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这件事情的人是皇阿玛,你只能遵从!”
我根本不愿意明白?我是不是一直在下意识地哄着自己,前面是有幸福的?要不然这日子该怎么熬?
过了好久,四阿哥淡淡问:“你心里就没有愿意嫁的人吗?就没有人让你觉得在他身边,不是牢笼吗?”我怔了一会,摇摇头。他盯了我半晌,转头凝视着夜色深处,再未说话。
两人一路静默着慢步而回,请安告退时,我诚心诚意地对他说道:“多谢四王爷!”他随意挥了挥手让我起来,自转身离去。
康熙四十九年 九月 畅春园
自从八月从塞外回来后,康熙就忧心不断。福建漳、泉二府大旱,颗粒无收,当地官员却私自贪吞赈灾粮草,以至路多有饿死之人,康熙闻之震怒,命范时崇为福建浙江总督负责赈灾,又调运江、浙漕粮三十万石去福建漳、泉二府,并免了二府本年未完额的税赋。
此事余波未平,九月又爆发了户部亏蚀购办草豆银两的案件,历经十几年,亏蚀银两总额达四十多万,牵扯在内的官员,从历任尚书,侍郎,到其他相关大小官员,共达一百二十人。康熙听完奏报,当即就怔在龙椅上,半晌未曾做声。
我们低下侍奉的人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唯恐出什么差错,招来杀身之祸。一日整理收拾妥当茶具,出了茶房,未行多远,就见十三阿哥脸色焦急,正对王喜几个太监吩咐事情,说完后,几个太监立即四散而去。
什么事情能让十三阿哥如此着急?不禁快走几步,请安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十三阿哥急道:“皇阿玛要见四哥,可四哥人却不知在哪里!”我纳闷地问:“你都不知道王爷的行踪?”
他脸色隐隐含着悲愤,对我低声道:“你今日未在殿前当值,不知道头先发生的事情。众人商讨如何处理户部亏蚀的事情,四哥和皇阿玛意见相背,被皇阿玛怒斥‘行事毒辣,刻薄寡恩,枉读多年圣贤书,无仁义君子风范’!当时就斥令我们跪安!”我微诧地‘哦’了一声,想着他一贯韬光养晦、城府深严,怎会和康熙正面冲突?
十三深吸了两口气道:“我和四哥跪安出来后,他说想一个人静静,所以我就先行了,人刚出园子,王公公就匆匆寻来,说皇阿玛又要见四哥。守门的侍卫都说未曾见四哥出来,想必还在园子里,所以赶紧命人去寻!”
说完,抬眼看了看四周,急道:“也不知道一时之间,寻到寻不到?”我心中微动,忙对十三说:“你随我来!”说完举步快行。十三忙跟了来,一面问:“去哪里?”
我未答话,只是急走,待到湖边时,弯身去桥墩下看,果然那只小船不在了!心中松一口气,转身笑对十三说:“四王爷只怕在湖上呢!”说完举目看向湖面。不同于上次一片翠绿和才露尖尖角的花苞,现在满湖都是荷花,虽已经由盛转衰,略带残败之姿,但仍是风姿错约。
十三顾不上问我如何知道四阿哥在湖上,立在拱桥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满湖荷花,叹道:“这如何去寻?”我无奈地道:“只得寻了船去撞撞运气了!”说着忙转身急步跑出去叫了人拿船来。
待得太监们搬了船来,十三抢过船桨就上了船,我也急急跳了上去。未等我坐稳,他就大力划了起来。
他划着船,我不停地叫着‘四王爷’,小船兜来绕去,却始终未曾听到有人答应,两人都是心下焦急,他越发划得快了起来,我扯着嗓子,只是喊‘四王爷’。
‘四……’,忽地看到四阿哥划着船正从十三阿哥身后的莲叶中穿了出来,我忙对十三叫道:“停!停!”一面指着后面。
十三阿哥转身喜道:“可是寻着了!皇阿玛要见你!”
四阿哥缓缓停在我们船旁,我忙躬身请安,他扫了我一眼,神色平静的对十三淡淡说:“那回吧!”说完,率先划船而去。
十三坐于船上却是身形未动,我正想提醒他划船,他猛地紧握拳头狠砸了一拳船板,一阵乱晃。我慌忙手扶船舷。
他面色沉沉,拳紧握,青筋跳动,过了一小会,缓缓松开拳头,拿起桨,静静划船追去。
我凝视了十三一会,又转头看向前方那个背影,腰杆笔直,好似无论任何事情都不会压倒,可瘦削的背影却隐隐含着伤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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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在房中想了半日,终是去找了玉檀,淡淡问:“白日万岁爷因何斥责四王爷?”玉檀忙低声回道:“商讨如何处理户部亏蚀的事情时,太子爷,八贝勒爷都说念在这些官员除此外幷无其他过失,多年来也是兢兢业业,不妨从宽处理;万岁爷本已经准了由太子爷查办此事,四王爷却跪请彻底清查,严惩涉案官员,说从轻发落只是姑息养奸,历数了多年来官场的贪污敛财,幷说其愈演愈烈,民谣都有唱‘九天供赋归东海,万国金珠献澹人’,嘲讽如今的官场贪污。皇上因此大怒,斥骂了四王爷后,喝令四王爷和十三阿哥跪安!”
我点点头,又问:“那皇上后来召见四王爷时又说了些什么?”玉檀纳闷地说:“没有多说,只吩咐四王爷和十四爷协助太子爷查清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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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上到二层,就看到四阿哥背负双手,凭栏迎风而立,袍角飞扬,十三侧趴在栏杆上,两人都只是静默地看着外面。
我忙收住步子,想静静退下楼去,但十三已经回头看向我。只好上前躬身请安。四阿哥恍若未闻,身未动,头未回,十三朝我抬了抬手,一面拍了拍他身侧的位置示意我坐。我向他一笑,起身走到他身侧,看着楼下将黄未黄,欲红未红,颜色错综的层林道:“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两人都没有搭腔,我只得静静站着,正想要告退,忽地十三问道:“若曦!你觉得对贪污的官员是否该严办?”我‘啊’了一声,不解地看向十三,十三却仍然是脸朝外趴于栏杆上,看不到他的表情。想着这次的贪污案件,我笑道:“奴婢一个宫女,怎么知道如何办?十三阿哥莫拿我取笑了!”
十三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脑子里装了多少东西,我还约莫知道的!”说完,只是盯着我。
我蹙着眉,想了想说:“自古‘贪污’二字之后紧跟的就是‘枉法’,窃取民脂民膏固然可恨!只怕更令人痛恨的却是‘枉法’,为了‘阿堵’之物,总免不了上下勾结,互相包庇,违乱法纪,更有甚者杀人性命,瞒天遮海都是有的。”
十三淡淡说:“别耍太极了,回答正题!”我琢磨了一下,觉得十三今日不大对劲,似乎满肚子的气,还是实话实说为好:“自然是严办!否则贪污之风一起,只怕吏治混乱,官不是官,最后就民不聊生了!”
十三带着丝笑,点点头,向我勾了勾手,我俯身倾听,他问:“如果犯事的是九哥,你会如何?”
我怔了一下,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十三扯了扯嘴角低低说:“你该不会真的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
唉!十三今日是非要把我逼到墙角不可!想了想,认真地对十三说:“让他把拿去的银子都还回来,狠狠打他一顿板子,让他半年下不了床,再罚他去街头乞讨三个月,尝尝穷苦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从此也知道一下‘将心比心’!至于说从犯,全都重重惩罚,给其他人个警醒,没有人护得了违法乱纪之人。从此后只怕他就是想贪也没得贪了!”
十三笑着点点头道:“亏你想出这种法子!倒是不顾念你姐夫!不过,你可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我定定看了他一会问:“这次的事情,牵扯到九阿哥了吗?”他说:“目前没有,今日皇阿玛已经说了‘此事到此为止,对牵涉官员免逮问,责限偿完既可’!”
康熙竟然如此处理这么大一桩贪污案件,只让官员还回银两就可以了?我不禁愣在那里。十三叹道:“光帐面上就查出了四十多万两银子!一亩良田只要七至八两银子,一两多银子可就够平常五口之家吃穿一月了,!”
我脑子里下意识地一过,惊道:“大约够200万人吃穿一个月!”想着这几年的天灾和饿死之人,再无话可说!现代的官员贪污虽然可恨,可是和古代比起来还算轻的,毕竟生产力发达了,不会因他们贪污就饿死人,如今可真是拿百姓的性命换了银钱享受。
四阿哥此时好象方才回过神来,侧头看着十三淡淡说:“事情已经完结,多想何益?”十三手敲着栏杆,张口欲言,却又止住,静谧中,只有‘笃笃’的敲杆声越来越急促。
我随在他二人身后下了阁楼,正要行礼告退,四阿哥淡淡对十三说:“你先回吧!”十三瞅了我一眼,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四阿哥吩咐了声:“随我来!”快步向林子走去,我瞅了一会他的背影,随他而去。他进了林子,转身站定,一面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伸手递给我,一面说:“本想着从塞外回来就还给你的,连着这么多事情耽搁了!”我看着他手中的木盒,约莫知道里面是什么,原来兜了一个圈子,我又兜回了原地。
他看我只是看着木盒,却未伸手接,也不说话,手仍然固执地伸着。两人僵持半晌,我轻声说:“我不能收!”他手未动,只是定定地凝视着我,目光好似直接盯在了我心上,点点酸迫。
他忽地惊诧地望着我身后,失声叫道:“十四弟?!”我一惊,顾不上其他,看着眼前的木盒,瞬间反应就是赶忙夺过,急急藏在了怀里,又定了定心神,才鼓起勇气转身请安。
没有人?!我一时有些呆,仔细扫了一圈四周还是没有人!脑中这才反应过来我是上当了!猛地转身看着他叫道:“你骗人?”一瞬间不是生气,而是不敢相信!
他眼中带着嘲笑讽刺道:“竟然真的管用!你就这么怕十四弟?”我喃喃道:“不是怕,而是……”摇摇头,没有再说。
静默了一会,忽地反应过来,忙掏出盒子,想还给他,他斜睨了我一眼,快步而去,我赶忙紧跑着追过去。他头未回,说道:“你打算一路追着出园子吗?那恐怕十四弟真的就看见了!”
