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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17

‘啊’的一声大

叫,双手按住了胸口,脸上神色十分古怪。田伯光还刀入鞘,

说道:‘坐下,坐下!喝酒,喝酒。’

“我见天松师伯双手指缝中不绝的渗出鲜血。不知田伯光

使了甚么奇妙的刀法,我全没见到他伸臂挥手,天松师伯胸

口已然中刀,这一刀当真快极。我吓得只叫:‘别……别杀他!’

田伯光笑道:‘小美人说不杀,我就不杀!’天松师伯按住胸

口,冲下了楼梯。

“令狐大哥起身想追下去相救。田伯光拉住他,说道:

‘令狐兄,这牛鼻子骄傲得紧,宁死不会要你相帮,又何苦自

讨没趣?’令狐大哥苦笑着摇摇头,一连喝了两碗酒。师父,

那时我想,咱们佛门五大戒,第五戒酒,令狐大哥虽然不是

佛门弟子,可是喝酒这么喝个不停,终究不好。不过弟子自

然不敢跟他说话,怕他骂我‘一见尼姑’甚么的。”

定逸道:“令狐冲这些疯话,以后不可再提。”仪琳道:

“是。”定逸道:“以后便怎样?”

仪琳道:“田伯光说:‘这牛鼻子武功不错,我这一刀砍

得不算慢,他居然能及时缩了三寸,这一刀竟砍他不死。泰

山派的玩艺倒真还有两下子。令狐兄,这牛鼻子不死,今后

你的麻烦可就多了。刚才我存心要杀了他,免你后患,可惜

这一刀砍他不死。’

“令狐大哥笑道:‘我一生之中,麻烦天天都有,管他娘

的,喝酒,喝酒。田兄,你这一刀如果砍向我胸口,我武功

不及天松师伯,那便避不了。’田伯光笑道:‘刚才我出刀之

时,确是手下留了情,那是报答你昨晚在山洞中不杀我的情

谊。’我听了好生奇怪,如此说来,昨晚山洞中两人相斗,倒

还是令狐大哥占了上风,饶了他性命。”

众人听到这里,脸上都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均觉令狐

冲不该和这万恶淫贼拉交情。

仪琳续道:“令狐大哥道:‘昨晚山洞之中,在下已尽全

力,艺不如人,如何敢说剑下留情?’田伯光哈哈一笑,说道:

‘当时你和这小尼姑躲在山洞之中,这小尼姑发出声息,被我

查觉,可是你却屏住呼吸,我万万料不到另外有人窥伺在侧。

我拉住了这小尼姑,立时便要破了她的清规戒律。你只消等

得片刻,待我魂飞天外、心无旁骛之时,一剑刺出,定可取

了我的性命。令狐兄,你又不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其间的轻

重关节,岂有不知?我知你是堂堂丈夫,不愿施此暗算,因

此那一剑嘛,嘿嘿,只是在我肩头轻轻这么一刺。’

“令狐大哥道:‘我如多待得片刻,这小尼姑岂非受了你

的污辱?我跟你说,我虽然见了尼姑便生气,但恒山派总是

五岳剑派之一。你欺到我们头上来,那可容你不得。’田伯光

笑道:‘话是如此,然而你这一剑若再向前送得三四寸,我一

条胳臂就此废了,干么你这一剑刺中我后,却又缩回?’令狐

大哥道:‘我是华山弟子,岂能暗箭伤人?你先在我肩头砍一

刀,我便在你肩头还了一剑,大家扯个直,再来交手,堂堂

正正,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田伯光哈哈大笑,道:‘好,我

交了你这个朋友,来来来,喝一碗。’

“令狐大哥道:‘武功我不如你,酒量却是你不如我。’田

伯光道:‘酒量不如你吗?那也未见得,咱们便来比上一比,

来,大家先喝十大碗再说。’令狐大哥皱眉道:‘田兄,我只

道你也是个不占人便宜的好汉,这才跟你赌酒,哪知大谬不

然,令我好生失望。’

“田伯光斜眼看他,问道:‘我又如何占你便宜了?’令狐

大哥道:‘你明知我讨厌尼姑,一见尼姑便周身不舒服,胃口

大倒,如何还能跟你赌酒?’田伯光又大笑起来,说道:‘令

狐兄,我知你千方百计,只是要救这小尼姑,可是我田伯光

爱色如命,既看上了这千娇百媚的小尼姑,说甚么也不放她

走。你要我放她,唯有一个条件。’令狐大哥道:‘好,你说

出来罢,上刀山,下油锅,我令狐冲认命了,皱一皱眉头,不

算好汉。’

“田伯光笑嘻嘻的斟满了两碗酒,道:‘你喝了这碗酒,我

跟你说。’令狐大哥端起酒碗,一口喝干,道:‘干!’田伯光

也喝了那碗酒,笑道:‘令狐兄,在下既当你是朋友,就当按

照江湖上的规矩,朋友妻,不可戏。你若答应娶这小尼姑……

小尼姑……’”

她说到这里,双颊晕红如火,目光下垂,声音越说越小,

到后来已细不可闻。

定逸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胡说八道,越说越下流了。

后来怎样?”

