撑,又站了起来,一张嘴,一大口鲜

血喷了出来,身子摇晃两下,又喷出一口鲜血。余沧海欲待

再行出手,忽听得窗外有人叫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脸!”

那“脸”字尾声未绝,余沧海已然右掌转回,劈向窗格,

身随掌势,到了窗外。房内烛光照映出来,只见一个丑脸驼

子正欲往墙角边逃去。余沧海喝道:“站住了!”

那驼子正是林平之所扮。他在刘正风府中与余沧海朝相

之后,乘着曲非烟出现,余沧海全神注视到那女童身上,便

即悄悄溜了出来。

他躲在墙角边,一时打不定主意,实不知如何,才能救

得爹娘,沉吟半晌,心道:“我假装驼子,大厅中人人都已见

到了,再遇上青城派的人,非死不可。是不是该当回复本来

面目?”回思适才给余沧海抓住,全身登时酸软,更无半分挣

扎之力,怎地世上竟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心头思潮起伏,只

呆呆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有人在他驼背上轻轻一拍。林

平之大吃一惊,急忙转身,眼前一人背脊高耸,正是那正牌

驼子“塞北明驼”木高峰,听他笑道:“假驼子,做驼子有甚

么好?干么你要冒充是我徒子徒孙?”

林平之情知此人性子凶暴,武功又极高,稍一对答不善,

便是杀身之祸,但适才在大厅中向他磕过头,又说他行侠仗

义,并未得罪于他,只须继续如此说,谅来也不致惹他生气,

便道:“晚辈曾听许多人言道:‘塞北明驼’木大侠英名卓著,

最喜急人之难,扶危解困。晚辈一直好生仰慕,是以不知不

觉的便扮成木大侠的模样,万望恕罪。”

木高峰哈哈一笑,说道:“甚么急人之难,扶危解困?当

真胡说八道。”他明知林平之是在撒谎,但这些话总是听来十

分入耳,问道:“你叫甚么名字?是哪一个的门下?”

林平之道:“晚辈其实姓林,无意之间冒认了前辈的姓

氏。”木高峰冷笑道:“甚么无意之间?你只是想拿你爷爷的

名头来招摇撞骗。余沧海是青城掌门,伸一根手指头也立时

将你毙了。你这小子居然敢冲撞于他,胆子当真不小。”林平

之一听到余沧海的名字,胸口热血上涌,大声道:“晚辈但教

有一口气在,定须手刃了这奸贼。”

木高峰奇道:“余沧海跟你有甚么怨仇?”林平之略一迟

疑,寻思:“凭我一己之力,难以救得爹爹妈妈,索性再拜他

一拜,求他援手。”当即双膝跪倒,磕头道:“晚辈父母落入

这奸贼之手,恳求前辈仗义相救。”木高峰皱起眉头,连连摇

头,说道:“没好处之事,木驼子是向来不做的,你爹爹是谁?

救了他于我有甚么得益?”

正说到这里,忽听门边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语气甚是

紧急,说道:“快禀报师父,在群玉院妓院中,青城派又有一

人给人家杀了,恒山派有人受了伤逃回来。”

木高峰低声道:“你的事慢慢再说,眼前有一场热闹好看,

你想开眼界便跟我同去。”林平之心想:“只须陪在他的身边,

便有机会求他。”当即道:“是,是。老前辈去哪里,晚辈自

当追随。”木高峰道:“咱们把话说在头里,木驼子不论甚么

事,总须对自己有好处才干。你若想单凭几顶高帽子,便叫

你爷爷去惹麻烦上身,这种话少提为妙。”

林平之唯唯喏喏,含糊答应。忽听得木高峰道:“他们去

了,跟着我来。”只觉右腕一紧,已被他抓住,跟着腾身而起,

犹似足不点地般在衡山街上奔驰。

到得群玉院外,木高峰和他挨在一株树后,窥看院中众

人动静。余沧海和田伯光交手、刘正风等率人搜查、令狐冲

挺身而出等情,他二人都一一听在耳里。待得余沧海又欲击

打令狐冲,林平之再也忍耐不住,将“以大欺小,好不要

脸”这八个字叫了出来。

林平之叫声出口,自知鲁莽,转身便欲躲藏,哪知余沧

海来得快极,一声“站住了!”力随声至,掌力已将林平之全

身笼住,只须一发,便能震得他五脏碎裂,骨骼齐折,待见

到他形貌,一时含力不发,冷笑道:“原来是你!”眼光向林

平之身后丈许之外的木高峰射去,说道:“木驼子,你几次三

番,指使小辈来和我为难,到底是何用意?”

木高峰哈哈一笑,道:“这人自认是我小辈,木驼子却没

认他。他自姓林,我自姓木,这小子跟我有甚么干系?余观

主,木驼子不是怕你,只是犯不着做冤大头,给一个无名小

辈做挡箭牌。要是做一做挡箭牌有甚么好处,金银财宝滚滚

而来,木驼子权衡轻重,这算盘打得响,做便做了。可是眼

前这般全无进益的蚀本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