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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03

,静听房外没有动静,轻轻揭开箱盖,把

烛台往箱内一照,两人登时吓得目瞪口呆。

但见箱中赫然是两颗首级,一颗砍下时日已久,血迹都

已变成黑色,另一颗却是新斩下的。两颗首级都用石灰、药

料制过,是以须眉俱全,那颗砍下已久的也未腐烂。杨鹏举

饶是久历江湖,这时也吓得手脚发软,张朝唐哪里还说得出

话来。

杨鹏举轻轻把箱子还原放好,说道:“快走!”到炕上推

醒了张康,摸到厅上。三人蹑足走到门边,杨鹏举摸到大石,

心中暗暗叫苦,竭尽全力,也搬它不动,刚只推开尺许,忽

然火光闪亮,那姓朱的拿着烛台走了出来。

杨鹏举手按刀柄,明知不敌,身处此境,也只有硬起头

皮一拚。哪知姓朱的并不理会,说道:“要走了吗?”伸手把

大石提在一边,打开了大门。

杨鹏举和张朝唐不敢多言,喃喃谢了几句,低头出门,上

马向东疾驰。

奔了十几里地,料想已脱险境,正感宽慰,忽然后面马

蹄声响,有人厉声叫道:“喂,站住,站住!”三人哪里敢停,

纵马急行。

突然黑影一晃,一人从马旁掠过,抢在前面,手一举,杨

鹏举坐骑受惊,长嘶一声,人立起来。杨鹏举挥刀向那人当

头砍去。那人空手拆了数招,忽地高跃,伸左拳向杨鹏举右

太阳穴打落。杨鹏举单刀“横架金梁”,向他手臂疾砍。岂知

那人这一拳乃是虚招,半路上变拳为掌,身未落地,已勾住

杨鹏举手腕,喝声:“下来!”将他拖下马来,顺手夺过了他

手中单刀,掷在地下。

星光熹微中看那人时,正是那姓朱的农夫。

那人冷冷的道:“回去!”回过身来,骑上马当先就走,也

不理会三人是否随后跟来。杨鹏举知道反抗固然无益,逃也

逃不了,只得乖乖的上了马,三人跟着他回去。

一进门,只见厅上烛火明亮,那小牧童和其余三人坐着

相候,神色肃然,一语不发。

杨鹏举自忖不免一死,索性硬气一点,昂然说道:“杨大

爷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就杀,不必多说。”

姓朱的道:“应大哥,你说怎么办?”姓应的沉吟不语。姓

倪的道:“张公子主仆放走,把姓杨的宰了。”姓应的道:“这

姓杨的干保镖生涯,做有钱人走狗,能是甚么好人?但他今

天见义勇为,总算做了件好事,就饶他一命。罗兄弟,把他

两个招子废了。”

姓罗的站起身来,杨鹏举惨然变色。

张朝唐不懂江湖上的说话,不知“把招子废了”便是剜

去眼睛之意,但见了各人神情,想来定要伤害杨鹏举,正想

开口求情,那小牧童道:“应叔叔,我瞧他怪可怜的,就饶了

他吧!”

姓应的与众人对望了一眼,顿了一顿,对杨鹏举道:“既

然有人给你求情,也罢,你能不能立一个誓,今晚所见之事,

决不泄漏一言半语?”

杨鹏举大喜,忙道:“今晚之事,在下实非有意窥探,但

既然被我见到了,自怪杨某有眼无珠,不识各位英雄好汉。各

位的事在下立誓守口如瓶,将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死得

惨不堪言。”姓应的道:“好,我们信得过你是一条汉子,你

去吧。”杨鹏举一拱手,转身要走。姓倪的突然站起来,厉声

喝道:“就这样走么?”

杨鹏举一楞,懂了他的意思,惨然一笑,说道:“好,请

借把刀给我。”姓朱的从桌下抽出一把利刃,轻轻倒掷过去。

杨鹏举伸手接住,走近几步,左手平放桌上,嗖的一刀,登

时砍下三个手指,笑道:“光棍一人作事一身当,这事跟张公

子全没干系……”

众人见他手上血流如注,居然还硬挺住,也都佩服他的

气慨。姓倪的大拇指一挺,道:“好,今晚的事就这般了结。”

转身入内。拿出刀伤药和白布来,给他止血,缚了伤口。

杨鹏举不愿再行停留,转身对张朝唐道:“咱们走吧。”

张朝唐见他脸色惨白,自是痛极,想叫他在此休息一下,

可是又说不出口。

姓应的道:“张公子来自万里之外,我们惊吓了远客,很

是过意不去,别让你回到外国,说我们中土人士都是穷凶极

恶之辈。这位杨朋友也很够光棍。我送你这个东西吧。”说着

从袋里掏出一块东西,交给张朝唐。

张朝唐接过一看,轻飘飘的是一块竹牌,上面烙了“山

宗”两字,牌背烙了一些花纹,看不出有甚么用处。

姓应的道:“眼前天下大乱,你一个文弱书生不宜在外面

乱走,我劝你赶快回家。这几天在路上要是遇上甚么危难,拿

出这块竹牌来,或许有点儿用处。过得几年……唉,或者是

十年,二十年,你听得中土太平了,这才再来吧!乱世功名,

得之无益,反是惹祸。”

张朝唐再看竹牌,实不见有何奇特之处,不信它有何神

秘法力,想是吉祥之物,随口谢了一声,交给张康收在衣裹

之中。三人告辞出来,骑上马缓缓而行。回到适才和那姓朱

的交手所在,见单刀兀自在地,闪闪发光,杨鹏举拾了起来,

心想:“我自夸英雄了得,碰在人家手里,屁也不值!”

