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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兵不血刃

第007章 兵不血刃

草城川,岢岚防御使驻地。

赤忠巡视军营,刚刚回到府邸,迎在廊下的副将萧晨便迎上前来,自他手中接过马鞭,见礼道:“大人。”

赤忠唔了一声,举步往府门中走,萧晨忙快步跟上,说道:“大人,府谷那边已经拖了一个多月的饷,军士们多有怨言呐,今年还未秋收,府谷那边又要征调一批粮草,咱们这边的日子不好过啊。”

艳阳当空,府中绿树成荫,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鸣叫着,听得赤忠一阵心烦,他扯了扯衣襟,露出胸口透着气,不耐烦地道:“不过个把月而已,谁家里揭不开锅了?大帅那里不会把你们的饷银拖光了的。要说起来,大帅那边日子也不好过嘛,咱们也得为大帅分忧不是,等熬过这一阵儿就好了。说到粮草,咱们这边的屯粮该够吃到明年冬天了,府谷那边有些困难,咱们就如数调拨一批粮草过去嘛。”

“是是是……,萧晨一迭声地应声,随着赤忠进了花厅,侍卫随从们都退下了,这才压低嗓音道:“大帅,代州那边去年缺粮,大帅把咱们的积粮运去,大赚了一笔,今年还未秋收,这亏空还没补上呐。”

赤忠瞪他一眼道:“废话,老子难道不知道?外面人多眼杂,有些紧要的事情不要在路上说。”

他一边解着盔甲,一边在厅中转悠着,沉吟半晌,将沉重的锁子甲铿地一声扔在椅上,向萧晨一招手,萧晨连忙趋身近前,赤忠小声道:“如今商旅多不从我府州境内通过,牵累的百业萧条,府谷那边实有些困难,咱们要是明着推诿势必不成。

这样吧,粮饷不是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了么,你利用此事,鼓噪士卒闹出些事端来,我再出面压制,回头就对大帅说,为安抚军心,将部分存粮充饷下发了,所以存粮不足调拨府谷,这样大帅那边也就能交待过去了。”

“大人英明,好计谋。”舞晨不失时机地拍了个马屁,见赤忠转身拿起凉茶猛灌,忙又凑到跟前,低声道:“大人,汴梁那边又来人了。”

赤忠听了顿时一怔,缓缓在椅上坐下,萧晨忙趋身道:“大人,府州这边,经过调整之后,就算能应付眼下吃紧的局面,怕也不如往昔一般繁荣了,如今谁还不晓得杨浩的地盘上才处处财路?就连李玉昌,那可是大帅家的亲频,现在都跑到杨浩的地盘上去,一口气连开了三个商号,依卑职之见,府州……前途无亮啊。”

赤忠眉头紧蹙,默然不语。萧晨忙又转到他另一边,接着说道:“大人,那边的使者说了,官家对大人你一向甚是器重,如果大人能下安决心,为朝廷效力,事成之后,这保德军苹度使就是您的。”

赤忠身子一震,惊道:石,此言当真?”

萧晨忙道:“自然当真,官家九五至尊,一朝天子,那是金口玉、言,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大人劳苦功高,可是跟着折大帅,这一个防御使也就到头了,还能有什么前程?大人,咱们私下与朝廷交结,万一被大帅知道,就算大人没有二心,也必被大帅罢职。如今朝廷又许了大人偌大的好处,大人,应该早做决断了。”

“大人,前程富贵唾手可得,还要犹豫甚么?”

赤忠挺身而起,绕室疾走,脸上阴晴不定,始终犹豫难决。过了半晌,他脚步一顿,回首道:“朝廷使者现在何处?”

萧晨忙道:“仍然扮做卑职的亲戚,住在卑职府上。”

赤忠咬了咬牙,说道:“今晚,本官去你府上饮酒,嗯?”

萧晨心领袖会,连忙道:“卑职明白,卑职会妥善安排,今呃……静候大人大驾光临。”

萧晨趋身而退,一俟出了花厅,眼中却攸然闪过一抹诡异。

厅中,赤忠仰首望着房顶承尘,久久,方沉沉说道:“折外,人往高处走啊…………

府谷,百花坞。

折御勋怒容满面:“胡闹,真是胡闹,九叔,子渝这丫头到底去子哪儿?”

面容清翟的九将军一脸苦笑:“御勋啊,子渝这丫头整个就一人精,她不想让人找到,谁又找得到她?喏,这是她传回来的消息,消息最初是从绥州境内传出来的刁她在信上只讲了几样改善我府州窘境的建议,向家里报一声平安,叫我们不必找她,她要一个人出去走走,散散心。消息虽是从绥州境内传来的,可现在这么会儿功夫,早不知她又去了哪里,如何找他?”

折御勋一把抓过小妹传回来的信束,一边看一边咬牙切齿,看完了把信一团,狠狠丢在地上,问道:“她就没再说甚么?咱们若有事,如何找她?”

九将军道:“子渝倒是留下话来,对她的建议若还有不明之处,可以密信传达,随风,可处,本月十五,她会去取。”

折御勋皱眉道:“可否在各处安排人手,她一露面,就把她捉回来?”

九将军苦笑道:“怎么可能?咱们许多情报点都设在不属于咱们辖地的大城大卓,或药房、或青楼、或茶水铺子……,哪有可能安排人手把她大模大样地掳走?”