我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只能目送着他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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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
元宵节刚过,宫里的花灯还未完全撤掉,人人眉梢眼角仍然带着节日残留的淡淡喜气和闲适。
“这灯倒真是花了功夫的!机关精巧,收拢方便,就连上头的画只怕都是出自大家之手。”我一面细细看着手里的走马灯,一面笑对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说道。
十阿哥笑道:“知道你会喜欢!”十四‘哼’了一声道:“赶紧多谢几声十哥吧!这可是他从人家手里强抢来的!”我诧异地看着十阿哥。他瞪了十四一眼说:“就知道拆我的台!灯笼可是你先说要的,也是你说拿给若曦玩的。”十四撇了撇嘴,嘲笑道:“可听得主人说原只是摆出来让大家赏的,多少钱都不肯割爱,我也就罢手了!最后可是你摆了身份,端了架子,说‘爷就是看上了’,逼得对方硬是让给了你!我都替你寒碜,当时就赶紧溜了!还好意思在这里说!”
我听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把花灯塞给十阿哥,气笑道:“在我手里不过是件可有可无的玩艺,对人家却是心头宝,赶紧还回去了!”十阿哥又瞪了十四一眼说:“拿都拿来了!怎么还回去呢?你就收着吧!”
我还未搭腔,一旁一直静默着的九阿哥淡淡道:“不过一个灯笼而已,拿了又如何,又不是没给钱!何必这么矫情!”我只作未闻,对十阿哥笑说:“赶紧还回去!”十阿哥看我态度坚决,皱着眉头无奈地收了起来,叹道:“还就还吧!白花了那么多功夫!”
我嗔怪十四道:“你人在旁边也不劝一下?”十四指着十阿哥道:“你问问他,我劝是没劝?可也要他肯听呀!我看这世上,他莽劲上来时,除了皇阿玛,就只三个人的话,他还听得进去。偏偏我不在其中!”
我和十阿哥异口同声地笑问:“哪三个人?”十四笑看着十阿哥说:“八哥!”十阿哥未说话,十四又指着我说:“若曦!”十阿哥看着我嘻嘻一笑,没有搭腔。我笑瞪了十四一眼。十四强忍着着笑对我道:“最后一个是你小时候的冤家对头,现今的十福晋了!”十阿哥脸色一下子很是尴尬,瞪着十四。
我笑瞟了眼十阿哥,岔开了话题,问:“今年灯市可热闹?”十四道:“年年都差不多,没有多大新奇的!”十阿哥却是笑着讲起来今年元宵节的热闹。九阿哥不耐烦地催着要走。
三人正要离去,十三阿哥大赶着步子而来,一面挽着袖子,铁青着脸,直冲九阿哥而去,挥拳就打,十四忙赶着拦住他,握着他拳叫道:“十三哥!宫里可不是打架的地方!”
九阿哥紧跳开了几步,看着十三冷笑道:“十四弟,放开他!今儿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胆子。”
十三气极,身形欲上前去,却被十四紧紧抱住。我忙问十阿哥:“到底怎么了?”十阿哥茫然地摇摇头道:“谁知道呢?”忽而又笑道:“今儿有热闹看了!”我瞪了他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我瞟了眼四周,现在还没有人,不过若再这么闹下去,只怕很快康熙就知道了。忙推着十阿哥说:“你赶紧把九阿哥拉走!”十阿哥有些不情愿,被我恶狠狠地一直瞪着,才拖着步子上前双手扯抱着九阿哥离去:“他要发疯,九哥还陪着他疯不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出宫还有事呢!”一面说着,一面两人拉扯着远去。
十四紧紧抱着十三,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才松了,一只手却仍是扯着十三的胳膊。十三怒道:“你干吗挡着我打那个畜生?”十四叹道:“你在宫里和他打起来,事情真闹大了,只怕对绿芜姑娘不好!”十三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气道:“我昨晚上才知道此事,今日冷不丁地见到他,火气冲头,只想照着他脸抡上几拳!”
我听得云山雾罩,怎么又扯上绿芜了?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十四看着我,脸色尴尬,没有搭腔,十三静了一会,对十四诚恳地说:“十四弟,这次多谢你!”
十四讪讪地说:“我上次还未谢你,你也就不必谢我了!何况此事本就是九哥酒醉之过!”
听着他俩的对话,看着十四尴尬的表情,又想着九阿哥好色的性子,心中大惊,不敢置信地问道:“九阿哥对绿芜怎么了?绿芜不是早几年就脱籍赎身了吗?况且就是未赎身前,她也是卖艺不卖身的呀?”
十四尴尬地瞟了我一眼道:“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打听这么多干吗?”十三说:“元宵节晚上的事情,那个混蛋撞见绿芜,色胆包天,竟对绿芜用强。幸亏十四弟撞见,救了下来!”
我看着十四气道:“知道九阿哥好色!没想到竟到如此地步!随便碰上个美貌姑娘就胡来!他个黑了心的混帐东西!”
十四厉声呵斥道:“若曦!”我住了嘴,仍是气,对着十三说:“干脆你找几个人,哪天在外面偷偷截住九阿哥,麻袋一罩,神不知鬼不觉地暴打他一顿!”十四气道:“闭嘴!若曦!绿芜既然安好,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有越闹越大的道理?难道你要全京城都知道吗?最后只怕原本没有的事情都能被传成有!你让绿芜今后如何做人?”
十三默了半晌,对十四说:“你回去跟他说清楚,如果他再敢胡来,我就是拼着被皇阿玛责打也先把他做了。”十四只是一连叠地点头说:“绝不会有下次!”十三又向十四说了声‘多谢’,犹带着怒气转身匆匆而去!
十四看着我骂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阿哥你都敢骂?”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放软声音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九哥!那天晚上他多喝了几杯,恰巧身旁的人有知道绿芜出身风尘的,又被有心人激了几句,说‘是十三爷罩着的人,看不上九爷”,九哥一时糊涂就行为失控了!”
我仰天冷笑两声,讥讽道:“如此说来倒是绿芜和十三阿哥的错了!今日可真是长见识!”说完,转身就走!
十四在身后气道:“我倒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为了救绿芜,九哥气了我几天,如今你又气!早知如此泼烦,索性撒手不管倒好!”
我顿了脚步,想着十四的立场,转身回去,陪笑道:“我也是气糊涂了!还是要多谢你的!”他冷‘哼’了一声未说话。我又陪笑道:“要不你骂我几句,解解气!”他指着我道:“真是个……”摇摇头,吞了声,叹道:“懒得和你夹缠!”说完转身而去。
我静了一会,忙追了上去,他听得脚步声,回身等着我,问:“还有什么事情?”我道:“九阿哥的性子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撂开手的……”话未说完,十四截道:“放心!既然救了,就要救彻底!这事我已经求了九哥,又让八哥也特地和九哥说了!他再怎么样也要给我们些面子!”我忙躬身行礼,道:“多谢!”
他笑说:“你和绿芜也就见过一次,怎么就对她这么上心呢?”我道:“她品性才情都是拔尖的,虽说我和她没什么深交情,不过不要说还有十三阿哥,就是我们都是女人,也没有只看着的道理!”十四摇头叹道:“还是改不了这个脾气,一点也不顾着自个身份,随便就把自己和个风尘女子相提并论!”说着,两人都想起小时候在八贝勒书房为了绿芜吵架的事情,相对着笑起来。
他含笑道:“你和十三哥倒真是坦荡荡的!”我道:“十三阿哥为人光风霁月,对绿芜也非你们所想。因为敬其才华,怜其身世,才多年维护。就象风雨交加中,为一朵美丽的花撑把伞,幷不是想把花摘回家,而只是为了让这份美丽得以保存而已。”
他笑道:“可我看绿芜对十三哥却绝非仅朋友之义,当晚我怕九哥的手下暗中使绊,亲自送她回去,她路上求我千万莫让十三爷知道这件事情!说不过是受了点委屈而已,幷无大碍,十三爷是个急公好义的脾气,不愿因自己而让十三爷惹上麻烦!那般光景下,换成一般姑娘哭都哭断肠了,她却一句抱怨也无,只是一心为十三哥考虑!”我低头默想了会,叹了口气!遇到十三不知是她的幸或是不幸?这一片心思只怕连她自己都永远不会想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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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立夏,天还未完全转热,康熙就吩咐筹备去塞外。虽说塞外之行,年年都有,可每次去,我心里都是很开心的,毕竟离开紫禁城后,规矩少了很多,斗争也好象远了很多。纵马驰骋在蓝天白云下,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和煦的风,淡淡的青草香,我会觉得生活还是美好的,心还是轻快的。
此次去塞外随行的阿哥有太子爷,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等九位阿哥。除了偶尔和十四谈笑几句,其余我一概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请完安就走。
今年苏完瓜尔佳王爷和敏敏都未来,只合术王子来觐见康熙,不过敏敏倒是托合术王子给我带了一封信。信未读完,我已经捂着肚子笑倒在毯子上。信中说自从去年八月辞别康熙后,佐鹰王子连自个部落都未回,一路追着她而去,又住进了王府中。信中全是讲佐鹰王子如何整天跟着她,如何讨好她,她又如何拒绝、如何摆架子捉弄他,佐鹰王子又是如何和她斗智斗勇,通篇读下来,好似敏敏仍未动心,可字里行间却是流露着她对佐鹰的赞赏,以及不经意的快乐!我隐隐地觉得,只怕这就是敏敏的星星了,而敏敏是不会错过他的,因为佐鹰王子不会允许敏敏错过他!我似乎已经看到他们的幸福就在不远处等着了。
握着信,一读再读,心情变得份外的好,我终于能在自己身边见到一段两情相悦的幸福,没有指婚,没有强迫,没有委屈!一切就是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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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疾驰之后,人马都有些累,遂放松了马缰,由着马儿慢行。
这段日子似乎是我过过的最清静的日子,不当值的时间里,我总是一个人独自骑着马在草原上荡来荡去,兴起时打马狂卷过草原,累时卧在马背上由着它缓缓而行。很多时候一个人一匹马,从太阳初升到晚霞满天,嚼着干粮,喝着水,这里看看,那里赏赏,自得其乐的一整天就过去了!玉檀笑说:“姐姐整日和马呆在一起,好似越发不愿意和人说话了。”
我低头一笑,想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变成这样的了!记得从小到大,我是个最耐不住寂寞的人,总是要呼朋引伴,三五成群的。初到深圳工作时,身边没有朋友,下班后都不敢回屋子,总是泡在酒吧。就是在贝勒府时,也是要丫头们陪着玩的,可就那样还要大叹‘无聊呀无聊’!似乎一直没有学会一个人的时间该如何打发。‘时光容易把人抛,绿了芭蕉,红了樱桃’,几番红绿之间,我已经悄悄改变,竟然开始享受一个人的清静。其实此生如果能这样清清静静的过完,那也是我的福气了!