仪琳细声道:“那田伯光口出胡言,笑嘻嘻的道:‘大丈

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答应娶她……娶她为妻,我即刻

放她,还向她作揖赔罪,除此之外,万万不能。’

“令狐大哥呸的一声,道:‘你要我倒足一世霉么?此事

再也休提。’田伯光那厮又胡说了一大篇,说甚么留起头发,

就不是尼姑,还有许多教人说不出口的疯话,我掩住耳朵,不

去听他。令狐大哥道:‘住嘴!你再开这等无聊玩笑,令狐冲

当场给你气死,哪还有性命来跟你拚酒?你不放她,咱们便

来决一死战。’田伯光笑道:‘讲打,你是打我不过的!’令狐

大哥道:‘站着打,我不是你对手。坐着打,你便不是我对手。’”

众人先前听仪琳述说,田伯光坐在椅上一直没站起身,却

挡架了泰山派好手天松道人二三十招凌厉的攻势,则他善于

坐着而斗,可想而知,令狐冲说“站着打,我不是你对手;坐

着打,你不是我对手。”这句话,自是为了故意激恼他而说。

何三七点头道:“遇上了这等恶徒淫贼,先将他激得暴跳如雷,

然后乘机下手,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仪琳续道:“田伯光听了,也不生气,只笑嘻嘻的道:

‘令狐兄,田伯光佩服的,是你的豪气胆识,可不是你的武功。’

令狐大哥道:‘令狐冲佩服你的,乃是你站着打的快刀,却不

是坐着打的刀法。’田伯光道:‘你这个可不知道了,我少年

之时,腿上得过寒疾,有两年时光我坐着练习刀法,坐着打

正是我拿手好戏。适才我和那泰山派的牛……牛……道人拆

招,倒不是轻视于他,只是我坐着使刀使得惯了,也就懒得

站将起来。令狐兄,这一门功夫,你是不如我的。’令狐大哥

道:‘田兄,你这个可不知道了。你不过少年之时为了腿患寒

疾,坐着练了两年刀法,时候再多,也不过两年。我别的功

夫不如你,这坐着使剑,却比你强。我天天坐着练剑。’”

众人听到这里,目光都向劳德诺瞧去,均想:“可不知华

山派武功之中,有没这样一项坐着练剑的法门?”劳德诺摇头

道:“大师哥骗他的,敝派没这一门功夫。”

仪琳道:“田伯光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说道:‘当真有

这回事?在下这可是孤陋寡闻了,倒想见识见识华山派的坐

……坐……甚么剑法啊?’令狐大哥笑道:‘这些剑法不是我

恩师所授,是我自己创出来的。’田伯光一听,登时脸色一变,

道:‘原来如此,令狐兄人才,令人好生佩服。’”

众人均知田伯光何以动容。武学之中,要新创一路拳法

剑法,当真谈何容易,若非武功既高,又有过人的才智学识,

决难别开蹊径,另创新招。像华山派这等开山立派数百年的

名门大派,武功的一招一式无不经过千锤百炼,要将其中一

招稍加变易,也已极难,何况另创一路剑法?劳德诺心想:

“原来大师哥暗中创了一套剑法,怎地不跟师父说?”

只听仪琳续道:“当时令狐大哥嘻嘻一笑,说道:‘这路

剑法臭气冲天。有甚么值得佩服之处?’田伯光大感诧异,问

道:‘怎地臭气冲天?’我也是好生奇怪,剑法最多是不高明,

哪会有甚么臭气?令狐大哥道:‘不瞒田兄说,我每天早晨出

恭,坐在茅厕之中,到处苍蝇飞来飞去,好生讨厌,于是我

便提起剑来击刺苍蝇。初时刺之不中,久而久之,熟能生巧,

出剑便刺到苍蝇,渐渐意与神会,从这些击刺苍蝇的剑招之

中,悟出一套剑法来。使这套剑法之时,一直坐着出恭,岂

不是臭气有点难闻么?’

“他说到这里,我忍不住便笑了出来,这位令狐大哥真是

滑稽,天下哪有这样练剑的。田伯光听了,却脸色铁青,怒

道:‘令狐兄,我当你是个朋友,你出此言,未免欺人太甚,

你当我田伯光是茅厕中的苍蝇,是不是?好,我便领教领教

你这路……你这路……’”

众人听到这话,都暗暗点头,均知高手比武,倘若心意

浮躁,可说已先自输了三成,令狐冲这些言语显然意在激怒

对方,现下田伯光终于发怒,那是第一步已中计了。

定逸道:“很好!后来怎样?”