折御勋愁眉不展,长叹道:“她一个妙龄女儿家,生得又是一副花容月貌。一个侍从也不带,独自出门在外,万一出点什么事情,这……这……”

折御勋转悠了半天,一俯身又抄起折子渝传回的信柬,展开来仔细看了看,转身便往书案后走去。

折御勋展开信纸,提起笔来,略一沉吟,便洋洋洒洒地写下一封书信,内中详细讲述了她出走之后杨浩牵挂担心的情形,又把一旦杨浩称霸西域,折家献城归附后,可封世袭罔替折兰王的秘盟誓约也一并告诉了子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解一番,仔细看看并无大碍,这才起身交予九将军,说道:“九叔,把此信编成密文,下发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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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地饶五谷,尤宜麦稻,岁无旱谤之虞,尤以畜牧甲天下。自汉在此设郡,凉州下辖七县,经多年经营,人口繁众,物产丰饶,鼻有凉州七城十万户之说。

除了凉州自身具备的优势,这也是西进夺取河西走廊的第一镇,军事地位亦十分重要。此处七城,被三方势力盘据。其中党项羌人|百|度|步|步|生|莲|贴|吧|文|字|手|打|本来是效忠于李光睿的,李光睿死后,该地羌人暂时自治,待杨浩的势力逐步西进,逐一收服贺兰山脉诸城,并屯兵于灵州之后,据守凉州嘉麟、昌松两地的羌人便向杨浩乞降了,因此杨浩在此已有先头部队。

占据凉州的势力除了党项羌人,还有吐蕃六谷藩部,六谷蕃部是罗丹的族人,罗丹族长接受杨浩的援助,实际上俨然已是他的马前卒,现在正统兵与陇右尚波千等部族征战,他们在此地的领地自然也向杨浩臣服,这样一来,杨浩西进凉州的第一步,兵不血刃,就已占据了五城,只剩下姑减、神鸟两县之地,占据这两城的也是吐蕃人,却不受六谷藩部辖制。

中军,张浦展开地图,说道:“大帅请看,姑哦、神鸟两地,是西凉七城最重要的城池,两城共有户七千三百余,人口三万六千余,其中汉人三百户,羌人一千一百户,其余诸族百姓约两百户,此外俱是吐蕃人。占据此处的是吐蕃达昌部,首领叫络绒登巴,现驻姑藏城。姑减城,汉名卧龙城,南北七里,东西三里,是匈奴时候所筑,当地人又称之为盖鸟城口……这支队伍还没从眼前消失,一支更可怕的队伍又出现了。他们的马比刚才的骑兵队伍更加雄骏高大,那是罕有见的大食宝马,这样的宝马,一匹两匹他是见过的,可是数千匹大食宝马集结成阵,他还是头一回具到。黑马、黑甲、黑色的披风,就像一股黑色的巨浪。

草原上有白灾,黑灾,这支骑兵滚滚而来,简直就是人为的一场黑灾,带着踏平一切的庞大气势,当他们行至近处时,扎西多吉才发现他|百|度|步|步|生|莲|贴|吧|文|字|手|打|们不止人身上穿着制式古怪连头面前遮掩其内的板式盔甲,就连马身上都穿着铁甲。然后,他才发现,在那骑兵方阵后面是如林的刀丛。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巨大的战刀,握在一样铁甲步卒手中,形成一座刀山的模样。可是他几乎是顷刻间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陌刀阵!草原骑士集结冲锋时最为畏惧的陌刀阵,曾经有多少草原勇士,就在这样的巨大大阵中被连人带马绞杀粉碎,空有一身武勇,根本不得施展。

扎西多吉机灵灵打个冷战,连忙向后蹿退了几步,连滚带爬地翻下土围子,纵身跃上一匹快马,一溜烟儿地向姑盛城奔去。

“大哥,大哥,夏州兵强马壮,力不可敌啊!”

扎西多吉慌慌张张跑回他大哥的府邸清凉城去,他的嫂嫂正在东汉武威太守张奂修建的澄华井旁小厅中喝茶,一听声音忙迎上来道:“扎西多吉,你大哥去罗什寺求见活佛了,如今怎样,羌兵难敌么?”

扎西多吉无暇多说,忙道:“我去找大哥。”说罢返身往外就跑,逃上战马,又直奔罗什寺。

姑盛城中寺庙众多,其中有名的主要有晋剩时凉州牧张天锡修建的宏藏寺,武则天在位时改称为大云寺。主持其事的是中原禅宗弟子,还有一座海藏寺,集四百多年前于凉州自立称王的张茂所筑。再有一座便是罗什寺,传的却是密宗教法,乃龟兹同圣僧鸠摩罗什传教之地。

鸠摩罗什出身高贵,父亲是天些名门之后,母亲是龟兹王的妹妹。鸠摩罗什幼时就极为聪敏,七岁随母亲一起出家,成年后更是通晓佛法,尤善经文口在凉州羁留讲经的十六年里,他佛法精进,并说得一口流利汉语,后来以西域高僧的身份被邀往中土,以其对佛法的深刻见解翻译佛经三十五部,近三百卷经文,大唐高僧玄婪所读的许多经书都是由鸠摩罗什翻译的。

如今,这罗什寺寺主,是凉州最有名的活佛,络绒登巴的父亲就虔诚向佛,生下两儿一女,俱都请罗什寺活佛为其赐名,如今的凉州城主络绒登巴翻译成汉语就是智慧佛陀的意思,扎西多吉就是吉祥金刚,而他们的妹妹泽仁拉妈就是长寿神女的意思。

络绒登巴拜于罗什寺主座下,每逢大事,常问计于寺主活佛。扎西多吉也是活佛的弟子,到了寺前弃缰下马,进了寺院,却不敢再急如星火,只在喇嘛僧引领下循规蹈矩直趋佛堂,到了大殿上,正见长兄络绒登巴正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听着活佛i示,扎西多吉不敢怠慢,忙也毕恭毕敬地上前,向活佛行礼,跪坐,一旁静听。

“杨浩,乃岗金贡保转世灵身,我教护教法王。此番他兴兵西进,重辟西凉古道,乃是以霹雳手段,布慈悲甘霜,这是一桩大功德,违之不祥。络绒登巴,以你兵力,难敌杨浩西进铁骑,为今之计,唯有献城乞降,以保富贵。”

活佛说罢,瞟了扎西多吉一眼,缓缓问道:“扎西多吉,你有什么话说?”