一日正趴在马背上,闭目休息,忽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睁眼看去,只见八阿哥正策马慢行在马侧。我忙坐直了身子,静默了一会,给他请安,一面说:“奴婢还有些事情要做,贝勒爷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他目视着远方,凝声问道:“你真的放下了?”我心中隐隐抽痛,面上却是静静回道:“放下了!”
“你心里有别人了吗?”他问。我心头有些慌乱,不敢深思这个问题,嘴里只淡淡回道:“没有!”他侧头盯了我一会道:“再过三年就到年龄出宫了,难道你愿意由着皇阿玛给你指婚?”我随口道:“明日事来明日愁!事事不由人,何必多想?”说完躬身告退,他嘴角带着丝冷笑点点头,挥了挥手让我走。我策马转头,一扬鞭打马而去。
未跑出多远,见十四正勒马立在山坡上,遥遥看着这边。想着此时撞上去,以他的脾气只怕又是一顿骂,索性假装未曾看见,自骑马回了营地。
把马送回马厩,缓步向自己帐篷行去,心中酸涩难言,正自低头默走,忽听得:“若曦!想什么呢?”忙抬头看去,却见合术王子和太子爷正笑吟吟地立在不远处,忙躬身请安。不知道是因为敏敏,还是那块玉佩,合术王子待我格外与众不同,平时都是直呼我的名字,一如叫敏敏;又一再让我在他面前不要那么拘谨客气,我却是他说他的,我做我的。
合术王子笑道:“瞅了半晌,竟一无所觉!”我陪笑躬身道:“是奴婢失礼了,请太子爷、王子责罚!”他叹道:“一句玩笑话,又没有怪你,就赶着赔罪,何必如此谨慎多礼呢?敏敏若有你一半,阿玛和我就不用那么烦心了!现在你在御前侍奉,没有机会,待将来出宫了,接你到蒙古好好玩一段时间,也改改你这个脾气!”太子爷笑道:“现在是没有机会,皇阿玛到哪里都带着她的。不过再过两三年,她就到出宫的年龄,皇阿玛再舍不得,也该给指门婚事了,王子若要请,怕不能只请一个人的!”合术王子微微笑了下,没有接话。
怎么大家都这么关心我的婚事,人人心中都惦记着?还觉得我不够烦,赶着个地提醒我!不想再说,扯了扯嘴角挤了丝笑,行礼告退,太子爷笑瞅了我一眼,让我退下。
秋风渐起时,康熙决定拔营回京,坐在马车中想着明年太子爷就要被二废,不禁叹道,明年的日子就没有这么好过了,得打起精神,面对这一场宫廷风暴。又想着可能的指婚,更是愁上眉梢。我究竟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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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 九月 畅春园
康熙从塞外回来后,就直接住进了畅春园。离各位阿哥的府邸都近,倒是方便了各位阿哥进进出出!
今日恰巧碰上十四阿哥,看他也不忙,遂叫住他,向他细细打问十阿哥和十福晋之间的事情。自打上次在御花园中康熙命各位阿哥陪同行乐,而十阿哥却称病未来,此事就一直搁在心头,一直想找十四阿哥问个分明,却总没有合适机会。不是碰到时,我忘了;就是想起时,却不合适问。
他嘲笑道:“若不是从小在一块都知道,还真又要误会你了!哪有你这样的?这么关心人家夫妻间的私事!都不知道你整天脑子里想些什么?”说归说,却还是笑讲了他所撞见的趣事,我一面听着,一面想都是直肠子,脾气都急,都受不得气,却也都不失为真性情的人,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吵吵闹闹地过日子!
两人正在说笑,玉檀脸色焦急地跑到近前,匆匆给十四阿哥请了安,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敛了笑意,问:“出什么事了?”她看了十四阿哥一眼,盯着我说:“头先太子爷……太子爷……和万岁爷要姐姐!求万岁爷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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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子‘轰’的一声,瞬间炸开。脚发软,身欲倒,玉檀忙扶住我。耳侧全是‘嗡嗡’之声,玉檀似乎仍在说话,我却一句都没有听见,只想着,我究竟做了什么孽,老天竟对我一丝垂怜也无?
待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坐在屋中。玉檀看我看她,带着哭音道:“好姐姐!你可别吓我!”我无力地指了指茶杯,她忙端过来,让我喝了几口。我只觉茫茫然,空落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我随口问:“十四阿哥呢?”玉檀道:“十四爷刚听完,拔脚就走了,只吩咐我看好你!”
玉檀安慰说:“姐姐!你先莫急,万岁爷这不还没点头吗?”
我静默了好半晌,觉得不能这样,事情绝对不能这样!对玉檀说:“你仔细把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一点一滴地讲一遍,连皇上的一个眼神也要告诉我。”
玉檀道:“太子爷来了后,芸香姐姐命我去奉茶,我端了茶盘进去时,太子爷正跪在地上,对皇上说‘……若曦年龄已大,她性格温顺知礼,品貌俱是出众的,所以儿臣斗胆,想求皇阿玛做主,将她赐给儿臣做侧妃!’皇上静默了一会才说‘若曦在朕身边多年,一直尽心服侍。朕本想再多留她两三年,再给她指门好婚事,也不枉她服侍朕一场。今日事出突然,朕要考虑一下……’。然后,我茶已上好,再没有道理逗留,只能退出!因当时心中震惊,怕脸色异常,让皇上和太子爷瞧出端倪,一直都未敢抬头,所以不曾留意过皇上和太子爷的神情。”
细细琢磨过去,太子爷的心思我倒是大概明白,不外三个原因,一是康熙,二是蒙古人,三是我阿玛,而其中蒙古人的因素显然居多。却对康熙的心思一丝头绪也无,如果康熙准了,我该如何,难道真要嫁给太子爷吗?或者抗旨吗?难道真要如四阿哥所说预备三尺白凌吗?我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结局,难道这就是老天为我预备的结局吗?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趴在榻上哭起来。
玉檀晚上执意要守在我屋中,我无力地道:“放心回吧!难道你还真怕我夜里悬梁自尽吗?万岁爷既然还没有点头,那事情还没有到绝路,再说了,即使到了绝路,我也不甘心就此认命!你容我一人静静!”玉檀见我话已说至此,只好回了自己屋子。
我躺在床上,前思后想,眼泪又汩汩而落,当年看十阿哥赐婚时悲怒交加,如今才知道何止是悲怒,更是彻骨的绝望!
披衣而起,缓缓走到桂花树旁,想着太子爷往日的嘴脸,再想着他见到敏敏的样子,只觉恶心之极,抱着桂花树,脸贴在树干上,眼泪狂涌而出。我是不是全错了?我的坚持是否最终害了自己?不管四阿哥,八阿哥,或是十阿哥,都比嫁给太子爷强!
思一回,哭一回,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初白。
“姐姐怎么只穿着单衣?”开门而出的玉檀一面惊叫,一面几步跨过来扶我,刚碰到我身体,又叫道:“天哪!这么烫手!姐姐到底在外面待了多久?”我晕乎乎地被她扶到床上躺好。她一面替我裹被子,一面道:“姐姐,你再忍忍,我这就去找王公公,请大夫!”
玉檀服侍着吃了药,人又昏沉沉地迷糊着了。说是迷糊,可玉檀在屋子里的响动我都听得分明,说清醒,却只觉得眼皮重如山,怎么都睁不开。
不知道躺了多久,嗓子烟烧火燎的疼着,想要水喝,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觉得玉檀好似坐在身旁,却手脚俱软,提醒不了她。只是痛苦地皱眉。
“要水?”一个男子的声音,说着就揽了我起来,将水送到嘴边,一点点喂给我。喝完水,他又扶着我躺好。低头附在我耳边道:“皇阿玛既然还未下旨,事情就有转机!”我这才辨出来是四阿哥的声音,心中一酸,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用手帮我把眼泪拭干,“别的事情都不要想,听太医嘱咐,先养好病!玉檀被我命人支开了,估摸着就要回来,我不好多待!”说完,帮我把被子掖好后开门离去。
吃了四道药,玉檀晚上又多加了被子替我捂汗,到第二日时,虽还头重如山,声音嘶哑,烧却已经退了,人清醒了不少。昨日一天一直未进食,今日中午,玉檀才端了清粥,喂给我用。用完后,她服侍着漱了口,又替我擦了脸,收拾了食盒子出门而去,还一面嘱咐道:“我去去就回!”
大睁着眼,盯着帐顶,想着如果康熙真有意赐婚,我究竟能做些什么,才能让康熙不把我赐给太子爷呢?知道太子爷明年就会被废,如果我能熬到那时候,康熙应该就不会赐婚了!可如果康熙真有意,我怎么可能拖那么久?
正在琢磨,忽听得推门声,想是玉檀回来了。我未加理会,仍在前思后想。
“看着比昨日好些了!”我忙侧头看去,十四正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我。我撑着要坐起来,他忙拦住,“好好躺着吧!没有那么多礼!”说完,随手拽了个凳子坐在床边。
他静了一会,忽地蹲在床边,在我耳边低声说:“知道太子爷为什么要娶你吗?苏完瓜尔佳王爷奏请皇阿玛给佐鹰王子和敏敏赐婚,奏章今日刚到!他消息倒是灵通!”他低低冷哼了一声说:“其中曲折改日再和你细说。今日只问你,可想嫁给太子爷?”我摇摇头。他说:“八哥现在不方便过来看你!他让我转告你,想办法在皇阿玛面前拖几天,十天左右,事情就会有转机!”
说完,他又坐回了凳子上,“十哥也想过来看你,不过想你正病着,恐怕不耐烦见人,就只让我代劳了!”
