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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55

  梅长苏刚在软椅上坐下,黎纲已命人拧来了热毛巾,端来了熬好的参汤。

  “今天童路来过了吗?”

  “来过了。

  本来他想等宗主的,可我不知道您会这么早回来,就让他走了……宗主要见他吗?”

  “没关系。

  你通知盟内天机堂,尽快查清卓鼎风近来跟哪些高手来往过,这些高手有谁已经到了京城,另外再通知十三先生,目前留在京城的剑术好手,无论是何门派,都必须严密监察他们的行踪。

  谢府周边要重点布控,卓鼎风和他的长子卓青遥的所有行动,必须即时报到我这里来。

  明白吗?”

  “属下明白。”黎纲记性甚好,流畅地复述了一遍后,立即起身出去传令。

  梅长苏仰靠在椅背上,顺手拿起手边小茶几上压着的几张拜帖来翻了翻,大约都是誉王派系里一些交往不深的贵族或官员,派人来尽礼节应景的。

  大约黎纲也觉得没必要汇报,所以只是压在一旁,随梅长苏什么时候爱看就看看。

  飞流无声无息地走进房内,手臂上托着一只雪白雪白的信鸽,俊秀的小脸板得紧紧的,来到梅长苏面前把白鸽递给他,随后便朝地毯上一坐,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苏哥哥的腿上。

  梅长苏笑着揉了揉他的后颈,从白鸽腿上的信筒里抽出一个纸卷展开来看了,眸中闪过一抹光亮,但只是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幽深和宁静,随手将纸卷丢进火盆中烧了。

  小白鸽被窜起的火苗惊吓了一下,偏着头“咕咕”叫了两声。

  梅长苏用指尖拍着它的小脑袋低声道:“别叫,飞流一看见你们就不高兴,再叫他会拔你的毛哦。”

  “没有啦!”飞流一下子抬起了头,抗议道。

  “可是我们飞流很想拔啊,只是不敢而已,”梅长苏拧了拧他的脸颊,“上次你被关黑屋子,不就是因为藏了蔺晨哥哥一只信鸽吗?”

  “不会啦!”飞流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我知道你以后不会了,”梅长苏笑着夸奖他,“你今天就很乖啊,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带它来见我了,没有象上次一样藏起来……”

  “很乖!”

  “对,很乖。

  去给苏哥哥拿张纸,再把最小那枝笔醮点墨过来好不好?”

  “好!”

  飞流跳起身,很快就拿来了纸笔。

  梅长苏悬腕在纸角上写下几个蝇头小字,裁成小条,卷了卷放入信筒中,再重新把白鸽交回给飞流。

  “飞流去把它放飞好不好?”

  飞流有些不乐意地慢慢移动着身子,但看了看梅长苏微微含笑的脸,还是乖乖地托着白鸽到了院子中,向空中一甩,看它振翅绕了几圈后,向远处飞去了。

  当雪白的鸽影越飞越远,渐成黑点后,飞流还仰着头一直在看。

  黎纲手里拿着张烫金拜帖从外面走进来,一看他的这个姿势,忍不住一笑:“飞流,在等天上掉仙女下来吗?”

  “不是!”飞流闻言有些恼怒。

  “好好好,你慢慢等。”

  “不是!”大怒。

  黎纲笑着闪开飞流拍来的一掌,但一进屋门,神色立即便恭整了起来。

  “宗主,言公子来拜。”

  梅长苏凝目看了那拜帖一眼,不禁失笑道:“他哪次不是嘻嘻哈哈直接进来,什么时候这么讲究起礼仪来了。

  怕是有话要跟我说,请进来吧。”

  “是。”黎纲退出后没多久,言豫津便快步走了进来,穿着一身崭新的酱红色皮袍,整个人仍然是风流潇洒、神采奕奕的,如果不细看,看不出他神情有什么异样。

  “豫津来了,快请坐。”梅长苏的视线随意地在国舅公子有些淡淡粉红的眼皮上掠过,吩咐黎纲派人端上茶点。

  “苏兄不用客气了。”言豫津欠身接茶,等黎纲和仆从们都退下去后,便把茶盅一放,立起身来,向梅长苏深深一揖。

  “不敢当不敢当,”梅长苏笑着起来扶住他,“你我同辈相称,不是这个拜法的。”

  “苏兄明知豫津此礼不是为了拜年,”言豫津难得正色道,“是拜谢苏兄救了言氏满门的性命。”

  梅长苏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慢慢问道:“言侯爷已经……”

  “昨夜父亲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言豫津低下头,脸色有几分苍白,“如果说父亲一向的确有忽视我的话,那么我身为人子,从没想过他内心有那么多苦楚,只怕也称不上一个孝字……”

