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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03

血,脸上也没甚么青紫浮肿,莫非……莫非

刚才随少镖头出去打猎,真的中了邪,冲……冲撞了甚么邪

神恶鬼。”

林震南哼了一声,道:“我一生在江湖上闯荡,可从来没

见过甚么鬼。咱们瞧瞧去。”说着拔步出厅,走向马厩。只见

郑镖头躺在地下,双手抓住一个马鞍,显是他正在卸鞍,突

然之间便即倒毙,绝无与人争斗厮打之象。

这时天色已黑,林震南教人提了灯笼在旁照着,亲手解

开郑镖头的衣裤,前前后后的仔细察看,连他周身骨骼也都

捏了一遍,果然没半点伤痕,手指骨也没断折一根。林震南

素来不信鬼神,白二忽然暴毙,那也罢了,但郑镖头又是一

模一样的死去,这其中便大有蹊跷,若是黑死病之类的瘟疫,

怎地全身浑没黑斑红点?心想此事多半与儿子今日出猎途中

所遇有关,转身问林平之道:“今儿随你去打猎的,除了郑镖

头和白二外,还有史镖头和他。”说着向陈七一指。林平之点

了头,林震南道:“你们两个随我来。”吩咐一名趟子手:“请

史镖头到东厢房说话。”

三人到得东厢房,林震南问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平之当下便将如何打猎回来在小酒店中喝酒;如何两

个四川人戏侮卖酒少女,因而言语冲突;又如何动起手来,那

汉子揪住自己头颈,要自己磕头;如何在惊慌气恼之中,拔

出靴筒中的匕首,杀了那个汉子;又如何将他埋在菜园之中,

给了银两,命那卖酒的老儿不可泄漏风声等情,一一照实说

了。

林震南越听越知事情不对,但与人斗殴,杀了个异乡人,

终究也不是天坍下来的大事。他不动声色的听儿子说完了,沉

吟半晌,问道:“这两个汉子没说是哪个门派,或者是哪个帮

会的?”林平之道:“没有。”林震南问:“他们言语举止之中,

有甚么特异之处?”林平之道:“也不见有甚么古怪,那姓余

的汉子……”一言未毕,林震南接口问道:“你杀的那汉子姓

余?”林平之道:“是!我听得另外那人叫他余兄弟,可不知

是人未余,还是人则俞。外乡口音,却也听不准。”林震南摇

摇头,自言自语:“不会,不会这样巧法。余观主说要派人来,

哪有这么快就到了福州府,又不是身上长了翅膀。”

林平之一凛,问道:“爹,你说这两人会是青城派的?”林

震南不答,伸手比划,问道:“你用‘翻天掌’这一式打他,

他怎么拆解?”林平之道:“他没能拆得了,给我重重打了个

耳光。”林震南一笑,连说:“很好!很好!很好!”厢房中本

来一片肃然惊惶之气,林震南这么一笑,林平之忍不住也笑

了笑,登时大为宽心。

林震南又问:“你用这一式打他,他又怎么还击?”仍是

一面说,一面比划。林平之道:“当时孩儿气恼头上,也记不

清楚,似乎这么一来,又在他胸口打了一拳。”林震南颜色更

和,道:“好,这一招本当如此打!他连这一招也拆架不开,

决不会是名满天下的青城派松风观余观主的子侄。”他连说

“很好”,倒不是称赞儿子的拳脚不错,而是大为放心,四川

一省,姓余的不知有多少,这姓余的汉子被儿子所杀,武艺

自然不高,决计跟青城派扯不上甚么干系。他伸出右手中指,

在桌面上不住敲击,又问:“他又怎地揪住了你脑袋?”林平

之伸手比划,怎生给他揪住了动弹不得。

陈七胆子大了些,插嘴道:“白二用钢叉去搠那家伙,给

他反脚踢去钢叉,又踢了个筋斗。”林震南心头一震,问道:

“他反脚将白二踢倒,又踢去了他手中钢叉?那……那是怎生

踢法的?”陈七道:“好像是如此这般。”双方揪住椅背,右足

反脚一踢,身子一跳,左足又反脚一踢。这两踢姿式拙劣,像

是马匹反脚踢人一般。

林平之见他踢得难看,忍不住好笑,说道:“爹,你瞧

……”却见父亲脸上大有惊恐之色,一句话便没说下去。林

震南道:“这两下反踢,有些像青城派的绝技‘无影幻腿’,孩

儿,到底他这两腿是怎样踢的?”林平之道:“那时候我给他

揪住了头,看不见他反踢。”

林震南道:“是了,要问史镖头才行。”走出房门,大声

叫道:“来人呀!史镖头呢?怎么请了他这许久还不见人?”两

名趟子手闻声赶来,说道到处找史镖头不到。

林震南在花厅中踱来踱去,心下沉吟:“这两脚反踢倘若

真是‘无影幻腿’,那么这汉子纵使不是余观主的子侄,跟青

城派总也有些干系。那到底是甚么人?非得亲自去瞧一瞧不

可。”说道:“请崔镖头、季镖头来!”