我心中又是惊又是喜,只是拿眼盯着十四,他坚定地点点头,我带着哭音道:“多谢!”他惊道:“嗓子怎么烧成这样了?和鸭子一样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因心中太过苦涩,终只是静静地看着十四。十四起身道:“我回去了!这几日恐怕都不能来看你,照顾好自个!”
他前脚刚走,玉檀就端了一碗冰糖秋梨进来。我问她:“你不用当值了吗?”她回道:“李谙达知道姐姐病了,特意让我照顾姐姐!”说完,想喂我喝糖水。
我道:“不想喝!”玉檀陪笑道:“姐姐喝一些吧!这个最是润嗓子了!”我摇摇头,示意她拿走,她又劝了几句,见我一无反应,只好搁到了一边。
这个转机究竟是什么呢?而且十四只是说转机,就是说并不一定就会如何!不过至少现在有条路暂且可以走了!如果只拖几天,应该还是可以,即使康熙要给我赐婚,也不可能就急到我病中就下旨,让我带病接旨的。想着心稍微安定了些!
正暗自思量,玉檀端了药进来,搁在桌上后,扶我起来。我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在我身边说:“玉檀,这药我是不能喝的!”她惊诧地看着我,我低声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也不瞒你!你应该能猜到我是不想嫁给太子爷的,眼前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借病先拖着,但又不可能装病,李谙达一问太医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药你照常端来,再避过人倒掉。”
玉檀咬着嘴唇盯了我半晌,最终点点头,我笑着握握她的手,她却猛地侧转头拭泪,双肩微微抽动!一面低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连姐姐这样的人都......”
唉!她将来又是什么命运呢?待到年龄出宫时,早已经过了适嫁年龄,以她的出身又没有家庭的依靠!如不嫁人,只能跟着兄弟过一辈子,那是何等的难堪?如果嫁人,却只怕很难觅得良人!她这样心思聪慧灵巧的女子,放在现代只要肯努力,哪里不是出路呢?可现在我却只看到黑漆漆的将来!“女人是水做的”,那是因为这个社会除了“从父,从夫,从子”的三从,再没有给女人别的出路,个人的坚强在整个男权社会中,只是螳臂挡车,女人怎能不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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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虽然一整天没有吃药,但今日感觉还是好了一些。估计是我平日常在院内跳绳,还经常在临睡前做仰卧起作的缘故,当时只想着健康最重要,我一个人在宫里,万一病了吃苦的是自己。古代医学又落后,看《红楼梦》,一个小小的伤寒也有可能随时转成痨病的绝症,不是不可怕的。所以一直有意识地保留了现代锻炼的习惯,可如今却开始后悔。特别是当太医诊完脉后,笑对我说:“再缓四五天,好好调理一下应该就大好了!”我心内苦痛之极,脸上还得装作闻之开心。
玉檀端药去了,我正歪靠在榻上发呆,听得敲门声,随口道:“进来!”推门而进的是小顺子,他快步走到榻边一面打着千,一面对我低声说:“爷让我转告姑娘一个字,拖!”说完,转身匆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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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打发了玉檀回房歇着,估摸着她睡熟了。随手披了件衣服,起床开门站在院中,九月底的北京,深夜已经有些清冷。
独自一人在风中瑟瑟站了一会,想着上次先是突闻噩耗伤心,再是吹了冷风着凉,最后发烧只怕是心理因素居多。这次这样有心理准备的光吹风,怕是不行。进耳房,舀了盆子冷水,兜头将水浇下,从头到脚全身浸透。迎风而立,强逼着自己平举双手,闭上眼睛,紧咬牙关,身子直打寒颤。
“好姐姐!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呢?”玉檀一面叫着,一面冲上来想拖我进屋。我推开她说:“不用管我,自己回去睡吧!”她还要强拖我,我道:“你以为我愿意作践自己吗?可这是我现在唯一想出来的自救法子!你若再这样那是在害我,可枉我平日还把你当个知心人了!”
玉檀松了手,看着我只是默默流泪,我没有理会她,转身又给自己浇了一盆子水,在风口处站了半夜,天还未亮时,我已经又烧起来,头变得晕沉。
玉檀扶我进屋,替我擦干头发,换了衣服,盖好被子,我还不停地叮嘱她:“先不要急着请太医,待我头发干了,你摸着再烫一些的时候再叫!”因为担着心事,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强撑着又清醒了一会,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此番一病,是病上加病,古代又没有退烧的良方,昏沉沉三四日后,人才清醒过来,又调养了四五日才开始慢慢恢复,想着虽不好,可已经不需玉檀终日照顾,又惦记着所谓的转机和康熙的态度,遂吩咐了玉檀回去正常值日当班和一切留心。她乖巧地点点头,表示一切明白!
眼看着已经十月,却仍然一无动静,玉檀只告诉我说,李德全向她问过我的病情,神色无异常,只是嘱咐她平时照顾好我!我心内惴惴,这病来得突然猛烈,又是这么巧,康熙心中究竟会怎么想呢?
距十四来看我已经十五日过去,却仍是没有见到什么转机。一日正坐在屋中愁苦,玉檀匆匆而进,掩好了门,紧挨着我坐了,低声说:“听说今日朝堂上,镇国公景熙爷旧事重提,恳请万岁爷调查步军统领托合齐父子在多罗安郡王马尔浑王爷治丧期间宴请朝中大臣和贪污不法银款的案子。”
我细细想了一遍,景熙是安亲王岳乐的儿子,八福晋的母舅,和八阿哥同在正蓝旗,肯定是八阿哥的支持者;而步军统领托合齐却是太子爷的人,这是对太子爷发难了!难道这就是‘二废太子’的导火索?
“可打听了万岁爷如何说?”我问。玉檀回道:“因为这次奏报说有迹象显示参加结党会饮者约有一二十人,除去步军统领托合齐、都统鄂善、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等大人外,多为八旗都统、副都统等武职人员。万岁爷很是重视,下令先由三王爷负责调查,如果确如镇国公所奏,再交由刑部详审此案。”
当然要详审了!自从复立太子后,康熙就一直担心胤礽有可能逼宫让位。而此次参与会饮者的这些人多为武职,掌握一定军事权力。特别是步军统领一职,从一品,有如京师卫戌司令,对保证皇帝的人身安全负有直接责任。康熙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们私下结交呢?一旦查出任何不利于太子的言词,太子爷再次被废就指日可待了。而八阿哥既然选择了此事,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想着,嘴角不禁逸出一丝笑,悬在头顶的那把剑终于暂时移开了。既然康熙对太子爷的疑心即将转为现实,就断没有再把我嫁给他的道理。如果确如他们所想,如今我可是和蒙古两大显族都有关系!哪能把这么好的资源白白浪费在太子身上?
原来二废太子的斗争从现在就由暗处转到明处了。八阿哥只怕早就布置停当,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不然不会一出手就言之凿凿;四阿哥既然能派人通知我拖延时日,就是说他也知道有朝堂上的这一天,那看来他这次是要和八阿哥合作扳倒太子。只是我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想来是催化剂!没有我,此事也迟早发生,但因为我牵扯到蒙古人,牵扯到康熙的态度,所以从某种程度上,事情也许比他们预定的提前发生了。手头没有历史书,我不知道这些是否在按照我所知道的历史发展。心中困惑,到底是因为我,历史才如此?还是因为历史如此,才有我的事情呢?
笑容仍在,却渐渐苦涩,我躲来躲去,没想到却落到了风暴中心!以前一直是旁观者的角色,看着各人走向他们的结局,如今自己也被拖进了这幕戏中,将来我该何去何从?以后不是不出错就无事的局面了,而是只怕我不动,风暴都不会放不过我了,是如何保全自己的问题了!
我看着他,问:“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恼四王爷吗?”十四目注着手中握着的杯子,道:“不是恼,而是心寒!”我慢慢饮了口茶,他道:“当时皇阿玛拿佩刀要诛我,第一个冲上去紧抱住皇阿玛的是五哥。”他冷冷‘哼’了一声说:“五哥虽是九哥一母同胞的兄长,可一般也不和我们来往。可就这样,他仍是哭着求皇阿玛饶了我。”他停了下来,把茶一饮而尽后,深吸了口气道:“四哥可是我的亲哥哥,虽说我打小跟着八哥玩大的,和他不亲近,可他……可他……”他猛地停住,不欲再说。静了半晌,又冒了句:“当年八哥和他一块被封的贝勒,可现在人家已经是亲王了!趋利避害再没有人做的比他更好的了!”
我静了一会说:“可我听说,四阿哥也是跪着求情了的。”十四摇了摇头道:“后来哪个阿哥没有跪呢?”我实在不知道再能说什么,他们之间的心结打小就有,性格不合一个原因,一个飞扬跳脱,一个阴沉不定。再加上两兄弟幷不是一块长大的,四阿哥小时候是由孝诚皇后养的,德妃娘娘自然偏宠自己亲自带大的十四,再加上从康熙四十二年到现在暗地里的太子之位的争夺,四阿哥一直站在太子这边,而十四却一直跟随八阿哥,谋划着废了太子,两个亲兄弟只能越走越远。至于说到将来,两兄弟更要直接为皇位而反目成仇。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我又冲了一壶茶,举杯笑说:“今日我见着姐姐了,还说了好一会子话。谢谢你了!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他笑说:“该我给寿星敬才对。”不过说着,仍是喝了一杯。喝完,认真说道:“你真要谢谢的人可不是我。”我低头默默看着自己的茶杯,没有说话。
十四瞅了我半晌,见我没有任何动静,微微叹了口气,问:“若曦,你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八哥这些年为你做的事情还少吗?爱新觉罗家老出痴情种,八哥如今又这样!”我愕然一惊,心叹道可惜他幷不是痴情种!他不是多尔滚,也不是顺治,他们能为美人舍弃江山,可八阿哥能吗?