扎西多吉连忙伏地道:“活佛,扎西多吉出城瞭望,见夏州军兵强马壮,气势如虹,非我姑藏城所能敌。正要归来,将我所见,告于兄长。”活佛微微一笑,摆手道:“络绒登巴,此乃佛门净土,不闻刀兵之气,你们兄弟出去谈论吧。”

络绒登巴伏地道:“是,不知活佛还有什么玉示?”

活佛以掌摩其顶,悠然道:“你是姑盛城主,姑盛城是焚于兵灾战炎,还是得大吉祥。

全在你一念之间。一念可以成佛,一念亦可成魔,为师言尽于此,何去何从,你自行决定吧。”

“是,谨遵活佛教诲。”

络绒登巴与扎西多吉三叩首,屏息退下。

两人一走,佛台后面便转出一个人儿,黑纱掀起,挂于笠顶,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正是马碳。

马碳嫣然道:“活佛慈悲心肠,姑寂城若因此免于兵灾,实是活佛的无量功德。”

活佛微笑合掌道:“善哉。杨浩重辟西域古道,尽纳诸部于统一号令之下,这是消弥兵灾、繁荣地方、惠及苍生的一件大事,纵然没有达措活佛的书信,嘎噜也是愿为凉州之和平,尽一己之力的。络绒登巴素无据地称王之野心,还请马燚姑娘回复杨浩,请他切莫轻启战端,哈哈绒登巴一点时间,他会做出明智抉择的。”

马簇笑靥如花,纤掌轻合如玉女礼佛:“活佛慈悲心肠,我大……我家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十五万大军屯扎于此,每日空耗钱粮无数,所以我家大人西征之路,是不会在凉州久耽的。这样吧,就以三日为限,三日之内,络绒登巴若献城投降,我家大人自会保他一身富贵,节府中亦有他一席之地。三日一过,大军攻城口……

“当……”

钟声悠悠响起,嘎噜活佛与马碳相对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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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州古城,六月天,炎阳似火。

蝉儿没完没了地鸣叫声中,晓楼药铺的西门掌柜懒洋洋地伏在案上,手中的拂尘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案上轻扬着。

一个穿青色短襟裤褂、头扎英雄巾,步履矫健的汉子快步走进药铺,屈指在案上叩了叩。

西门晓楼没精打彩地抬起头瞥了他n眼,见这汉子年纪甚轻,皮鲜肉嫩,五官却也秀气,只是双眉过重,带了几许煞气,唇上还有一点黑痣,瞧起来令人不大待见。便懒洋洋地打个呵欠道:“客官想买点甚么?”

那青衣汉子直截了当地道:“砒霜。”

西门掌柜又打了个哈欠,伸手道:i,买几钱啊?地保的凭书拿来,这种药,可不是随便就能买的。”

青衣汉子回头看了看,忽然探身时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本来睡眼朦脆的西门掌柜霍地张大了眼睛,那青衣汉子摸了摸下巴,手指在胸前又迅速做了几个动作,西门掌柜急忙站了起来,结行巴巴地道:“你是……你……”

青衣汉子伏在案上,随意拣拾着几样药材,低声道:“少废话,有没有我的书信?”

西门掌柜忙道:“有,有,请小……壮士到后房来。”

青衣汉子压着嗓子道:石,不必了,就在这儿成了,拿出来。,,

西门掌柜忙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一封捂热了的书信来,青衣汉子一把抢过,匆匆将信洌览了一遍,冷笑一声,咬牙道:“折兰王?真是慷慨!大哥好没出息,他杨浩若是个没本事的,我可以为他受委曲,总不教他难堪了去口他既是个有本事的,我偏不低声|百|度|步|步|生|莲|贴|吧|文|字|手|打|下气地受他杨家人的窝囊气。谁离了他便不成么?这一世的缘份,断了!”西门掌柜只知她的身份,并不知发生在折杨两家的事情,听她自言自语,只听得目瞪口呆,却还是不明所以。折子渝忘形之下说出了心里话,忽地惊觉柜台里面还站着一位,不由嫩脸一热,羞窘之下把眼一瞪,娇嗔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西门掌柜唬了一跳,赶紧摆手道:“老汉没看,什么也没看。”

折子渝冷哼一声道:“既然他折大将军连后路都安排好了,看来是不用我丅操心了。你捎个话回去,就说,我如今逍遥自在的很,叫他不必以我为念。”

折子渝说罢转身就走,西门掌柜情急之下忍不住叫道:“五公子,要往哪里去?”