崔、季两个镖师向来办事稳妥,老成持重,是林震南的

亲信。他二人见郑镖头暴毙,史镖头又人影不见,早就等在

厅外,听候差遣,一听林震南这么说,当即走进厅来。

林震南道:“咱们去办一件事,崔季二位,孩儿和陈七跟

我来。”

当下五人骑了马出城,一行向北。林平之纵马在前领路。

不多时,五乘马来到小酒店前,见店门已然关上。林平

之上前敲门,叫道:“萨老头,萨老头,开门。”敲了好一会,

店中竟无半点声息。崔镖头望着林震南,双手作个撞门的姿

势。林震南点了点头,崔镖头双掌拍出,喀喇一声,门闩折

断,两扇门板向后张开,随即又自行合上,再向后张开,如

此前后摇晃,发出吱吱声响。

崔镖头一撞开门,便拉林平之闪在一旁,见屋中并无动

静,晃亮火折,走进屋去,点着了桌上的油灯,又点了两盏

灯笼。几个人里里外外的走了一遍,不见有人,屋中的被褥、

箱笼等一干杂物却均未搬走。

林震南点头道:“老头儿怕事,这里杀伤了人命,尸体又

埋在他菜园子里,他怕受到牵连,就此一走了之。”走到菜园

里,指着倚在墙边的一把锄头,说道:“陈七,把死尸掘出来

瞧瞧。”陈七早认定是恶鬼作祟,只锄得两下,手足俱软,直

欲瘫痪在地。

季镖头道:“有个屁用?亏你是吃镖行饭的!”一手接过

锄头,将灯笼交在他手里,举锄扒开泥土,锄不多久,便露

出死尸身上的衣服,又扒了几下,将锄头伸到尸身下,用力

一挑,挑起死尸。陈七转过了头,不敢观看,却听得四人齐

声惊呼,陈七一惊之下,失手抛下灯笼,蜡烛熄灭,菜园中

登时一片漆黑。

林平之颤声道:“咱们明明埋的是那四川人,怎地……怎

地……”林震南道:“快点灯笼!”他一直镇定,此刻语音中

也有了惊惶之意。崔镖头晃火折点着灯笼,林震南弯腰察看

死尸,过了半晌,道:“身上也没伤痕,一模一样的死法。”陈

七鼓起勇气,向死尸瞧了一眼,尖声大叫:“史镖头,史镖头!”

地下掘出来的竟是史镖头的尸身,那四川汉子的尸首却

已不知去向。

林震南道:“这姓萨的老头定有古怪。”抢着灯笼,奔进

屋中察看,从灶下的酒坛、铁镬,直到厅房中的桌椅都细细

查了一遍,不见有异。崔季二镖头和林平之也分别查看。突

然听得林平之叫道:“咦!爹爹,你来看。”

林震南循声过去,见儿子站在那少女房中,手中拿着一

块绿色帕子。林平之道:“爹,一个贫家女子,怎会有这种东

西?”林震南接过手来,一股淡淡幽香立时传入鼻中,那帕子

甚是软滑,沉甸甸的,显是上等丝缎,再一细看,见帕子边

缘以绿丝线围了三道边,一角上绣着一枝小小的红色珊瑚枝,

绣工甚是精致。

林震南问:“这帕子哪里找出来的?”林平之道:“掉在床

底下的角落里,多半是他们匆匆离去,收拾东西时没瞧见。”

林震南提着灯笼俯身又到床底照着,不见别物,沉吟道:“你

说那卖酒的姑娘相貌甚丑,衣衫质料想来不会华贵,但是不

是穿得十分整洁?”林平之道:“当时我没留心,但不见得污

秽,倘若很脏,她来斟酒之时我定会觉得。”

林震南向崔镖头道:“老崔,你以为怎样?”崔镖头道:

“我看史镖头、郑镖头、与白二之死,定和这一老一少二人有

关,说不定还是他们下的毒手。”季镖头道:“那两个四川人

多半跟他们是一路,否则他们干么要将他尸身搬走?”

林平之道:“那姓余的明明动手动脚,侮辱那个姑娘,否

则我也不会骂他,他们不会是一路的。”崔镖头道:“少镖头

有所不知,江湖上人心险恶,他们常常布下了圈套,等人去

钻。两个人假装打架,引得第三者过来劝架,那两个正在打

架的突然合力对付劝架之人,那是常常有的。”季镖头道:

“总镖头,你瞧怎样?”林震南道:“这卖酒的老头和那姑娘,

定是冲着咱们而来,只不知跟那两个四川汉子是不是一路。”

林平之道:“爹爹,你说松风观余观主派了四个人来,他们……

他们不是一起四个人吗?”

这一言提醒了林震南,他呆了一呆,沉吟道:“福威镖局

对青城派礼数有加,从来没甚么地方开罪了他们。余观主派

人来寻我晦气,那为了甚么?”