他道:“你还未入宫,八哥就要我求了额娘,设法把你划在名单之外和要你到额娘宫中服侍,八哥的额娘良主子因为地位所限,不能明着出头,可暗中肯定也设了法子。”他微‘哼’了声道:“不过这件事情上我也不想居功,四哥也替十三哥求了额娘,额娘看我们两个难得有一次意见一致,倒很是爽快地答应了。”我听到这里,不禁问:“那后来为何惠妃娘娘也要我?”十四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真就不打算问这些事情了呢?”我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他道:“十福晋的大哥是大阿哥的伴读,惠妃要你,据我想只怕是八福晋和十福晋的主意。她们也不想你被皇上选中。不过倒是因祸得福,有惠妃帮忙,倒省了额娘很多功夫。只是没料到,你也因此去了皇阿玛跟前伺候。”我这才明白过来。
十四看我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说道:“你不知道,当时初听说你去了皇阿玛跟前伺候,八哥又急又怒,直到后来看皇阿玛对你压根没有心思,又看你自己小心谨慎,这才好起来。”我听着,只是默默无语,过了好一阵子,才问:“后来惠妃娘娘幷没有为难过我,是否也和八爷有关?”
十四点点头道:“八哥本来就由惠妃娘娘抚养过一段时间,求情也不是那么难,再说了……”他停住,皱了皱眉头,没有往下说。我心里明白,因为大阿哥后来支持八阿哥争夺太子之位,自然不会再有为难一说。继而想到大阿哥现在的境况,和他曾在皇上面前所进言的‘儿臣愿尽心辅助八弟’。不禁心中难受。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十四又拿了杯茶,我忙道:“这个凉了,再冲一壶吧。”一面说着,一面又冲了一壶。十四目注着我的动作,说:“若曦,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八哥?”
我静静倒好茶,慢慢品完一杯,因是第四道,味道已淡,可嘴里却很是苦涩。过了半晌,硬着心肠想回说‘没有’,可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却变成了:“我不知道。”
十四一听此言,猛地站起,盯着我,脸带怒气,说道:“这样你还不知道?这些年来,八哥唯恐你受了委屈,暗地里为你在宫里打点了多少事情?要不然你真以为宫里的日子就那么顺当的?这些事情我也懒得和你细说!可你想想,八哥这些年来身边只有早些年娶的嫡福晋和你姐姐侧福晋,两个侍妾也是打小服侍他的,这紫禁城里哪个阿哥有这样的?就我现在都有四个福晋,一个妾侍。十三哥有三个福晋。十哥前两年也收了两个妾侍。你知不知道?紫禁城里的爷们私下里都说‘八阿哥畏惧悍妻不敢再娶’!”他说着说着,一时气急,停了下来,最后深吸了口气,怒气冲冲地大声喝问道:“马而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正对院门坐着,目注着门外听着十四的话,只觉心中凄楚难奈,我想要什么?即使我告诉你,你能明白吗?他又能给吗?忽看着不远处,四阿哥和十三正缓步行来,忙想要他住声,可他那句大声喝问出来的‘马而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显然已经被四阿哥和十三听着了,两人都是步子一顿。
我赶忙站起,看着十四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来了!”十四回头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两人,看着我冷声说了句:“难怪你不知道呢!”说完,不再看我,转身就走,经过四阿哥和十三时也不理会,只是快步擦肩而过。四阿哥和十三对视一眼,都停了下来,十三出声叫道:“十四弟。”十四却假装没有听见,急步而去。两人转头又看向我。
我紧追了两步,想叫住十四,可看着已经到了院门口的四阿哥和十三,又把那声‘十四阿哥’吞了回去。只是站定,俯身请安。
十三面色沉静,看了看院中的茶具,瞟了我一眼,自走过去坐在矮椅上,顺手把手中拿着的木匣子放在桌上说:“我们也来向寿星讨杯茶喝。”
我无奈之极,只得苦笑起来,请四爷坐到了另一把矮椅上,半蹲着把壶中剩下的茶水倒掉,又用开水烫了杯子,新填了茶叶,冲泡了一壶。倒好茶后,我站起来说:“请四王爷,十三阿哥用茶。”十三幷没有去拿茶杯,看着我笑说:“你寻把椅子坐!”我听后,恭声说道:“奴婢不敢!”十三一听此话,腾地站起来,还未说话,四阿哥站起道:“我在这里,她过于拘谨,我先走了!”说完,就要走。十三一把拽住他,看着我懒洋洋地笑着道:“我今儿个,偏要你坐。”说完自快步进屋,随手拿了个凳子出来。
我不想驳了十三的面子,他特意过来给我贺寿,我总不能让他带着一肚子不快走。朝四阿哥俯了俯身子说:“谢王爷赐座!”然后坐了下来。十三这才拿了杯茶,慢慢品了一口,然后微闭着眼睛慢慢说:“武夷山九龙窠岩壁上的‘大红袍’,历代均为贡品,产量极少,最高年份也只有七两八钱。”睁开眼睛看着我叹道:“难怪十四弟在这里吃茶,果然是好茶!皇阿玛也真是待你甚好,连赏赐的茶叶都是极品!”然后又仔细看了看茶具道:“你可真是费了心思,连这闽粤人用的茶具也搜罗了来。不过品饮“大红袍”茶,倒真必须按“工夫茶”小壶小杯、细品慢饮的程式,才能真正品尝到岩茶之颠的韵味。”我看他识货,朝他会心地微微一笑。
喝完一小盅茶,十三放下茶杯,笑看着我,学舌道:“马而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十四当时是带着怒气喝问的,他却问得软绵绵,颇为滑稽,我心中酸苦,却也不禁一笑,说:“想要寿礼呀!”说完,朝他把手摊开伸了过去,看着桌上的木匣子,说:“你吃了我的茶,礼呢?”十三笑着伸手打了一下我的手,道:“没有!”我缩回手,嗔了他一眼,道:“没有!?还敢来要茶喝?”他笑笑,没有理我。
我静了一会,看着十三,说:“谢谢你了!”十三一怔,笑问道:“你要谢我的地方可多了,只是不知今儿这谢是为哪桩?”我抿嘴而笑,说道:“为你帮我在德妃娘娘跟前说话。”他看着四阿哥笑说:“那你该谢谢四哥,说话的人可不是我。”我站起来,对着四阿哥福了一下身子道:“谢王爷!”四阿哥神色淡然,只让我起来,十三却呆了一下,没料我竟这么郑重。
我坐下后,仍看着十三说:“王爷是因你才帮我说话,所以还是要谢谢你。”说完,向他举了举茶杯,他一笑端茶而饮。饮完后,看着我,微微笑着道:“不帮你说话也不行呀!你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话都说了,我总不能眼看着吧!”我微微思索了一会,才想起,不错,当时刚入宫待选时,十三来看过我,曾问我,如被皇上看中会怎样。我的确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着,心中一暖,只是看着十三微微笑,十三也看着我笑,两人不约而同,同时举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我心叹道,非关私情,却这般待我!当年的十三也不过半大少年,又没什么势力,为了我竟不惜求了唯一可信赖的人。一知己足以!
四阿哥看我和十三相视而笑,又对饮了一杯,嘴角也浮着一丝笑,瞅了瞅十三,又瞅了瞅我。
我正打算再冲一壶茶,侧身拎水壶时,看见玉檀正走过来,她走近院门后,猛地看清楚院中坐着的人是谁,面露惊色,停住了脚步。我把水壶仍旧放回风炉上,站起来看着门外的她。她忙快走几步,躬身向四阿哥和十三请安,四阿哥淡淡说道:“起来吧!”一时各人都无话。
我看玉檀很是局促,笑对她说:“你先进屋休息吧!”她听后,忙匆匆又道了个福,进了自己屋子。四阿哥和十三站起来,十三笑说:“茶喝了!我们这就走了!”说完拿起放于小桌上的木匣子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笑着说了声多谢。十三一笑,朝四阿哥看了一眼道:“这是四哥让李卫办差时从西北带回来的。我看后觉得没有更好的了,索性就不送了,这就也算我一份吧!”我看了四阿哥一眼,想说谢谢,可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低下了头。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提步而出,十三低笑了两声,也转身快步而去。我站在院中,捧着木匣子站了一会。匣子倒是平常,平常的桃木,即无雕花也无镶嵌。打量了一下,随手打开,里面是三个颜色各异的玻璃彩瓶,在现代很是稀松平常,但古代能做到如此精致,已非凡品。
不禁来了兴致,走到桌边坐下,先拔开了一个乳白色小瓶的木塞,凑到鼻前一闻,不禁大吃一惊,居然是“依里木”的树胶,我控制着自己惊诧的心情,匆匆打开了另一瓶,色泽殷红,果然是“海乃古丽”的汁液。忙放下,打开最后的黑墨色小瓶,其实心里已经猜到,这是“奥斯曼”汁液,但还是忍不住轻轻嗅了一下,果然不错!
心情沉浸在这么多年后能再见这些东西的喜悦哀伤中,我有多少年,未见过这些东西呢?竟然有十三年未曾见过它们了。十三年!这些我童年的记忆。维吾尔族姑娘从一出生,母亲就会用“奥斯曼”汁液给她们描眉毛,这样她们才会有那如新月般的黑眉。而“海乃古丽”是我们小姑娘的最爱,包在指甲上,几天后拆去,就有了美丽的红指甲。“依里木”更是我们梳小辫子时不可少的东西,幼时,定型嗜喱这些东西还很少见,全靠“依里木”的树胶才能让我们的小辫子即使飞快的旋转跳跃后,也仍然整齐漂亮。
我看着桌上的小瓶子,心潮澎湃,沉浸在喜悦愁苦参半的心情中,猛地意识到这些是四爷送的,心中滋味更是复杂,想着他居然如此细心。只因为考虑到马而泰.若曦是在西北边陲长大,就送了这些东西。却不知竟真正合了我的心意。东西虽不贵重,可千里迢迢定要费不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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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错综复杂地盯着瓶子看了半晌,最后慢慢装回木匣中。拿起走进屋子收好。出屋后,开始收拾茶具和桌椅,玉檀走了出来帮忙。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惊异之色。我看她神色如常,也就不再多说。两人静静把东西收拾好。
晚间用晚膳时,我对玉檀说:“今日是我十八岁的生辰,十三阿哥过来是送一点小玩艺。”玉檀听后沉默了半晌,挤出一丝笑道:“我和姐姐可真是有缘,没想到竟是同一天的生辰!”说完起身向我做福,说道:“恭贺姐姐寿辰!”我笑叹道:“可真是巧呢!”
