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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23

人现眼了。”

陈家洛道:“韩兄肯听陆老前辈的金玉良言,真是再好不

过。在下索性交交你这位朋友。心砚,你把镇远镖局的各位请

进来。”心砚应声出去,将钱正伦等一干人都带了进来。韩文冲

和各人一见,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陈家洛道:“冲着韩兄的面子,这几位朋友你都带去吧。不

过以后再要见到他们不干好事,可休怪我们手下无情。”韩文

冲给陈家洛软硬兼施,恩威并济,显功夫,套交情,不由得脸如

死灰,哑口无言。见陈家洛再也不提“还马”二字,又哪敢出口

索讨?陈家洛道:“我们先走一步,谷位请在此休息一日,明日

再动身吧。”红花会群雄上马动身,一干镖师官差呆在当地,做

声不得。

群雄走出一程路,陆菲青对陈家洛道:“陈当家的,镖行这

些小子们留在后面,小徒不久就会和他们遇着。他们吃了亏没

处报仇,说不定会找上小徒,我想迟走一步,照应一下,随后赶

来。”陈家洛道:“陆老前辈请便,最好和令贤徒同来,我们好多

得一臂之力。”陆菲青笑道:“这个人就会闯祸淘气,哪里帮得

了甚么忙?”拱了拱手,掉转马头,向来路而去。陈家洛不及向

陆菲青问他徒弟之事,心下老大纳闷。

余鱼同奉命侦查文泰来的踪迹,沿路暗访,未得线索,不

一日到得凉州。凉州民丰物阜,是甘肃省一个大郡。他住下客

店,踱到南街积翠楼上自斟自饮,感叹身世,想起骆冰声音笑

貌,思潮起伏,这番相思明明无望,万万不该,然而总是剑斩不

断,笛吹不散,见满壁都是某某到此一游的字句,诗兴忽起,命

店小二取来笔砚,在壁上题诗一首:

“百战江湖一笛横,风雷侠烈死生轻。鸳鸯有耦春蚕苦,白

马鞍边笑靥生。”

下面写了“千古第一丧心病狂有情无义人题”,自伤对骆

冰有情,自恨对文泰来无义。

酒入愁肠,更增郁闷,吟哦了一会,正要会帐下楼,忽然楼

梯声响,上来了两人,余鱼同眼尖,见当先一人曾经见过,忙把

头转开,才一回头,猛然想起,那是在铁胆庄交过手的官差。幸

喜那人和同伴谈得起劲,没见到他。

两人拣了靠窗一个座头坐下,正在他桌旁。余鱼同伏在桌

上,假装醉酒。

听那两人谈了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只听得一人道:“瑞大

哥,你们这番拿到点子,真是奇功一件,皇上不知会赏甚么给

你。”那姓瑞的道:“赏甚么我也不想了,只求太太平平将点子

送到杭州,也就罢了。我们八个侍卫一齐出京,只剩下我一人

回去。肃州这一战,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想起

来,还是汗毛凛凛。”另一人道:“现在你们跟张大人在一起,决

失不了手。”那姓瑞的道:“话是不错,不过这一来,功劳都是御

林军的了,咱们御前侍卫还有甚么面子?老朱,这点子干么不

送北京,送到杭州去做甚么?”那姓朱的低声道:“我姊姊是史

大学士府里的人,你是知道的了。她悄悄跟我说,皇上要到江

南去。将点子送到杭州,看来皇上要亲自审问。”那姓瑞的唔了

一声,喝了一口酒,说道:“你们六个人巴巴从京里赶来,就是

为了下这道圣旨?”那姓朱的道:“还做你们帮手啊?江南红花

会的势力大,咱们不可不特别小心。”

余鱼同听到这里,暗叫惭愧,真是侥幸,若不是碰巧听见,

他们把四哥改道送到江南,大伙却扑北京去救,岂非误了大

事?