折子渝不答,西门掌柜连忙自柜台后闪出来,等他追到门口抬头望去,只见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去,早已不见了折子渝的身影。

折家收到折子渝在汾州出现的消息,发现她自夏州而绥州,自绥州而纷西,先南后东,整个行进路线走向中原而去的,立即传出消息,令密谍沿途打探她的消息,可是折子渝自汾州乍一露面,再也难觅她的踪影,集,飞羽,和,随风,西北两大秘谍组织,在一切关隘、渡口、车行及主要道路安插眼线,都无法找到她的下落。折子渝似已就此石沉大海了。

此时,折子渝已离开汾州,转而向西,到了陇西的六盘山下。

六盘山山势雄伟,巍峨挺拔,素有山高太华三千丈,险居秦关二百重之美誉,此地气候凉爽,春去秋来无盛夏,盛夏时节到了此处,真是神情气爽,心旷神怡。

折子渝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但是每一次都负有使命,行色匆匆,唯有这一次为情所伤,独自遨游天下,反而能静下心来欣赏山川大泽之壮丽,心胸亦为之一畅。

旭日东升,朝雾弥漫,重峦叠嶂,翠橡青朽,一道山泉,咆哮涧间,仿佛人间仙境。

折子渝从搭在石下的窝棚中起来,于山间清泉濯洗娇颜,牧口刷牙,收拾停当,以一枝木钗挽了秀发,去林中转了一圈,便提着一支红腹锦鸡回来,在泉边收拾停当,回到大石下窝棚边生起火来,然后将锦鸡架起烘烤,当锦鸡发出浓郁的肉香,她又起身赶到一旁栓在大树下的马儿旁边,自马背包裹中取出一个包裹,里边盛着盐和各种调味品,她回到火旁,一边转动着烤得黄澄澄的锦鸡,一边细心地撒着佐料。

鸡肉的香味更加可口了,折子渝嗅了嗅,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又自腰间取出一只扁口酒壶,盘膝坐定,准备大快朵颐。她撕下一条鸡腿,刚刚咬了一口,又拧开酒壶,才凑到唇边,就听一阵叱喝打斗声传来,折子渝黛眉一皱,便起身伏在石上,向刀剑铿锵处望去……

第008章一叶随风

沂午渝闪目望去就旦一个青衫武士手持柄竹技剑”凰们,个吐蕃服饰的大汉正在搏斗,边打边退。正往山上退来,那些吐蕃大汉将他团团围住,七八柄大刀如匹练漫卷、长虹穿空,始终堵住他四面八方的出路。

折子渝的马匹、帐蓬、女儿家的一些应用之物都在这里,还未来的及收拾,自也不会仓惶逃去,一见事不关己,便爽快地自石后站了出来。这也是她行走江湖得到的一些经验,公开行藏,亮明旁观身份,事不关己,寻仇的双方便也不会把她牵扯进去。

要不然,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她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一俟被人发现。便很难表示清白。折子渝倒也是又艺高人胆大,眼见双方冲的惨烈。还好整以暇地站在大石前,一口肉、一口酒,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一边瞧着双方厮杀”

那些大汉个,个身材魁梧,动作却极敏捷,手中一口硕大的弯刀,刀风霍霍,凌厉无匹,而那青衫秀士就像一条灵活的游鱼,兔起鹘落、闪躲腾挪,在一道道闪电般的刀光中总是险之又险地避过那足以一刀断其肢体的狠招,手中的青竹剑仿佛一条吐信的灵蛇般吞吐闪刺,不时还给对手挂上几道伤痕。

那青衫秀十攸然刺出一剑,剑光飘忽,浮光掠影,一下子逼退了面前的几个对手,然后一个斜插柳、大弯腰。又凭着机敏的身法闪过四柄交叉下击的弯刀,居然还忙里偷闲往折子渝这边看了一眼,见是一个一身玄衫,肤白如雪的美貌少女站在那儿,见了他们如此搏斗稍一不慎就要血溅当场,居然不慌不忙,还在那儿从容地吃着东西,不由为之一诧。

他这一扭头,折子渝也看清了他的模样,只见此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俊俏公子。他穿着一袭青衫,肩上还斜着系了一个包裹,紧紧贴在身上。然而他攸进攸退,动作仍是如同鬼魅一般,丝毫不受影响。

那青衫公子只匆匆一瞥,分神不过刹那,两柄弯刀便在如雷的叱喝声中交剪而至,青衫秀士急退,手中长剑剑尖飘忽,发出“嗤嗤”的破空之声,飒然点在一柄匹练般掠过的弯刀上,剑刃一弯,他已趁势跃起。又避过了险之又险的一击,当下不敢再分神旁顾,只是专心应敌。

折子渝在一旁看着,只觉这青衫秀士不但身法怪异灵活,一手剑术也是出神入化,时不时的还要夹杂着几招拳法、掌法,每每能出奇制胜。看起来,若论武功,这青衫秀士不但比自己高明,比那几名吐蕃武士更是高明多多。

那些吐蕃武士论武功远不及这青衫秀士,若是单打独斗,恐怕无一人是他五合之敌,然而他们的刀又快又狠,超卓的速度和力量,有我无敌的一味进攻,已经足以抵消招术技巧的杀伤力,况具他们人多势众,互相之间配合默契,这又抵消了那青衫秀士身法上的优势,一时之间,双方竟打了个平分秋色。