  “你们父子能坦诚互谅,实在是可喜可贺,”梅长苏温和地笑道,“至于我放过令尊的事,你不必太记在心上。

  近来朝局多变,动荡的过分了,我只是不想让令尊的行为再多添变数,引发不可控的局面罢了。”

  言豫津深深地看着他,眸中一片坦荡,“苏兄为何作此决定我并不想深究,但我相信这里面还是有情义的存在。

  说实话,家父直到现在,都不后悔他所谋划的这个行动,可是他仍然感激你阻止了他。

  也许这听起来很矛盾,但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并非简简单单的黑白是非,可以一刀切成两半。

  但无论如何,言府的平静是保了下来,我只要记得苏兄的心意就行了,至于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与我何干?”

  梅长苏看了他半晌,突然失笑,“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虽然人看起来有些轻狂,但对你的家人朋友而言,却是可以依靠的支撑。”

  “苏兄过奖了。”言豫津仰首一笑,“我们大家未来的命运如何,将会遭遇到什么,现在谁也难以预料,所能把握的,唯此心而已。”

  “说的好,值得尽酒一杯。”梅长苏点着头,眸中笑意微微,“可惜我还在服药,不能陪你。”

  “我代苏兄喝好了。”言豫津爽快地说着,起身到院外找黎纲要来一壶酒,两个杯子,左手一杯,右手一杯,轻轻碰了碰杯沿,两口便干了。

  “你与景睿交情这么好,可是性情脾气却是两样。”梅长苏不禁感慨道,“不过他也辛苦,现在只怕还在家里陪四位父母呢。”

  “他年年初一都不得出门,要膝下承欢嘛。”言豫津笑道,“就算是我要找他消遣,也要等初二才行。”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似是随口道:“那明天烦你也带他到我这里来坐坐。

  你看这院中冷清,我也没多少别的朋友。”

  “这是自然的,谢弼只怕也要跟来。

  对了,谢绪从书院回来过年,你还没见过他吧?”

  “谢家三公子么?”

  “是啊,他年纪虽小,经史文章读得却最好,谢伯伯指望他考状元呢,所以送到松山书院住学,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每次都是青遥大哥去接他的。”

  “我听京中传说,卓青遥娶了谢大小姐后,谢弼也要娶卓家的女儿了?”

  “嗯,好象听景睿说过有这样的约定。”

  “谢卓两家这样互为儿女亲家,又有景睿,实在就跟一家人一样了。”

  “这倒是。

  虽说当年有争过景睿,可是现在却亲如一家,典型的坏事变好事啊。”

  梅长苏淡淡一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聊到了其他琐事上面。

  没聊多久,晏大夫捧着满满一碗药进来,言豫津担心妨碍到他休息,再加上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便起身告辞。

  喝过药,梅长苏靠在软榻上昏昏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后接待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客人,之后便一直在看书。

  入夜掌灯,飞流又在院子里放起了烟花,梅长苏坐在廊下含笑看他放完,轻轻招手叫他过来。

  “要放?”

  “不,苏哥哥不想放,”梅长苏笑着凑近他耳边,“飞流啊,我们悄悄去看蒙大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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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夜访蒙府

  我今天才发现,要论起打架来,有时候狗居然是打不过猫的……虽然它个子大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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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禁军大统领,蒙挚日常值宿宫掖,不当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都会留在统领司处理公务,只有在休两天以上的假期时,才会回到他自己的私宅中。

  虽然主人是声名赫赫,跺一跺脚京城震动的人物,但蒙府看起来却甚是朴素,丫环仆役不过一二十人,府禁也并不森严。

  不过蒙挚本身就是大梁国中第一高手,又不是江湖人,会想要到他家里去找麻烦的人基本没有,故而府中一向太平,从未曾闹出过什么大的动静来。

  蒙挚的元配妻子是自幼由父母择定的,出身虽然贫寒,却极是贤良,当年蒙挚从军离乡,全靠她在家奉养公婆双亲,因为曾小产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怀上孩子,不过蒙挚却并未因此纳妾,只是收养了隔房的一个侄子承祧,夫妇二人互敬互爱,感情一直很好。

  这次蒙挚受罚回府,全家上下慌作一团,只有蒙夫人依然镇定自若,在内请医敷药,羹汤养息,对外管束仆从,闭门谢客,把场面稳了下来。

  而对于这场祸事的原因,蒙挚没有说,她也就不多问,只是嘘寒问暖,殷勤侍侯,入晚等丈夫睡去之后,她才和衣侧卧一旁。

  朦朦胧胧间还未睡熟,就听得窗上有剥啄之声,一惊而起,还未开言,丈夫的手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是谁?”蒙挚沉声问道。