用完膳后,我说想去外面走走,玉檀笑说,她也正好感觉吃得有些过,于是两人相携而出。
因是月末,天上只挂着一弯残月,但月色却很是清亮,分花抚柳,我和玉檀静静走着。一路无话。
过了半晌,我问:“玉檀,在想什么?”玉檀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想起了家里的母亲和弟妹!”我道:“难怪看你处事稳重,原来是家里的长女。”当年就是看她年龄虽小,却比别人多了几分老成,手脚麻利,心也细致,平常嘴又很紧,从不随其他宫女议论他人是非,所以才特地把她留在了身边。
玉檀听后道:“姐姐过誉了,只不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又没了阿玛,比别人多了几分经历,多懂了几分世情而已。”我一听,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一直保持着现代社会的不打听他人私事的习惯,所以玉檀虽已经跟了我一年,可我却只知道她是满人,出身‘包衣’。‘包衣’虽地位低贱,但也有时有显贵之人,比如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就是‘包衣’,顶顶有名的年羹尧也是雍正的包衣奴才,还有《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上祖也是正白旗汉军包衣出身。这时听她提到家里,才又知道原来还很穷苦。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穷苦这个词都离我很遥远。心中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默默陪她走着。
玉檀看我默默的,忙扯了个笑说:“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我却说这些不相干的话,真是该打。”我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我倒觉得说这些,反倒显得我们亲近。你若不嫌弃,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姐姐好了!”说完,我轻轻叹了口气,想着,你虽然与父母难见,可将来放出宫后,也总是可以见到的,而我恐怕是永不得见了,沉声说道:“我也很想父母。”玉檀叹道:“是啊!自打进宫,谁不是父母兄弟难得相见呢!”她停了停,又道:“说句不怕姐姐恼的真心话,姐姐比我们可是好得多。八贝勒爷是姐姐的姐夫,各位阿哥们平时待姐姐也很好。生日也有人惦记着。”说完,默了好一会,又轻轻叹道“在这宫里都是主子,谁能记得一个奴婢的生日呢?”我听后无语。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说:“我们和父母是在同一个月亮下的!”说完,心里问自己,父母能和我看到同样的月亮吗?
玉檀也随我抬头望着月,望了一会,她看着我说:“姐姐,我想给月亮磕个头,全当是给父母磕头!”我点点头,两人都跪了下来,拜了三拜。
正在叩拜,忽听得身后细细簌簌的声音,忙回头,看见是李德全打着牛角灯笼而来,身后随着康熙。我和玉檀都是一惊,忙退到侧面,跪在地上。康熙走近后,站定,低头看着我们俩,温和地说:“起来吧!朕想清静一下,没让人在前清路,不怪你们惊驾!”我和玉檀这才磕头站起来。
康熙问:“你们刚才在拜什么?”我忙回道:“奴婢们一时想起了父母,想着同在一片月色下,所以朝着月亮拜了拜,也就算是在父母前拜的了。”康熙听完后,抬头看着月亮,半晌没有说话。我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知道这样说,定会引得康熙心里不好受,可不实话实说,一时也编不出什么好谎。再说玉檀在边上,即使有谎,也不能犯‘欺君之罪’。
康熙默默看了会子月亮,让李德全依旧打着灯笼,两人缓缓离去。我和玉檀半跪着,直到康熙走远了,两人才起来转身回去。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已经看不见灯笼的烛光,心叹到,平常人家的老人,也许是儿子或孙子陪着散步,可这个称孤道寡者却是一个太监陪着。那个龙椅就如王母娘娘的玉簪,随随便便地已经把他和二十几个儿子划在了河的两端。
回屋后,打开首饰匣子,这些首饰有些是马尔泰总兵为若曦备的,有些是姐姐历年来给的。翻了半天,挑了一个碧玉雕花簪子,和一套相配的耳坠子,看手工玉色都是上等。包好后,出了屋子。
玉檀正在卸装,散着头发,我笑着把东西递给她,说:“晚到的寿礼!妹妹莫怪!”玉檀忙说不敢,伸手推拒。我板着脸道:“你既叫我声‘姐姐’,怎能不收我的礼呢?”玉檀这才讪讪地收了过去,幷未打开看,只说道:“姐姐的寿辰,我还没有送东西呢?”我笑着说道:“我不会绣花,赶明我绘几副花样子,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地给我绣几副手绢,我正想要这些呢!”玉檀忙说好。
我笑着出了门,玉檀一直送我到门口,还要送出来,被我笑着阻止了:“门挨着门,难不成你还想到我屋里坐一会?我可是要歇了!”她这才站定,目送我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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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八年,六月,热河。
康熙此次塞外行围,只带了太子爷胤礽和八阿哥胤禩,其中原由却是非关爱宠。
一方面,八阿哥胤禩虽在一废太子后因为结党营私遭到训斥,可却仍然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与八阿哥私下交好的大臣常有关于太子德行失之检点的折子上奏,而朝中重臣如李光地等,一直都不认同胤礽,认为其才德不能服众,所以全都站在了一贯在朝中有‘八贤王’之称的八阿哥胤禩一方。还有八阿哥胤禩不仅与同宗贵胄亲近,在江南文人中亦有极好的口碑。他的侍读何焯是著名的学者、藏书家、书法家,曾经就学于钱谦益、方苞等人。在江南文人中很有影响力。经常代八阿哥在江南搜购书籍,礼待士人。以至于江南读书人都赞誉八阿哥“实为贤王”。这一切都让康熙这样一位‘凡事皆在朕裁夺’的君主不能容忍,不能放心留八阿哥在京城,遂命八阿哥伴驾随行。又命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这些和八阿哥要好的阿哥们留在京中,不得与八阿哥互通消息。防备自己不在京城时发生什么意外。
另一方面,太子胤礽自从恢复太子之位后,因为势力被削弱,他在追随自己的大臣的帮助下,开始积极结交朝内其他大臣,常在府中议事。这让康熙也心中不安,唯恐有‘逼宫退位’的事情发生,遂也把他带在了身边。
而此次塞外之行,康熙打算一直从四月末呆到九月底,整整五个月的时间,他岂能放心留太子爷和八阿哥在京中呢?
朝内一切事务均由快马每日呈报,康熙亲自定夺。年初被加封为亲王的四阿哥因为在‘太子事件’中德行稳重,受到康熙信任,命其在京城内代康熙发布行令。
胤礽对八阿哥胤禩颇为忌恨,不经意间总是面色阴沉地看着胤禩,眼中刀光剑影,待反应过来,又常常笑称着‘八弟’,谈笑炎炎、更为热情地去掩饰。八阿哥胤禩却一如平常,温文尔雅地笑着,待人接物谦逊和蔼,对太子更是尊重礼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太子的敌意。我经常看到他俩,再想想康熙,就心叹,太累了!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不愿再多看,自低头站着。
一日康熙骑马归来,与各位阿哥大臣闲聊,我正好进来奉茶。康熙喝了一口茶后,突然笑道:“朕有些怀念你去年行围时做的冰镇果汁!”看着太子续说道:“朕还记得当时给朕的是菊花,给胤礽的是牡丹。”太子忙笑说:“儿臣的正是牡丹。儿臣也颇为惦念,看着精致,吃着也很是去热。”我忙笑着躬身说:“皇上既然想,奴婢明日就预备。”康熙微微点点头。继而又问道:“朕记得你当日求朕准你学马,学会了吗?”我回道:“勉强算是会一点了。”康熙笑说:“朕准你继续学,直到学好学精!”我不愿坏了康熙的兴致,忙露一脸雀跃之色,高兴地大声回道:“谢皇上!”康熙看我一副‘小船不可载重’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低下坐着的大臣也陪着笑起来。我行完礼,静静退了出来,只知道刚才我与康熙、太子对答时八阿哥一直微微笑着目视着我。我不敢回视,只当作不知道。
今次我仍然与玉檀同住一个帐篷,自从上次月下听她倾吐过心事后,我待她越发与众人不同,心中真把她当妹妹来疼惜,她也对我越发细心体贴,两人感情甚好。
她看我有了旨意,却幷没有去要马骑,不禁纳闷地问我:“姐姐不是很喜欢骑马的吗?怎么不去学了呢?”我心中一叹,想着让军士教,大概都是象尼满那样敷衍我,目标不是教会我骑马,而是千万不要让我有什么意外,不如不学。除非能象四阿哥那样,不顾虑我的身份,只是教我,不禁想起他教我骑马时的认真专注,想到这里,猛地一惊,我怎么脑子里居然会记得这么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竟然一丝不落。赶忙岔开心神,强笑道:“这两日有些乏,等休息好了,就学。”
这次跟来的阿哥少,仅来的两位还彼此不合;随行的大臣彼此间也疙疙瘩瘩,中间派更不愿轻易出风头,于其中左右为难,小心游走。唯恐招惹了哪个,最后都结果堪舆;再加上蒙古人虽也来觐见,但见着太子爷,却都面色不快。但人人在康熙面前还要歌舞升平的演戏,气氛颇有些诡异,康熙早已察觉,却只做不知。我想,不错,这才是好法子,‘难得糊涂’!