这时,那青衫秀士一边还击闪躲。一边向折子渝所立的方向渐渐移动过来,折子渝也不知道他是为敌所迫,还是有意为之,只不过她的背囊窝棚全都在这儿,要她就这么赤手空拳地逃开她是不肯的。折子渝只蹙了蹙眉,仍然一支拿着鸡腿。一手拿着酒壶,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却已暗暗提起了小心,免受池鱼之灾。那清衫公子的武学实在繁杂。剑招刁钻,而且不时夹杂着拳掌腿法。有时又以竹杖剑使出几招刀法来。刀势凌厉,大有西域刀法的风格。不过他的武功虽然繁杂,却是应用熟练,颇有诡奇莫测的威力,若不是这些吐蕃武士配合默契,又刀刀连环,不容他有半刻喘息,纵然人多势从,也休想困得住他。

那青衫公子越退趟近,忽然,他大喝一声,一扬袖子,只听“嗤嗤”两声,竟自袖中射出两枝袖弩,迎面迫来的两个吐蕃武士措手不及。一人迎面中了一箭,大叫一声,仰面便倒。另一个只来得及微微一侧,弩箭正中肩头。

青衫公子诡笑一声,狸猫般一转,一剑挑开双刀,左腿飞旋而出,自一名吐蕃武士胸口一掠而过,那武士大叫一声,衣衫裂开,鲜血四溅。原来这青衫公子靴底居然还藏了尖刃,真不知他浑身上下装了多少武器,竟像刺猥一般,浑身是刺。

青衫公子这一出手伤敌,自己灵活机灵的身法便为之一滞,另外四个吐蕃武士齐齐大喝,四柄弯刀齐齐劈下,如同力劈华山,已然封锁了他前左右三方所有的去路。刀光如电。势若雷霆,而他后面,就是站在石下的折子渝。

眼看这青衫秀士就要被三把刀分成六片,他的身子突然整个儿萎缩下去,整个人萎缩于地,如同小儿卑拜。他这一叩头,背上“嗤”地一声响,又是一枝背弩破衣而出,徒然射向当面之敌,逼得那人向后一退。与此同时,他的身子也像皮球般弹退过来,两柄弯刀险之又险地贴着他的面门劈下。

这几手动作说来漫长,实则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青衫秀士迅之又迅地退到折子渝身畔,忽然反掌一推,在折子渝腰间推了一把,将她整个人都推了出去,借此机会长身而起。挺剑扑向右翼一人。

折子渝万没料到此人竟然如此歹毒。竟然用自己这无辜之人来替他挡刀,这一前扑,堪堪迎向左侧两人。有她挡住了吐蕃武士,那青衫秀士再无顾忌,橡身而进,手中剑毒龙一般直取那右侧吐蕃武士的咽喉。

折子渝又惊又怒,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卑鄙!”

可是当面两个吐蕃武士手中的刀一刻不停,已然卷了过来,而且他们虽知这女子与那青衫秀士不是一伙,也丝毫根本没有绕过她的意思,折子渝娇叱一声,左手鸡腿飞向一人面门,右手酒壶砸向另一人脸面。伸手一拔,腰间短剑便出了鞘,想也不想,便朝那酒液溅了满脸,正掩面急退的吐蕃武士小腹刺去。

借折子渝一挡之机,那青衫秀士又结果了一个吐蕃武士,转回身来。便与折子渝夹击那几个人。

“铮铮铮!”折子渝连刺几剑。逼退当面一个吐蕃武士,反手一剑。便刺向那青衫秀士的左肋,那青衫秀士似乎早知她会挟恨报复,哈哈一笑,回剑一挡,心丁”地一声。如画圆圈,挡开了这一剑,又挑开了吐蕃人的一刀,畅然笑道:“美人儿若要报仇,也得先解决了这些胡人再说,你这样的俊俏姑娘,恐怕他们未必放得过你。”删渝反手刺的功夫,当面的弯刀又阴魂不散地劈了讨来一不可以再给那无耻的青衫人一剑,这时无奈只得回剑去挡。一剑刺出,瞧见那吐蕃武士看清自己容颜时贪婪惊艳的眼神,情知这几个吐蕃武士也不是什么善类,只得银牙一咬,加入战团。

一时间,三伙人杀在一起,折子渝和那青衫秀士一面与吐蕃武士交手,趁隙还要剑来剑往,彼此厮杀一番。那些吐蕃武士本来就被青衫秀士杀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折子渝的一口短剑,在两人联手之下,不时有人中剑倒地。

这青衫人剑法毒辣。一剑刺出,不是咽喉就是心口、肋下,但凡中了他剑,就难再有生机。折子渝却只是抵挡。暗暗蓄力等待机会,那青衫人一剑刺向最后一名吐蕃武士时,折子渝手腕一翻,突然削向他的竹仗剑。那青衫人一剑刚刚刺中吐蕃武士,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折子渝当初一剑刺向吕洞宾时,都被他夸赞了一句剑如闪电,这时蓄势已久,何等迅急?那青衫人收剑不及。眼见折子渝剑锋贴着自己的竹技剑刃向手指削来,只得弃剑后退。这时那吐蕃武士才捂着咽喉仰面倒下,竹技剑仍颤巍巍地插在他的心口。

折子渝心中恨极,一剑碍手。再不罢休,刷刷刷一连几剑,逼得那青衫人连连后退。那青衫人一连退了七步之后,便已稳住了身形。双手突然如抱圆球,左绕右绕,变化莫测。竟以一双肉掌探入白刃,也不知使了什么巧妙的身法,居然欺身近前,贴近了折子渝。

折子渝若非手中拿的是短剑,被他这么一欺近身来,手中剑简直就成了一件废物,可饶是如此,她剑上威力也是大减,交手几合,那青衫人缠腕一带,紧接着一压一抚,自己的臂骨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一弯,身形与她交叉而过时,竟然抚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折向了背后。

“天、山、折、梅、手?”