四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隔了

良久,林震南才道:“把史镖头的尸身先移到屋中再说。这件

事回到局中之后,谁也别提,免得惊动官府,多生事端。哼,

姓林的对人客气,不愿开罪朋友,却也不是任打不还手的懦

夫。”季镖头大声道:“总镖头,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大伙

儿奋力上前,总不能损了咱们镖局的威名。”林震南点头道:

“是!多谢了!”

五人纵马回城,将到镖局,远远望见大门外火把照耀,聚

集多人。林震南心中一动,催马上前。好几人说道:“总镖头

回来啦!”林震南纵身下马,只见妻子王夫人铁青着脸,道:

“你瞧!哼,人家这么欺上门来啦。”

只见地下横着两段旗杆,两面锦旗,正是镖局子门前的

大旗,连着半截旗杆,被人弄倒在地。旗杆断截处甚是平整,

显是以宝刀利剑一下子就即砍断。

王夫人身边未带兵刃,从丈夫腰间抽出长剑,嗤嗤两声

响,将两面锦旗沿着旗杆割了下来,搓成一团,进了大门。林

震南吩咐道:“崔镖头,把这两根半截旗杆索性都砍了!哼,

要挑了福威镖局,可没这么容易!”崔镖头道:“是!”季镖头

骂道:“他妈的,这些狗贼就是没种,乘着总镖头不在家,上

门来偷偷摸摸的干这等下三滥勾当。”林震南向儿子招招手,

两人回进局去,只听得季镖头兀自在“狗强盗,臭杂种”的

破口大骂。

父子两人来到东厢房中,见王夫人已将两面锦旗平铺在

两张桌上,一面旗上所绣的那头黄狮双眼被人剜去,露出了

两个空洞,另一面旗上“福威镖局”四字之中,那个“威”字

也已被剜去。林震南便涵养再好,也已难以再忍,拍的一声,

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喀喇一声响,那张花梨木八仙桌的桌

腿震断了一条。

林平之颤声道:“爹,都……都是我不好,惹出了这么大

的祸事来!”林震南高声道:“咱们姓林的杀了人便杀了,又

怎么样?这种人倘若撞在你爹爹手里,一般的也是杀了。”王

夫人问道:“杀了甚么人?”林震南道:“平儿说给你母亲知道。”

林平之于是将日间如何杀了那四川汉子、史镖头又如何

死在那小酒店中等情一一说了。白二和郑镖头暴毙之事,王

夫人早已知道,听说史镖头又离奇毙命,王夫人不惊反怒,拍

案而起,说道:“大哥,福威镖局岂能让人这等上门欺辱?咱

们邀集人手,上四川跟青城派评评这个理去。连我爹爹、我

哥哥和兄弟都请了去。”王夫人自幼是一股霹雳火爆的脾气,

做闺女之时,动不动便拔刀伤人,她洛阳金刀门艺亮势大,谁

都瞧在她父亲金刀无敌王元霸的脸上让她三分。她现下儿子

这么大了,当年火性仍是不减。

林震南道:“对头是谁,眼下还拿不准,未必便是青城派。

我看他们不会只砍倒两根旗杆,杀了两名镖师,就此了事

……”王夫人插口道:“他们还待怎样?”林震南向儿子瞧了

一眼,王夫人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心头怦怦而跳,登时脸上

变色。

林平之道:“这件事是孩儿做出来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

身当,孩儿也……也不害怕。”他口中说不怕,其实不得不怕,

话声发颤,泄漏了内心的惶惧之情。

王夫人道:“哼,他们要想动你一根寒毛,除非先将你娘

杀了。林家福威镖局这杆镖旗立了三代,可从未折过半点威

风。”转头向林震南道:“这口气倘若出不了,咱们也不用做

人啦。”林震南点了点头,道:“我去派人到城里城外各处查

察,看有何面生的江湖道,再加派人手,在镖局子内外巡查。

你陪着平儿在这里等我,别让他出去乱走。”王夫人道:“是

了,我理会得。”他夫妇心下明白,敌人下一步便会向儿子下

手,敌暗我明,林平之只须踏出福威镖局一步,立时便有杀

身之祸。

林震南来到大厅,邀集镖师,分派各人探查巡卫。众镖

师早已得讯,福威镖局的旗杆给人砍倒,那是给每个人打上

个老大的耳光,人人敌忾同仇,早已劲装结束,携带兵刃,一

得总镖头吩咐,便即出发。

林震南见局中上下齐心,合力抗敌,稍觉宽怀,回入内

堂,向儿子道:“平儿,你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又有大

敌到来,你这几晚便睡在咱们房外的榻上,保护母亲。”王夫

人笑道:“嘿,我要他……”话说得一半,猛地省悟,丈夫要

儿子保护自己是假,实则是夫妇俩就近保护儿子,这宝贝儿

子心高气傲,要他依附于父母庇护之下,说不定他心怀不忿,

自行出去向敌人挑战,那便危险之极,当即改口道:“正是,

平儿,妈妈这几日发风湿,手足酸软,你爹爹照顾全局,不

能整天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