天明时,到了一个小市镇上,张朝唐找了客店,让杨鹏

举安睡了一天一晚。次晨才再赶路。行到中午时分,打过尖,

上马又行了二十多里路,忽然蹄声响处,一骑马迎面奔来,掠

过身旁,向三人望了一眼,绝尘而去。行了五六里路,后面

马蹄声又起,仍是那骑马追了上来。这次杨鹏举和张朝唐都

看得清楚了,马上那人青巾包头,眉目之间英悍之气毕露,从

三人身旁掠过,疾驰而前。

张朝唐道:“这人倒也古怪,怎么去了又回来。”杨鹏举

道:“张公子,待会你自行逃命罢,不用等我。”张朝唐惊道:

“怎么?又有强盗么?”杨鹏举道:“走不上五里,必有事故,

不过咱们后无退路,也只有向前闯了。”

三人惴惴不安,慢慢向前挨去,只走了两里多路,只听

见嘘哩哩一声,一支响箭射上天空,三乘马从林中窜出,拦

在当路。

杨鹏举催马上前,抱拳说道:“在下武会镖局姓杨,路经

贵地,并非保镖,没向各位当家投帖拜谒。这位张相公来自

外国,他是读书人,请各位高抬贵手,让一条道。”他在江湖

上本来略有名头,手上武艺也自不弱,不过刚断了手指,又

想这一带道上的朋友多半与姓应的是一伙,是以措词谦恭,好

言相求。

三乘中当中一人双手空空,笑道:“我们少了盘缠,要借

一百两银子。”他说的是浙南土话,杨鹏举和张朝唐愕然相对,

不知他说些甚么。

刚才骑马来回相探的那人喝道:“借一百两银子,懂了没

有?”杨鹏举见他们如此无礼,不禁大怒,喝道:“要借银子,

须凭本事!”当先那人喝道:“好!这本事值不值一百两银子?”

从背上取下弹号,叭叭叭,三粒弹子打上天空,等弹子势完

落下,又是连珠三弹,六颗弹子在空中分成三对,互相撞得

粉碎。变成碎泥纷纷下堕。

杨鹏举见到这神弹绝技,刚只一呆,突觉左腕剧痛,单

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下,才知已被他弹子打中了手。

对面第三人手持软鞭,纵马过来,一招“枯藤缠树”,向

他腰间盘打而至。杨鹏举勒马避开。那人软鞭鞭头乘势在地

下卷起单刀,抄在手中,长笑一声,纵马疾驰,掠过张康身

边时,白光闪动,钢刀挥了两挥,已割断他背上包裹两端的

布条。他却毫不停留,催马向前奔驰。

包裹正从张康背上滑落,打弹子那人恰好驰到,手臂探

出,不待包裹落地,已俯身提起,掂了掂重量,笑道:“多谢

了。”转眼间三人跑得无影无踪。

杨鹏举只是叹气,无话可说。张康急道:“我们的盘费银

两都在包裹,这……这……怎么回家呢?”杨鹏举道:“留下

你这条小命,已算不错的啦,走着瞧吧。”三人垂头丧气的又

行。

走不到一顿饭时分,忽然身后蹄声杂沓,回头一望,只

见尘头起处,那三人又追了转来。杨鹏举和张朝唐都倒抽一

口凉气,心想:“抢了金银也就罢了,难道当真还非要了性命

不成?”

那三人驰到跟前,一齐滚鞍下马,当先一人抱拳说道:

“原来是自己人,得罪得罪。我们不知,多有冒犯,请勿见怪。”

另一人双手托住包裹,交给张康。张康却不敢接,眼望主人。

张朝唐点点头,张康这才接了过来。

当先那人道:“刚才听得这位言道,一位是杨镖头,一位

是张公子,都是真姓么?”张朝唐道:“正是!”说了两人的姓

名来历。

三人听了,均有诧异之色,互相望了一眼。当先那人说

道:“在下姓黄,这两位是亲兄弟,姓刘。张公子,你早拿出

竹牌来就好了,免得我们无礼。”张朝唐听了这话,才知道这

块竹牌果真效力不小,心神不定之际,也不知说甚么话好。

那姓黄的又道:“两位一定也是到圣峰嶂去了,咱们一路

走吧。”

张朝唐和杨鹏举都料想他们是一帮声势浩大的盗伙,远

避之惟恐不及,怎敢再去招惹?张朝唐道:“我和这位朋友要

赶赴广州,圣峰嶂是不去了。”