折子渝咬牙切齿,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她堂堂折家二小姐,身份尊崇,如今浪迹天涯,看似潇洒,究其缘故。却全是因为在杨浩受了昔日手下败将唐焰焰的折辱,那一幕她迄今还记忆犹新,唐焰焰所用的擒拿手法她也常常暗自揣摩,寻思破解之法。谁想到今日在六盘山上居然又碰上一个会这门武功的人,手法与唐焰焰如出一辙,折二姑娘可真是要气疯了。

那青衫人抚住她的手后,竖掌为刀,一掌便斩向她的后颈,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可是陡听折子渝唤出自己所使这门武功的名字,他的掌缘本已斩到折子渝的后颈肌肤,却一下子硬生生停住,惊诧地道:“你是谁?怎认得这门功夫?”

这扮成青衫秀士的男子,正是古竹韵。她所使的这门擒拿手法是集吕洞宾的天遁剑法、白牡丹的狐尾鞭法、陈抟的太极拳剑。再加上她所熟知的门派繁杂的武功,由马琰煞费苦心地揉和到一起所创出来的,其中还有冬儿学自契丹萧后的瑜伽术,可说是集各家绝学之大成。

这门擒拿手法练成之后,因为冬儿分娩在即,所以只有她和马琰、妙妙、娃娃、焰焰还有当时尚未“闭关”的周女英学过。说起对这门功夫的掌握,马琰第一,她排第二,唐焰焰是个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年幼时在武学根基上所下的苦功远不及她们俩,那就弱了一些了。

这门擒拿功夫创出来以后,唐焰焰兴致勃勃,还给它起了个名字。三人并未想要开宗立派,收徒授艺,所以这个名字从未外传,教给飞羽秘谍的只是依据各人身体条件传授的一些散手功夫,也从未告诉他们这门擒拿术的名字。这时徒然听到有人一口叫出这门擒拿术的名字来,她自然不能再下手伤人。

折子渝被她抚着手腕,身子只能向前弯着,狼狈的很。若换一个人。受制于人只是技不如人,败就败了,也没甚么了不起,可她折二姐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丢过这样的人,这样翘着屁股弯腰受制于人。简直是丢尽了脸面。虽说此处除了这个青衫人再无旁人看见,那也是羞愤难抑。

两次!一连两次!这一辈子就只这么两次!

唐焰焰说过,她这门武功传自杨浩,自己两次出乖露丑,居然都是杨浩教了人功夫来欺侮自己,这个王八蛋!

折子渝弯腰翘臀,真是欲哭无泪,她真恨不得那个杀千刀的杨浩现在马上就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一口一口。把那欺人太甚的杨浩连皮带骨地吞平肚去,这才解恨。

竹韵见她不答,眉头一挑,手上就欲加力,但她目光一凝,忽地瞧见折子渝颈间衣领上绣的花纹,不由惊咦一声,登时放手,失声道:“你是“随风,的人?”

原来。折子渝衣领上绣着一片花纹,花纹是一片落叶状,瞧来只是普通的衣饰绣纹,并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知其底细的人却知道,这是“随风。秘谍的标志。

一叶随风,知天下秋。

旁人不知这个秘密,可她身为“飞羽。秘谍的三大巨头之一,与府州的“随风”秘谍合作十分默契,岂有不知之理?

折子渝原先掌管“随风”秘谍时。做了几套在外行走的男女衣衫。上面都有“随风”的标志,如今虽交卸了差使,可她的贴身衣物,总没有随便销毁的道理。

这一次因受了唐焰焰的气,愤愤然赶回自己住处后,匆匆收拾了几件衣物和金银细软便飞马出走,这衣服便也带了出来。

折子渝听他叫破自己身份,不由也是一怔,得释自由后正要再刺出去的一剑也硬生生停住了,怒视着他道:“你是何人?”

竹韵嘴角一抿,翻开自己衣领,呵呵笑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如果早知姑娘是“随风。的人,再如何凶险的状况,在下也不会用姑娘你充作肉盾的。实在抱歉的很。”竹韵一翻衣领,便见她衣领上也绣着一片花纹,花纹与折子渝衣领上的花纹极为相似,不过折子渝领间的花纹只有一片,而她是相连的两片。看起来就像一对翅膀。这是“飞羽”仿效“随风”设置的一种辩认标识,当然,要想确认一个人的身份。还有其他的暗语、手势相互印证。并不只靠这一样东西。

“你是“飞羽,的人?”折子渝这才恍然,随了几个手势,再度确认他的身份。

竹韵熟捻无比地回了几个手势,这时才看清折子渝的模样,不由得顿时一呆。她的十分精妙,折子渝看不破她的身份,而且折子渝从未后。就算看到了她的真面目,恐怕还是记不起来,但她却记得折子渝的模样。

此前,唐焰焰命令“飞羽”旗下所有秘谍打探折子渝的消息,她也是知道消息的,而且做为“飞羽”的核心首领,她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的内幕比普通的秘谍要多的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她全都知道。

此时见了折子渝,一下子认出她的身份,竹韵心中电闪,对她离奇出现于此的原因,已经了然。见她没有认出自己的身份。竹韵一边打着如何把她诱拐回夏州的主意,一边抱拳笑道:“是啊,我是“飞羽。的人,在下姓贾,贾大庸。”

折子渝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听这青衫人的名字,实在平庸之极,与他唇红齿白,一表人才的模样大不相配,不过这人看着虽然俊俏,折子渝对她却没有半点好脸色,她冷着脸道:“方才,你是不是真要拿我替你挡刀?”