又听那姓朱的侍卫道:“瑞大哥,这点子到底犯了甚么事,

皇上要亲自御审?”那姓瑞的道:“这个我们怎么知道?上头交

待下来,要是抓不到他,大伙回去全是革职查办的处分,脑袋

保得牢保不牢,还得走着瞧呢。嘿,你道御前侍卫这碗饭好吃

的吗?”那姓朱的笑道:“现在瑞大哥立了大功,我来敬你三

杯。”两人欢呼饮酒,后来谈呀谈的就谈到女人身上了,甚么北

方女人小脚伶仃,江南女人皮色白腻。酒醉饭饱之后,姓瑞的

会钞下楼,见余鱼同伏在桌上,笑骂:“读书人有个屁用,三杯

落肚,就成了条醉虫,爬不起来。”

余鱼同等他们下楼,忙掷了五钱银子在桌,跟出酒楼,远

远在人丛中盯着,见两人进了凉州府衙门,半天不见出来,料

想就在府衙之中宿歇。

回到店房,闭目养神,天一黑,便换上一套黑色短打,腰插

金笛,悄悄跳出窗去,径奔府衙。他绕到后院,越墙而进,只见

四下黑沉沉地,东厢厅窗中却透着光亮,蹑足走近,厅中有人

说话,伸指沾了点唾沫,轻轻在窗纸上湿了个洞,往里一张,不

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厅里坐满了人,张召重居中而坐,两旁都是侍卫和公

差,一个人反背站着,突然间厉声大骂,听声音正是文泰来。

余鱼同知道厅里都是好手,不敢再看,伏身静听,只听得

文泰来骂道:“你们这批给鞑子做走狗的奴才,文大爷落在你

们手中,自有人给我报仇。瞧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有甚

么下场。”一人阴森森的道:“好,你骂的痛快!你是奔雷手,我

的手掌没你厉害,今日却要教你尝尝我手掌滋味。”

余鱼同一听不好,心想:“四哥要受辱。他是四嫂最敬爱之

人,岂能受宵小之侮?”忙在破孔中一张,只见一个身材瘦长、

穿一身青布长袍的中年男子,举掌走向文泰来,脸色狰狞,不

住冷笑。文泰来双手被缚,动弹不得,急怒交作,牙齿咬得格格

直响。那人正待手掌下落,余鱼同金笛刺破窗纸,一吐气,金笛

中一枝短剑笔疾飞而去,正插在那人左眼之中。那人非别,乃

辰州言家拳掌门人言伯乾是也。

他眼眶中箭,剧痛倒地,厅中一阵大乱,余鱼同一箭又射

中一名侍卫的右颊,抬腿踢开厅门,直窜进去,喝道:“鹰爪子

别动,红花会救人来啦!”挺笛点中站在文泰来身旁官差的穴

道,从绑腿上拔出匕首,割断文泰来手脚上绳索。

张召重只道敌人大举来犯,也不理会文余二人,站起身

来,拔剑在厅门一站,内阻逃犯,外挡救兵。

文泰来手一脱绑,精神大振,但见一名御前侍卫和身扑

上,身子一侧,左手反背一掌,正中那人右胁,喀喇一声,打断

了二根肋骨。余人为他威势所慑,一时都不敢走拢。余鱼同道:

“四哥,咱们冲!”文泰来道:“大伙都来了吗?”余鱼同低声道:

“他们还没到,就是小弟一人。”文泰来一点头,他右臂和腿上

重伤未愈,右臂靠在余鱼同身上,并肩向厅门走去。四五名侍

卫一涌而上,余鱼同挥金笛挡住。

两人走到厅口,张召重踏上一步,喝道:“给我留下。”长剑

向文泰来小腹上刺来。文泰来脚下不便,退避不及,以攻为守,

左手食中两指疾如流星,直取敌人双眼。张召重回剑一挡,赞

了一声:“好!”两人身手奇快,转瞬拆了七八招。文泰来只有一

只左手,下盘又趋避不灵,再拆数招,被张召重在肩头上一推,

立脚不稳,坐倒在地。

余鱼同边打边想:“我胡作非为,对不起四哥,在世上苟延

残喘,没的污了红花会英雄之名。今日舍了这条命把四哥救

出,让鹰爪子把我杀了,也好让四嫂知道,我余鱼同并非无义

小人。我以一死相报,死也不枉。”拿定了这主意,见文泰来被

推倒在地,翻身一笛,狠命向张召重打去。

文泰来缓得一缓,挣扎着爬起,回身大喝一声,众侍卫官

差一呆,不由得退了数步,余鱼同叫道:“四哥,快出去。”金笛

飞舞,全然不招不架,尽向对方要害攻去。他和张召重武功相

差甚远,可是一夫拚命,万夫莫当,金笛上全是进手招数,招招

同归于尽,笛笛两败俱伤,张召重剑法虽高,一时之间,却也给

他的决死狠打逼得退出数步。文泰来见露出空隙,闪身出了厅

门。众侍卫大声惊呼。

余鱼同挡在厅门,身上已中两剑,仍是毫不防守,一味凌

厉进攻。张召重喝道:“你不要命吗?这打法是谁教你的?”见

他武功是武当派嫡传,知有瓜葛,未下杀手。余鱼同凄然笑道:

“你杀了我最好。”数招之后,右臂又中了一剑,他笛交左手,一

步不退。

众侍卫纷纷涌出,余鱼同狂舞金笛,疾风穿笛,呜呜声响。

一名侍卫挥刀砍来,余鱼同视若不见,金笛在他乳下狠点,那

人登时晕倒,自己左肩却也被刀砍中。他浑身血污,挥笛恶战,

剑光笛影中拍的一声,一名侍卫的颚骨又敲打碎。众侍卫围了

拢来,刀剑鞭棍,一时齐上。混战中余鱼同腿上被打中一棍,跌

倒在地,金笛舞得几下,晕了过去。

厅门口一声大喝:“住手!”众人回过头来,见文泰来慢慢

走进,对别人一眼不看,直走到余鱼同身边,见他全身是血,不

禁垂下泪来,俯身一探鼻息,尚有呼吸,稍稍放心,伸左臂抱

起,喝道:“快给他止血救伤。”众侍卫为他威势所慑,果然有人

去取金创药来。

文泰来见众人替余鱼同裹好了伤,抬入内堂,这才双手往

后一并,说道:“绑吧!”一名侍卫看了张召重眼色,慢慢走近。

文泰来道:“怕甚么?我要伤你,早已动手。”那侍卫见他双手当

真不动,这才将他绑起,送到府衙狱中监禁。两名侍卫亲自在

狱中看守。

次日清晨,张召重去看余鱼同,见他昏昏沉沉的睡着,问

了衙役,知道医生开的药已煎了给他服过。下午又去探视,余

鱼同略见清醒,张召重问他:“你师父姓陆还是姓马?”余鱼同

道:“我恩师是千里独行侠,姓马名真。”张召重道:“这就是了,

我是你师叔张召重。”余鱼同微微点头。张召重道:“你是红花

会的吗?”余鱼同又点了点头。张召重叹道:“好好一个年轻人,

堕落到这步田地。文泰来是你甚么人?干么这般舍命救他!”