一日下午正在外面闲逛,忽看到敏敏格格,美丽依旧。我忙侧身站在一旁让她先行。她却走到我身边站定,看着我问道:“我上次见过你!”上次没留心,这次才注意到她汉语说得不太标准,我凝神细听后,忙有意放慢了语速说:“是的,奴婢上次也伴驾随行。”她听我一字一顿地说话,不禁笑了,“我虽说得不太好,可听却没问题。你就照常说吧!”我忙点头。
她看着别处想了会,说:“你若有时间,可愿陪我走一会?”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倒很乐意和这个做派爽利的敏敏格格聊天。而且看她好似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的。若和十三有关系,倒是不能不过问。遂两人结伴闲逛起来。
我笑问:“格格怎么没有去骑马呢?”她回道:“我们整日都可以骑,可不象你们这些住在紫禁城里的人,要特特地寻了机会来骑。”我一笑没有搭腔。她问道:“你骑得好吗?”我笑着说:“这话你可问错了,你应该问我‘你会不会骑’?”她大为吃惊地看着我,说:“只说汉人姑娘不会骑马,怎么你也是汉人吗?”我回道:“我是满人,不过的确不怎么会骑。不过挺想学的。”她一听,来了兴致,说道:“那我教你吧!我还没有教过人骑马呢!不过我保证能教好你。”我听后,也是大乐,想着没有再好的了,忙高兴应好。
敏敏格格还真是个急性子,说教就教,拉着我就朝马厩行去,走了好一会子,还未走到,却正好碰到几个汉子在骑马慢溜着,有蒙古人,也有满人。看到敏敏格格和我,都下了马,蒙古人忙着给敏敏格格请安,满人给敏敏格格请完安,又赶着给我请安。
敏敏格格对我笑道:“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说完随手挑了两匹马,那几个蒙古人自是满口答应。两人各自骑了一匹,缓缓走着。敏敏格格侧头看着我问:“你不是一般的宫女吧?”我笑回道:“只不过在御前侍奉,他们都给几分面子而已。”敏敏格格问:“你长得那么美,怎么只做宫女呢?我阿玛的几个妃子都赶不上你。”我心想,这个敏敏格格说话好是直接,不过在宫中遇见的都是谨言慎行的人,今儿遇见这么一个,心中倒很是喜欢。于是朝她笑了笑,没有回话。
敏敏教得很是认真,可惜一则这是一匹颇为高大的壮马,我又是首次骑它,心里有些害怕,总是战战兢兢的,敏敏格格在一边不停地说,让我大着胆子骑就是了,不怕的。还说骑马哪有不摔的,她小时候骑马也摔过呢!我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嘴里‘嗯嗯’地应着,可心里却坚决不执行,还是紧紧勒着马缰,只让它慢慢小跑着。
忽然听得敏敏格格大笑着喊道:“坐好了!”说完,朝我的马屁股上就是一马鞭。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马冲了出去。身子一后仰,扯着嗓子就开始惊叫,只听得敏敏格格在身后,大笑着说:“不要怕!坐稳了!”
我只觉得马越跑越快,而我不知何时已经松了缰绳,身子只是紧紧贴在马上,双手紧紧抓着马脖子两侧的鬃毛,马儿吃痛,又没有缰绳束缚,只随着性子乱跑,试图把让它感觉疼痛的人摔下来。
我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紧闭着双眼,只知道使尽全身力气,尽可能不让自己掉下马。只听得耳边的风声呼呼,和敏敏格格的惊叫声。
马在狂奔,一面拱着身子,试图把我摔下来,我觉得已经坚持不住了,鬃毛越来越滑溜,手在慢慢滑开,心想道,难道我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只是为了落马而死?正在绝望地想着,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若曦,再坚持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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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后,心中一定,忙又死死地用手扣住马。他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若曦,若曦……”一遍又一遍,沉重而有力,让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边,我惊惧害怕的心因为这一声声的‘若曦’,慢慢安定了下来,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我有事情的。心中既萌生了希望,手上似乎也又有了力气。
他用马鞭勾住了我的马缰绳,然后慢慢开始勒缰绳,一面对我说:“若曦,先放开一只手,揽住马脖子。”我感觉马速有些慢了,也没有先前那么狂野,缓缓放开左手,摸索着抱着马脖子。他又说道:“另一只。”
等我两只手都抱着马脖子后,他缓缓地收住缰绳,马慢慢立定。我还未来的及张开眼睛,就感觉一双手把我从马上抱了下来,我四肢发软,站立不住,只能依靠在他怀里。
此时敏敏格格骑着马恰好赶到,未等马站定,就跳了下来,赶着声地问:“你还好吗?”我忙说:“没事情的。”她拍拍胸口,说道:“吓我一跳!你怎么就松了缰绳呢?”
我感觉自己身上有了点力气,忙站直了身子。他也松开了扶着我的手,微微后退一步,站在我侧后面。那温暖安心的感觉就这样没了?我心中茫然若失。
敏敏格格看我脸色古怪,不禁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我赶忙摇头,她笑瞅着八阿哥说:“敏敏还未向八阿哥请安呢!”八阿哥微微一笑道:“免了!”敏敏也是一笑,幷未真地请安。只是笑说:“多亏遇上了八阿哥,要不然敏敏可要闯祸了!”又看着我说:“今儿怕是学不成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四周看了一圈,感觉离营帐已经很远。不禁发愁,难道走回去吗?我现在可没有力气。可骑马,我现在惊魂未定,是万万不敢的了。
敏敏看我面色为难,想了想说:“你和我共乘一匹马吧!”我正想答应,八阿哥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正好要回去了,顺带送若曦回去就可以了。格格接着骑吧!”我觉得不太妥当,有心说‘不’,可那个‘不’字却怎么也出不了口,最后只是静默着。敏敏看我没什么反应,笑了笑说:“那就多谢八阿哥了!”说完,翻身上马,对我说道:“得空我来看你。”然后一扬马鞭,策马远去。
我静静站着,八阿哥也在身后静静站着。过了一会,已经看不太清楚敏敏了。八阿哥拿起我的手看了一眼,不禁皱着眉头,问:“疼吗?”。我一看也吓了一大跳,两个手因为用力过度,现在都是被马鬃毛勒出的青紫伤痕。
我一面摇了摇头,一面要抽回手。他手一紧,不放,可正握在淤青处,我一疼,嘴里微微‘哼’了一声,他又忙松了手,我顺势抽回了手。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我侧过头不去看他。
他上了马,把我揽在怀里,四处茫茫,天那么蓝,云那么白,草那么绿,风那么轻柔,我的心也变得很软弱,只想着,就让我放纵一次吧!就放纵这一次吧!忘了他是八阿哥!忘了他有妻子!忘了我的理智!缓缓闭上眼睛,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他策马慢慢跑着,我闭上眼睛,感觉他下巴抵着我的头,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麻麻酥酥痒痒的,象是在轻挠我的心。他一手轻轻揽着我,一手牵着缰绳,我觉得似乎这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我们可以永远这样。可以骑着马找到我的幸福。
正沉浸在自己似真似假的快乐中,他在耳边轻声说:“你心中是有我的!”他的语气是肯定的,而非疑问的。我忙睁开眼睛,看着远处,却眼眼前迷蒙,只是白乎乎一片。心中因他这句话而波涛起伏,理智告诉我说‘没有’,说‘没有’,可嘴巴微张,‘没有’两字却怎么也无法吐出口。
他等了半晌,轻轻地笑了起来,猛地把我往怀里用力一揽,紧紧搂着我,在耳边轻笑着说:“你心里有我的!”说完,在耳边轻轻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喃喃重复道:“你心里是有我的!”那声叹息直接打落在我的心上,敲得我心酸酸的,疼疼的,也泛起了泪水,再多的挣扎、不甘都融化在其中。缓缓闭上眼睛,再不愿多想。
快到营帐时。他下了马,然后把我抱下马。他眼睛里全是笑意,只是瞅着我。我低头默默站着,却无勇气回视他,被他看得局促不安。一转身快步向营地走去。他在身后一面笑着,一面牵着马追了上来。
他拽了拽我的衣袖让我走慢一些。我步子虽然慢了下来,眼睛却只是盯着前面。他看我神情不安,岔开了话题,微笑着问:“怎么和敏敏格格在一起?”我回道:“恰好碰上了,她看我想学骑马,就好心教我。不过倒真是谢谢你了,幸亏遇上你。”他道:“我当时正好经过,在远处瞥见骑在马上的身影似乎是你,就过来看看。当时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过来,幸亏过来了!”停了下,又慢慢说了句:“下次要学马,我来教你。”
一路而来,所遇之人纷纷请安避让,他把马交给碰到的兵士,让他们牵回马厩。我请安告退,他低头默默想了会,柔声说:“去吧!”我转身匆匆回了自己帐篷。
进了帐篷,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羊毛毯上,闭着眼睛,心一抽一抽地疼着。不错!我心中是有他,我怎么可能对他四年的付出没有丝毫感动呢?可是我无法面对这份感情。我有太多的惧怕和计较,而他有太多的野心和女人。
一个人静静趴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一个人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一个从未听过的暗哑的男人声音:“若曦”,我心中大惊,失声就要惊呼,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耳边有声音低低说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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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强扭着头,看见一个身着蒙古袍子,头戴毡帽,脸上蓄着落腮胡子的男子正坐在我身侧,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捂着我嘴。心中惊骇,竟然有人敢在皇帝的宿营地乱来!正在挣扎,他无奈地看着我,刚想张口说话。我突然觉得他眼睛很是熟悉,不禁动作缓了下来,再一仔细辨认,心中大惊,十四阿哥!
他看我的反应,知道我已经认出他是谁了,向我咧嘴一笑,拿开了捂着我嘴的手。我一骨碌翻身站起,冲到帘子旁,向外探头看了两眼,四周无人!又快速地冲了回来,四周一打量,拖着他走到屏风后,坐定后,又深吸了两口气,心神才稍稍平复一点。
他看我脸色紧张,自己却不是很在乎,嘴巴掩在胡子里,看不清楚,眼睛里却全是笑意。我压着声音问:“你疯了!竟然敢违抗圣旨?皇上命你留在京中,你居然敢随了来?你不怕皇上生气?”
他轻声笑着,幷不回答我的话,我又问:“你干吗不在京城呆着?”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地说:“我来是要见八哥的。不过四周不是皇阿玛的人,就是太子的人,都是对我熟识的。只怕看着背影就会起疑。所以找你来想办法!”我怔了一会,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今年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了半天,却全无概念,对于一个不是研究清朝历史的现代人来说,顶多能知道历史大致的走向,可每年发生的具体事情,恐怕没几个能知道。想着要到康熙五十一年太子才再度被废,现在能发生什么事情呢?只得问道:“京中出什么事情了?”他看着我说:“没什么大事情。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和八哥当面商议!通过书信只怕有人会截了看。再则书信一来一回地说不清楚,还费功夫。”我张嘴还想问,他道:“具体事情说了你也不懂,就别问了!”说完后,停了停又补充了句:“我这也是为你好!”