仪琳道:“令狐大哥笑嘻嘻的道:‘在下练这路剑法,不

过是为了好玩,绝无与人争胜拚斗之意。田兄千万不可误会,

小弟决不敢将你当作是茅厕里的苍蝇。’我忍不住又笑了一

声。田伯光更加恼怒,抽出单刀,放在桌上,说道:‘好,咱

们便大家坐着,比上一比。’我见到他眼中露出凶光,很是害

怕,他显然已动杀机,要将令狐大哥杀了。

“令狐大哥笑道:‘坐着使刀使剑,你没我功夫深,你是

比不过我的,令狐冲今日新交了田兄这个朋友,又何必伤了

两家和气?再说,令狐冲堂堂丈夫,不肯在自己最擅胜场的

功夫上占朋友的便宜。’田伯光道:‘这是田伯光自甘情愿,不

能说是你占了我便宜。’令狐大哥道:‘如此说来,田兄一定

要比?’田伯光道:‘一定要比!’令狐大哥道:‘一定要坐着

比!’田伯光道:“对了,一定要坐着比!’令狐大哥道:‘好,

既然如此,咱们得订下一个规条,胜败未决之时,哪一个先

站了起来,便算输。’田伯光道:‘不错!胜败未决之时,哪

一个先站起身,便算输了。’

“令狐大哥又问:‘输了的便怎样?’田伯光道:‘你说如

何便如何?’令狐大哥道:‘待我想一想。有了,第一,比输

之人,今后见到这个小尼姑,不得再有任何无礼的言语行动,

一见到她,便得上前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说道:“小师父,

弟子田伯光拜见。”’田伯光道:‘呸!你怎知定是我输?要是

你输呢?’令狐大哥道:‘我也一样,是谁输了,谁便得改投

恒山派门下,做定逸老师太的徒孙,做这小尼姑的徒弟。’师

父,你想令狐大哥说得滑稽不滑稽?他二人比武,怎地输了

要改投恒山派门下?我又怎能收他们做徒弟?”

她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一直愁容不展,

此刻微现笑靥,更增秀色。

定逸道:“这些江湖上的粗鲁汉子,甚么话都说得出,你

又怎地当真了?这令狐冲存心是在激怒田伯光。”她说到这里,

抬起头来,微闭双目,思索令狐冲用甚么法子能够取胜,倘

若他比武败了,又如何自食其言?想了一会,知道自己的智

力跟这些无赖流氓相比实在差得太远,不必徒伤脑筋,便问:

“那田伯光却又怎样回答?”

仪琳道:“田伯光见令狐大哥说得这般有恃无恐,脸上现

出迟疑之色,我料他有一些担心了,大概在想:莫非令狐冲

坐着使剑,当真有过人之长?令狐大哥又激他:‘倘若你决意

不肯改投恒山派门下,那么咱们也不用比了。’田伯光怒道:

‘胡说八道!好,就是这样,输了的拜这小尼姑为师!’我道:

‘我可不能收你们做徒弟,我功夫不配,再说,我师父也不许。

我恒山派不论出家人、在家人,个个都是女子,怎能够……

怎能够……’

“令狐大哥将手一挥,说道:‘我和田兄商量定的,你不

收也得收,哪由得你作主?’他转头向田伯光道:‘第二,输

了之人,就得举刀一挥,自己做了太监。’师父,不知道甚么

是举刀一挥,自己做了太监?”

她这么一问,众人都笑了起来。定逸也忍不住好笑,严

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那些流氓的粗话,好孩子,

你不懂就不用问,没甚么好事。”

仪琳道:“噢,原来是粗话。我本来想有皇帝就有太监,

没甚么了不起。田伯光听了这话后,斜眼向着令狐大哥问道:

‘令狐兄,你当真有必胜的把握?’令狐大哥道:‘这个自然,

站着打,我令狐冲在普天下武林之中,排名第八十九;坐着

打,排名第二!’田伯光甚是好奇,问道:‘你第二?第一是

谁?’令狐大哥道:‘那是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众人听她提到“魔教教主东方不败”八字,脸色都为之

一变。

仪琳察觉到众人神色突然间大变,既感诧异,又有些害

怕,深恐自己说错了话,问道:“师父,这话不对么?”定逸

道:“你别提这人的名字。田伯光却怎么说?”

仪琳道:“田伯光点点头,道:‘你说东方教主第一,我

没异言,可是阁下自居排名第二,未免有些自吹自擂。难道

你还胜得过尊师岳先生?’令狐大哥道:‘我是说坐着打啊。站

着打,我师父排名第八,我是八十九,跟他老人家可差得远

了。’田伯光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站着打,我排名第几?

这又是谁排的?’令狐大哥道:‘这是一个大秘密,田兄,我

跟你言语投机,说便跟你说了,可千万不能泄漏出去,否则

定要惹起武林中老大一场风波。三个月之前,我五岳剑派五

位掌门师尊在华山聚会,谈论当今武林名手的高下。五位师

尊一时高兴,便将普天下众高手排了一排。田兄,不瞒你说,

五位尊师对你的人品骂得一钱不值,说到你的武功,大家认

为还真不含糊,站着打,天下可以排到第十四。’”

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齐声道:“令狐冲胡说八道,哪有此

事?”

仪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