竹韵干笑道:“不错,为了保住我自己的性命,完成我的使命,一个素不相识者,我又何必在意他?不过,如果方才知道你是“随风,的人,我就不会那样做了。”

折子渝没好气地道:“你当然不必那样做,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大可叫我出手帮忙了。”

竹韵嘿嘿一笑,道:“那时不是不知姑娘是什么人么?幸好姑娘无恙。就不要耿耿于怀了,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此番来此也是为了打探吐蕃人的动向么?”

折子渝目光一闪,随口说道:“我”姓折,折唐。”

“折唐?好名字。”

竹韵眼中一抹玩味的笑意一闪即逝:“看来焰夫人真是把她得罪狠了。折唐?嘿嘿

折子渝没有发觉这个十二岁就开始杀人的超级刺客眼中一闪即近的诡异,继续说道:“近来陇西的吐蕃各部一边结盟一边与宋人来往密切。我们“随风,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动,所以奉折惟正公子之命,在下来此打探消息。”

竹韵故意惊讶道:“折惟正?负责飞羽的不是折子渝姑娘吗?”

折子渝不动声色地道:“你们的消息太闭塞了吧?如今执掌“飞羽。的是折惟正折大公子,折姑娘已交卸了所有事务。”

竹韵“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你不必再去打探什么消息了,我已经探听到了他们的秘辛,待我回到夏州,会与你们“随风,分享这些消息。而且”实不相瞒,这一次我还从吐蕃人手中弄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如此一来,已经打草惊蛇。他们侦骑四出,正在搜寻我的下落。姑娘这时前往刺探,恐怕正入虎口。而我欲沿六盘山北上。翻越兜岭返回夏州,一路上恐怕也少不了遇到拦截的吐蕃武士。”

她看看满地伏尸,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些吐蕃武士十分难缠。我单身一人,不管怎样齐装打扮,总难避过他们的耳目。

而且敌骑人多势众”不如姑娘你助我一臂之力,那我成功回返夏州的希望就要大得多了。”折子渝看了眼竹韵一直背在肩上的包裹,那包裹不大,却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不过看她方才混战之中,不管如何凶险,始终将这包裹护得紧密,料来她所说的那十分紧要的东西就在这里边了。

折子渝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东西。这般紧要?”

竹韵嘿嘿一笑,说道:“姑娘应该知道咱们这一行的规矩,有些机密。恕我不便透露。”

折子渝哼了一声,忽又问道:“你在杨”太尉麾下,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吧?”

竹韵眨眨眼道:“此话怎讲?”

折子渝道:“据我所知,这“天山折梅手,是杨浩的功夫,你若不是他麾下极重要的人物,他岂会将这功夫传授于你?”

竹韵笑道:“姑娘,我看你们“随风。的消息似乎也不太灵通呢。我这折梅手的功夫,可不是杨太尉所传。事实上,杨太尉也不会这门武功,这门武功,是我“飞羽,秘谍统领马琰大人所授,“飞羽,的每一个秘谍都习有此技。”

折子渝为之愕然:“不是杨浩?杨浩也不会这门武功?”

竹韵道:“是啊,我家大人耸务太过繁忙,哪有功夫习这近身擒拿功夫?”

折子渝怔怔半晌,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竹韵又道:小唐姑娘,我所得的这件东西十分紧要,不止对我家杨太尉有极大用处,府州折帅那边也会得益,你我两家,本就是共损共荣的嘛。姑娘可愿陪我护送这件东西返回夏州?”

折子渝沉吟片刻,犹豫道:“这东西,真的十分紧要?”

竹韵摊开双手道:“你瞧,他们派出这些武艺高明的武士追杀,也该知道这东西如何重要了。”

眼见折子渝还有些犹豫,竹韵心中暗忖:“这位大姑娘负气出走的事。搅得府州和夏州鸡飞狗跳,再无太平。看起来太尉大人对她在意的很呢,这番诳她回去,她大哥十分**要把她绑上花轿嫁给我家太尉做娘子的,若不使个甜头诱着,她怎肯跟我回去,反正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不如用这擒拿术来引诱她,她对败于焰夫人之手一直耿耿于怀,想必使此一计,这小鱼儿便会乖乖上钩了。”

想到这里,竹韵又笑:“身为秘谍斥候,多一门技艺傍身,便多一分安全。姑娘若护送我返回夏州。我便把这门擒拿术传授于你做为报答。你看如何?”

折子渝刚刚离开夏州,再自己这么走回去,那也太丢脸了,可是听说这人身上的东西十分紧要,又怕他真的不能送到,耽搁了大事,所以心中委决不下,这时听竹韵一说,那心中天平便又向护送她返回夏州方面倾斜了几分。

折子渝暗想:“不如就策应他返回夏州,若能从他手中学得这“天山折梅手”有机会的话我还能找那唐焰焰一雪前耻,待进了夏州范围,我再悄然离开便是,于是痛快地答道:“好,那么”我就陪贾公子走一遭!”

竹韵大喜,伸手便来揽她笑不拢嘴地道:“如此甚好,咱们一同返回夏州。”

折子渝弹身而退,杏眼圆睁,按剑怒道:“贾公子!”

竹韵手张在空中,愕然瞧了瞧折子渝羞怒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哧”一笑:“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我当你是好兄弟而已。何必拘泥于那些俗礼?”