我瞅着他,只觉他这满脸的络腮胡子实在碍眼,忽地伸手去拽他的假胡子。他忙一侧头避开。我收回了手,道:“我要想想如何才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让你们相见。”他眼睛满是笑意地说:“就知道你会有法子的。”猛地瞥见我的手,讶然问:“手怎么了?”我回道:“学骑马的时候,不小心勒的。”他细看了几眼,微微蹙了蹙眉头说:“八哥该心疼了!”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一面看着他的胡子,一面脑子里琢磨着。忽地脑子里闪过几个以前看电视时的画面,忍不住笑起来,越想越好笑,又不敢放声大笑,手捂着肚子,笑得身子发软,侧趴在垫子上。
十四不知我为何突然笑起来,拿手推了我一下问:“笑什么呢?”
我强忍着笑说:“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定能让人都不怀疑。”一面说着,一面又笑起来。
他低低‘哼’了声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主意。不过说来听听吧!”我一面笑着,一面说:“不如把你打扮成一个女子,即使有人看见八爷和你,任他做梦也不能想到大清朝的堂堂十四爷竟会假扮女子。”脑子里想着以前看过的香港搞笑剧,上下打量着十四,想着他身穿长裙、涂脂抹粉、描眉画唇的女装扮相,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十四听完,先是一愣,不敢置信我竟然对他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毕竟现在男尊女卑,穿女人的衣服那可是很晦气的一件事情。过了会,他摇了摇头,自己也开始笑起来,一面伸手过来拧我的脸,道:“今儿得整治一下你!竟敢拿我来打趣!”我一面笑躲着,一面说:“我错了!我错了!”他逗了我几下,缩回了手。
他坐直了身子,默默想着,我看他脸色凝重,忙敛了笑意道:“别想了,打趣你呢!若真让你扮了女子,我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再说了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只需小心点就好了。”
他这才表情轻松起来。我看着他叹了口气。他不解地看向我,我道:“八爷有你这样的弟弟,其实比得了什么都宝贵。”他脸色有些黯然说道:“皇阿玛可骂我‘不过是水泊梁山之义气’。”康熙的话我可不敢胡乱置评,只是笑看着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
他微微摇了摇头,叹道:“还以为你在宫中已经变了,没想到还是这样!”我问:“你晚上住哪里?”他道:“随便找哪不能过一宿呢?”
说完,他起身想走,“你仔细想想,我晚上再过来。”我拉住他说:“你这样出出进进的,岂不更惹人注意,都知道我喜清静,我这帐里平日少有人来。不如就先呆在这里。晚上我再设法让你见到八爷。”
他想了想,问:“谁和你住在一起?”我回道:“玉檀。不过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把她支开的。而且她和我感情甚好。”十四听后,一面思索着,一面轻声念道:“玉檀!”,然后点点头,又坐了下来。
我想着他这几日赶路,为避人耳目,只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声音都有些暗哑。起身到外面去拿了些点心,又端了碗兑了蜂蜜的热奶。再进来时,却看到他斜躺在毯子上已经睡着了,我忙放轻手脚,轻轻把盘子搁在一边的几案上,他听到声音猛地坐起,我忙道:“躺下睡吧!我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的。”一面说着,一面给他垫好软枕,他也不多说,躺了下来,我拿了薄毯子给他搭在身上,自己转了出来。
仔细打量了一下,因为隔着屏风,从外间看不到里面。确定没有问题后,自己随手拿了本书,靠在垫子上看了起来。其实就是做样子,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正在琢磨如何不引人注意地让十四见到八阿哥。看来晚上我要亲自跑一趟了。帐外有人叫道:“若曦姑娘?”我心中一惊,手一抖,书‘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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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忙站起来,快走几步,身子挡在门口,挑开帘子看,提着的心一松,原来是八爷身边的仆役宝柱。他看见我,忙请安,“爷打发我过来给姑娘送药。”我伸手接了过来。他又说:“早晚两次,温水洗净后敷上,几日后淤血就能化了。”我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点点头。
他转身要走,我忙叫住他,让他等一会,说完进了帐篷。十四早已经坐了起来,我凑在他耳边问:“此人可值得相信?”十四点点头道:“可信,不然八哥能打发来给你送药吗?虽非什么要紧事情,可八哥对你的事情一向上心。”说完还朝我眨了眨眼睛。
这个人,现在还有闲心打趣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却一下拉住我,示意我低头。我忙把头凑过去,他低声说:“虽说可信!可我是抗旨而来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我不会来找你的!”我点点头。感觉好象还颇为良好,原来十四和我吵归吵,可还是很相信我的。
宝柱看我出来,赶忙低头听话,我想了想问:“八爷晚上一般都做些什么?”他陪笑回道:“这个说不准,有时候看书,有时候自个下棋。”我道:“你回去吧!”他有些蒙,不知我为何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怎么就没有下文了呢?但还是快步而去。
我回来笑看着十四问:“离天黑还要一会呢?你要不再睡一会!”他摇头道:“不睡了!”看着几案上的点心,随手拿了块吃起来。一面道:“给自己把药擦上吧!”我遂起身净了手,把药膏敷上。
间中又去吩咐小太监给我准备双份的饭菜,我以前也经常和其他女官一起用饭,何况我现在说话岂是他们随便能问的,所以他们只是陪着笑一连声地应好。
两人吃过饭后,天色也黑了下来,我和十四约好见面的地方,我先出来看四周无人,示意十四可以离去。他出了帐篷,不疾不徐地走了。
我又等了一会,然后才向八爷的帐篷行去。到了近前,看李福正守在帐篷外,四周倒也清静。我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他俯身请安,帮我掀开帘子。我点点头,径自进了帐篷。
八阿哥正在几案前写字。看我进来,向我笑着点点头,示意我坐下。他仍然继续写。过了一小会,写完后,他搁了笔。
我一看忙站了起来,他起身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的手,笑问道:“明日可当值?”我没有答他的话,低声问:“这里说话可方便?”他神色一凝道:“知道你晚上要过来,外面有人守着。”我点点头,可还是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十四阿哥来了!”
他听后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也压低声音问:“他说为什么而来了吗?”我摇摇头
我低低告诉他相见的地点。他想了会道:“你先回去吧!我自会去见他的。”
我点点头,转身要走,临到门口,又转回身说:“千万小心点!”他一笑道:“没事的。安心回去吧!”我这才又转身出去,听到他在身后轻声说:“不过你为我担心,我很是开心。”我脚步一滞,赶忙出了帐篷。
人虽然回了帐篷,心却静不下来,只是在帐篷里打转转。正在焦急,听到帐篷外一个声音恭敬地说:“格格,这就是若曦姑娘的帐篷。”我挑开帘子一看,原来是敏敏格格。领她来的小厮忙给我请安。我让他起来,他又给敏敏格格请安告退,然后退走。(这句有些多余,可以删除)
敏敏看着我,笑说:“过来看看你可好?”我也笑说:“劳格格挂念,只是当时有些受惊而已,早已没事了!”她侧头凝视着地面,踌躇了一下,问:“可愿出去走走?”
我心想呆在帐内,也只能苦熬时间,不如与她出去走走。况且她显然是有话要说。于是笑着点头答应。
两人缓缓走着。她看着我笑说:“刚才打听了才知道,你原来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呢!”我一笑说道:“什么红不红的,不过尽心服侍皇上而已!”
她几次目注我想开口,却又转回了头。我静静走着,等着她问。走出营帐,人渐渐少起来。沉吟了半晌,她问:“十三阿哥这次为何没来呢?”我想着,果然是为了十三,回道:“来不来不是十三阿哥说了算的,这要看皇上的意思。”她听后,没有说话,默默走着。
过了一会,她又问:“十三阿哥的福晋长得美吗?”我心中叹了口气,十三的一首歌竟然就此给这草原上最美丽的花心上种下了相思。看着她说:“在我看来,没有格格美!”她一喜,问:“真的吗?”我认真地点点头。她们不过是紫禁城中的绢花,紧裹着绫罗绸缎,一行一动都有规矩。而敏敏却是这大草原天地间恣意开放着的鲜花,随风起舞,活色生香。
敏敏盯着我紧张地问:“难道你不会觉得我粗蛮,不知礼数吗?看看你,就知道了!你们说话不快不慢、不高不低,举止那么秀气斯文。”
我有些傻,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然从‘野丫头’变成‘淑女’了?难道真是‘居移气,养移体’?四年的宫中生活我也有贵气了?
想着不禁大笑起来,清亮的笑声在草原上回荡,一面问道:“我是否秀气斯文,我自己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绝对是个美人!”
敏敏听后,不禁也随我爽朗地笑起来,说道:“我见过的娘娘们都是端庄温柔地笑的,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大笑的!”
两人都嘴边含笑走着,我多久没有听过女孩子象这样大笑了?我又有多久没有这样大笑过了?紫禁城中的女子连说话都得压着!心中对敏敏又多了两分喜欢,而且她能看上十三,可见是有眼光的,越想越觉得喜欢她。
琢磨了会,觉得她的性格应该不会介意。于是直接问道:“你可是中意十三阿哥?”敏敏脸上的笑意一下僵在脸上。过了半晌,才问道:“那么明显吗?”我笑回道:“挺明显的!”
她静默了会,突然绽放出一个极之璀璨的笑容,让那草原上空的星星也为之黯然失色。她凝视着草原的尽头,说:“不错!我心里是有他!”她侧头看我,我回她一个赞许鼓励的笑容。
她又转回头,凝视着苍茫夜色中的远方,脸上带着一个甜蜜惆怅的笑容,缓缓说道:“我从未听过那么美丽的歌声。他站在那里看着我唱歌,我的心从来没有那么快地跳过。我也从未看见男子那样笑过,好象在笑,又好象没有笑,好象什么都不在乎,可又象一团火焰,你能感觉得到他的热!”她说完后,心绪好象仍然沉浸在那个让她失落自己心的晚上。过了半晌,她猛地转头看着我,热烈地说道:“我从未见过象他那样的男儿!”
爱情!我知道的,我懂的!可我还是再次被它感动!不管前方是什么,现在她在爱,她因为自己的爱而快乐,而苦恼。我只知道笑看着她,分享着她的感觉。只有爱过的人才知道那甜甜酸酸的感觉。她看到我的笑容,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转开了头。
我凝视着她说道:“十三阿哥是个值得喜欢的人!”她回头看着我,笑容灿烂如朝霞。脸上带着骄傲得意。可笑着笑着,脸色渐渐黯淡下来,我看着她慢慢消失的笑容,心中一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