姓黄的脸带怒色道:“再过三天就是八月十六,我们千里

迢迢的赶来粤东,你们到了这里,怎不上山?”上山做甚么,

八月十六有甚么干系,张朝唐和杨鹏举两人全不知情,可是

又不敢直认。张朝唐硬了头皮,说道:“兄弟家有急事,须得

马上回去。”

姓黄的怒道:“上山也耽搁不了你两天。你们过山不拜,

算得甚么山宗的朋友?”张朝唐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山

宗”是甚么东西。

杨鹏举终究阅历多,见这情势,知道圣峰嶂是非去不可

的了,虽有凶险,也只有听天由命,而且瞧他们神色语气,也

似并无恶意,便道:“三位既然如此美意,我和张公子同上山

去便是。”说着向张朝唐使个眼色,示意不可违拗。

姓黄的霁然色喜,笑道:“本来嘛,我想你们也不会这般

不顾义气。”

六人结伴同行,一路打尖住店,都由那姓黄的出头,他

只做几个手势,说了几句古里古怪的话,沿途饭馆客店便都

不收钱,而且招待得加意的周到客气。

走了两天,将近圣峰嶂山脚,只见沿途劲装结束之人络

绎不绝,都是向圣峰嶂而去,肥瘦高矮,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神色举止,显得都是武人。这些人与姓黄的以及刘氏兄弟大

半熟识,见了面就执手道故。

张杨两人抱定宗旨决不再窥探别人隐私,见他们谈话,就

站得远远的,但听这些人招呼的声音南腔北调,辽东河朔、两

湖川陕各地都有。瞧他们的行装打扮,大都是来自远地,人

人都是风尘仆仆。张杨两人暗暗纳罕,又是栗栗危惧。

杨鹏举心想:“看来这些人是各地山寨的大盗,多半是要

聚众造反。我是身家清白的良民,跟反贼们混在一起,走又

走不脱,真是倒霉之极了。”

这天晚上,张朝唐等歇在圣峰嶂山脚下的一所店房里,待

次日一早上山。众人正要吃晚饭,忽然一人奔进店来,叫道:

“孙相公到啦!”此言一出,店中客人十之八九都站了起来,涌

出店去。杨鹏举一扯张朝唐的衣袖,说道:“瞧瞧去。”

走出店房,只见众人夹道垂手肃立,似在等甚么人。过

了一阵,西面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都提高了脚跟张

望,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书生骑在马上,缓缓而来。他见众

人站在道旁迎接,催马快行,驰到跟前,跳下马来。人群中

一名大汉抢上前去,挽住马缰。

那书生一路过来,和众人逐一点头招呼。他走到张朝唐

跟前,见他也是书生打扮,微微一愕,双手一拱,问道:“这

位是谁?”张朝唐道:“在下姓张,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书

生道:“在下姓孙,名仲寿。”张朝唐拱手说道:“久仰,久

仰”孙仲寿微微一笑,进店房去了。

晚饭过后,杨鹏举低声对张朝唐道:“这姓孙的书生相公

显是很有权势。张公子,你去跟他说说,请他放咱们走。人

家是读书人,话总容易说得通。”

张朝唐心想不错,踱到孙仲寿门口,咳嗽一声,举手敲

门。只听到房里有诵读诗文之声,他敲了几下,读书声就停

了。

房门打开,孙仲寿迎了出来,说道:“客店寂寞,张兄来

谈谈,最好不过。”张朝唐一揖进去,见桌上放着一本摊开手

抄书本,一瞥之下,见写着“辽东”、“宁远”、“臣”、“皇

上”等等字样,似是一篇奏章。张朝唐只怕又触人所忌,不

敢多看,便坐了下来。

孙仲寿先请问他家世渊源,张朝唐据实说了。孙仲寿说

道:“张兄这番可来得不巧了。中华朝政糜烂,不知何日方得

清明。以兄弟之见,张兄还是暂回浡泥,俟中华圣天子在位,

再来应试的为是。”张朝唐称是,说道正要归去。接着把自己

如何躲避官差、杨鹏举如何相救、如何得到竹牌等事说了一

遍,只是夜中见到箱内人头一事略去不提。

孙仲寿道:“我们在此相遇,可算有缘。明日张兄随小弟

上山。也好知道我中土的一件千古奇冤。只要此行所见所闻。

不向外人泄露,小弟担保张兄决无危害。”张朝唐谢了,却不

敢多问。

孙仲寿问起浡泥国人的风土人情,听张朝唐所述,皆是

闻所未闻,喟然说道:“不知几时我中华百姓才得如浡泥国一

般,安居乐业,不忧温饱,共享太平之福?”

两人直谈到二更天时,张朝唐才告别回房。杨鹏举已等

得十分心焦,听他转告了孙仲寿之言,才放下了心。

次日正是中秋佳节,张朝唐、杨鹏举和张康随着大众一

早上山。中午时分,半山里有十多人担着饭菜等候,都是素

菜,众人吃了,休息一阵,继续再行。

此后一路都有人把守,盘查甚严。查到张杨三人时,孙

仲寿点一点头,把守的人便不问了。张朝唐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