  “我们!”一个清亮的声音答道。

  蒙挚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低声对妻子道:“是我的客人,你去开门。”

  蒙夫人急忙披衣起身,点亮了桌上的纱灯,打开房门一看,一个青年书生乌衣轻裘站在外面,后面还跟了个面色阴寒的俊秀少年。

  “惊扰嫂夫人了。”书生柔声致歉。

  “既是拙夫的朋友,就不要客气,快请进。”蒙夫人闪身让两人进门,自己到暖炉旁拿了一直煨着的茶壶,斟茶待客,又装了两碟果糖端过来,然后方低声道:“官人,我到隔壁去了。”

  “你今天也累了,就在隔壁睡吧。”蒙挚忙道。

  蒙夫人一笑未答,退出门外,还很细心地把门扇关好。

  “得妻如此,是蒙大哥的福份。”梅长苏赞了一句,又关切地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我练的是硬功,怕那几下板子么?不过是为了平息陛下之怒,让他见一点血罢了。”

  梅长苏知他忠君之心,也不评论,只是问了一句:“你夙夜辛劳,不过出了一桩案子,皇上就这样翻脸,可有心寒?”

  蒙挚挥了挥手,道:“皇上素日就是这样,我身为臣子,难道还指望君上为了我改脾气不成?再说这案子确实是发生在禁军戒护范围中,本就该我来承担责任,皇上也并没有冤枉我。”

  梅长苏唇角扯起一抹冷笑,凝视着灯蕊,眸色幽幽摇曳,又问道:“誉王可有进宫给你求情?”

  “说起这个我也奇怪,素日与他又没什么来往,这次竟好心来求情了,可惜不知是不是话没说对,我看他走后,陛下的脸色倒沉得更狠了。”

  “……那你可知,陛下为何更加生气?真的是因为誉王不会说话吗?”

  蒙挚一怔,“我没想过,难道……誉王此举有什么不妥吗?”

  “你是手掌十万禁军的大统领,说句不好听的话,皇上的命是捏在你手里的。

  现在刚刚出一点事,就有位皇子第一时间急匆匆地来为你说情,而这个皇子又不是别人,恰巧是对皇位有些企图心的誉王,依你素日对皇上的了解,他会首先反应到哪里去?”

  被他一提醒,蒙挚顿时脊冒冷汗,背心寒栗直滚,“可是……可是……我……皇上如果朝那方面疑我,也实在太冤枉了……”

  “冤枉?”梅长苏更加忍不住冷笑,“你在这位主子面前喊冤枉,你才认识他么?”

  蒙挚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眉头深锁,“皇上命我一月内破案,这并非我所长,本就漫无头绪……誉王偏偏又来这一出……”

  “誉王倒不是想要害你,他不过是打算借机拉拢你罢了,”梅长苏笑了笑道,“不过这案子,也确实破不了。”

  蒙挚呆了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查案本事不强,恐怕理不清这一团乱麻,不过从一开始,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梅长苏会代他彻查此事,所以倒也没怎么着急,结果现在听到这样一句论断,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等一月期限到了,你就到皇帝面前请罪,说自己无能,不能捕获真凶,请求皇帝免去你大统领之职,以儆效尤。”梅长苏笑着靠近了他一点,“怎么样啊大统领,舍得下这个地位吗?”

  蒙挚大笑了两声道:“恋栈权位,非我所好。

  可一旦我解甲而归,又从何帮你?”

  “你人没有事,就是帮我了。”梅长苏拿起桌上的银剪,剪断已经开始爆头的灯芯,缓缓道,“我现在差不多已经可以肯定,内监被杀一案,幕后之人一定是谢玉……京里其他人没这个动机,也没这个能耐。”

  “那这案子岂不是……”

  “知道是谢玉,并不代表破案。”梅长苏容色宁静,“尤其是你,刚刚被皇上疑心与誉王有联系,要是再无凭无据指控谢玉,岂不更象是在参与党争?”

  “那就找证据啊!”

  “暗杀钦使是什么罪?谢玉又是什么人?他犯下这种罪的时候,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罪证吗?”梅长苏的唇边浮着其寒如冰的笑意,“漫说你找不到证据,就算你找到了,这案子也不能由你来破。”

  蒙挚有些糊涂,脱口问道:“为什么?”

  “当今皇上登基这么些年,别的我不予置评,但无论如何不是一个平庸之人。

  内监一案,关乎皇家体面,就算他对你仍是绝对的信任,也断不会把这桩案子只交给一个没多少查案经验的禁军统领来独办。

  所以……悬镜司一定会奉命同时查这件案子,只不过他们查他们的,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