余鱼同闭目不答,隔了半晌,道:“我终于救了他出去,死

也暝目。”张召重道:“哼,你想在我手里救人出去?”余鱼同惊

问:“他没逃走?”张召重道:“他逃得了吗?别妄想吧!”继续盘

问,余鱼同闭上眼睛给他个不理不睬,不一会儿竟呼呼打起鼾

来。张召重微微一笑,道:“好倔强的少年。”转身出去。

到得厢房,将瑞大林、言伯乾、成璜、以及新从京里来的六

名御前侍卫朱祖荫等人请来,密密商议了一番,各人回房安息

养神。晚饭过后,又将文泰来由狱中提出,在厢厅中假装审问。

张召重昨天是真审,不意被余鱼同闯进来大闹一场,这晚他四

周布下伏兵,安排强弓硬弩,只待捉拿红花会救兵,哪知空等

了一夜,连耗子也没见到一只。

第二天一早,报道黄河水猛涨,渡口水势汹涌。张召重下

令即刻动身,辞别凉州知府和首县,将文泰来和余鱼同放入两

辆大车,正要出门,忽然吴国栋、钱正伦、韩文冲等一干人奔进

衙门。张召重见他们狼狈异常,忙问原由。吴国栋气愤愤的将

经过情形说了。张召重道:“阎六爷武功很硬啊,怎么会死在一

个少女手里,真是奇闻了。”一举手,说道:“咱们京里见。”吴国

栋敢怒而不敢言,强自把一口气咽了下去。

强召重听吴国栋说起红花会群雄武功精强,又有大队回

人相助,自己虽然艺高人胆大,毕竟好汉敌不过人多,于是去

和驻守凉州的总兵商量,要他调四百精兵,帮同押解钦犯。总

兵一听事关重大,哪敢推托,立即调齐兵马,派副将曹能、参将

平旺先两人领兵押送,到了皋兰省城,再由省方另派人马接

替。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凉州,一路上偷鸡摸狗,顺手牵羊,众

百姓叫苦连天,不必细表。

走了两日,在双井子打了尖,行了二三十里,只见大路边

两个汉子袒胸坐在树下,树上系着两匹骏马。两名清兵互相使

个眼色,走上前去,喝道:“喂,这两匹马好像是官马,哪里偷来

的?”那面目英秀的汉子笑道:“我们是安份良民,怎敢偷马?”

一名清兵道:“老爷走得累了,借我们骑骑。”另一名清兵笑道:

“又骑不坏的,怕甚么?”那汉子道:“行,总爷赏脸要骑,小的今

日出门遇贵人。”那清兵笑道:“嘿,瞧你不出,倒懂得好歹。”两

名汉子站起身来,走到马旁,解下缰绳,说道:“总爷小心,别摔

着了。”清兵笑道:“他妈的胡扯,老爷骑马会摔交,还成甚么

话?”大模大样的走近,正要去接缰绳,忽然一个屁股上吃了一

脚,另一个被人一记耳光,拉起来直抛出去,摔在大路之上。大

队中兵卒登时鼓噪起来。

两名汉子翻身上马,冲到车旁。那脸上全是伤疤的汉子左

手撩起车帐,右手单刀挥下,哗的一声,割下车帐,叫道:“四哥

在里面么?”车里文泰来道:“十二郎!”那汉子道:“四哥,我们

去了,你放心,大伙就来救你。”守车的成璜和曹能双双来攻,

那面目白净的汉子挥双钩拦住,清兵纷纷涌来。两人唿哨一

声,纵马落荒而走。几名侍卫追了一阵,见二人远去,便不再

追。

当晚宿在清水铺,次日清晨,忽听得兵卒惊叫,乱成一片。

曹能与平旺先出去查看,见十多名清兵胸口都为兵刃所伤,死

在炕上,也不知是怎么死的。众兵丁交头接耳,疑神疑鬼。次

日宿在横石。这是个大镇,大队将三家客店都住满了,还占了

许多民房。黑夜中忽然客店起火,四下喊声大作。张召重命各

侍卫只管守住文泰来,闲事一概不理,以防中了敌人调虎离山

之计。火头越烧越大,曹能奔进来道:“有土匪!已和弟兄们动

上了手。”张召重道:“请曹将军指挥督战,兄弟这里不能离

开。”曹能应声出去。

店外惨叫声、奔驰声、火烧声、屋瓦坠地声乱了半日。张召

重命瑞大林与朱祖荫在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