竹韵无所谓地撇撇嘴,说道:“来。咱们看看这几个吐蕃武士身上都有些甚么玩意儿。”

折子渝转身便走:“我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竹韵嘿嘿一笑。一边翻拣着那些死尸,一边扬声问道:“折姑娘,许配了人家没有啊?”

折子渝蹲在石后,拆卸着帐蓬,没好气地道:“关你甚么事?”

竹韵嘎嘎怪笑两声,促狭地又道:“正好小生也未婚配。折姑娘芳龄几何呀?”

折子渝把拆开的帐蓬往地上重重一顿:“这个贼眉鼠眼的杨家秘谍看起来不太靠谱儿,我一个女孩儿家,武艺又不及他,万一,”她蹙眉思忖片刻,便起身走到马包旁,回首看看那贾大庸正俯身翻拣东西,对她的举动并未注意,便迅速抽出一柄匕首,悄悄藏到了靴筒里”

凉州城东十里,白塔寺。

这是一座不大的寺院,黄土夯成的寺墙、房舍,后院中有一座涂了白粉的泥塔,塔前一座长宽各三丈高一尺的黄土台,是寺僧们修习打坐的地方。

院舍四处都是松林,合抱的古松高可参天,寺后又有一条蜿蜒的河。虽然这寺院远不及中原佛寺的金碧辉煌,却自有一种异域风味。

这里是杨浩西进,兵困凉州后的中军驻地。经过十多天的讨价还价。商渝和谈,络绒登巴弈才就是来到这里,正式拜见杨浩,向他输诚投降的。

杨浩的条件是:交出兵权,归顺夏州。络绒登巴由自封的凉州刺史改任凉州知府,由杨浩派兵驻守。络绒登巴自封的刺史,是占据一地后的军阀惯用的官职,当初火山王杨衰占据麟州,也是自封刺史。他们这刺史,是依照唐时制定的,唐宪宗以后,支郡刺史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拥有极大的权限,与节度使的区别主要是管辖区域和实力的大

如今杨浩让他按照宋制改任知州。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文官了,从此以后他只可以在杨浩的节府治下管理凉州民政,而军事则完全由杨浩接手。派兵驻扎。

络绒登巴占据凉州,本来就是在诸强豪的夹缝中求生存,如今交出兵权,反少了一份负担,再加上眼见杨浩兵强马壮,实不可敌,又得座师指点,所以对杨浩的要求一概应允,双方会见,敲定一切后,约定明日巳时一复交接城防。络绒登巴便回城去了。

络绒登巴走后,杨浩和几员大将仍未离开,他们坐在土台凉席上,喝着热茶,谈笑风生。

何必宁神采飞扬地道:“大帅了的,兵不血刃便取了凉州,若是此番西去,各州都这般望风景从。一一俯首。我们这些人可就没有用武之地啦。”

张浦微笑道:“艾将军,这凉州离夏件最近,凉州七县,有三县之地本就在夏州掌握之中,另外两县在吐蕃六谷蕃部掌握之中。六谷蕃的罗丹族长实际上已然投效大帅。络绒登巴实际上只据有两县之地,本来就没有与大帅一拼的实力,献城投降以全宗祠,是他最明智的选择。可是甘州,,就不会这么容易碍手了。”

杨浩笑容一敛,正色道:“张浦所言不假,接下来,甘、肃、瓜、沙各州都不会像凉州这般和平到手。如今凉件已然到手,以此为据地!对我们继续西征大有稗益。对凉州,要随着我们西进的步伐同步加强治理。此处本来崇信佛教,我们可以投其所好,大兴佛教,藉此捆绑式推行中原文化。”

“呵呵,你们不要对文教之事不以为然,要想长治久安,可不是单凭武力就办得到的事。北方草原也好。西域草原也罢。都出现过强大无比的部落联盟,他们的可汗纵横大漠。倚仗的只是强大的武力。没有共同的文化、经济基础,当他们的武力衰弱以后,便迅速四分五裂,一旦分裂,也就泯然无迹,消失在茫茫人海间了。

昔日强横一时的匈奴、突厥,如今在哪里?可我中原就不同,皇帝可以轮流做,然而这天下,却始终还是那个天下。没有文教,便没有凝聚,没有凝聚,又何谈继承?这件事,我已令种放、徐锁等人着手去做。你们不必头痛,如今虽是军务第一。平时与文教之事有什么冲突时。你们尽量予以方便就是。”

杨浩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又道:“另外,我已命后方的粮草军需尽快起运至凉州,由此进行供应,可以大大减轻消耗,也能供给及时。谍报中心、后勤中心,全部前移。设在凉州。下一步,我们就该考虑攻打甘州的事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张大人,你把凉州的情形向大家说一下。”

正敞着怀,摇着蒲扇的张浦也严肃起来,他摞下蒲扇,扶膝说道:“自回讫帝国崩溃以来,其族人散落于草原各处,其中最强大的三支力量,一支迁到了高昌,一支迁到了葱岭以西,一支驻牧于甘州。回讫有九个最强大的部落,回讫的可汗一向世袭产生于这九姓之中,因此这幼兰又称可汗姓。在甘州设立牙帐的可汗叫庞特勤,就是可汗九姓之一的后人。如今他已传五代。这一代的甘州可汗叫夜落讫。夜落讫可汗治下的人口有二十多万人。”

艾义海和木恩、木魁听了,不禁为之凛然,张浦又道:“甘州城是仿照回讫汗国时期的都城建造的。城墙高三丈三,碉楼高四丈,望楼五丈,城廊范围之广,步行一天,方可穿城而过。不过,因为他们仍然保持游牧习惯,而少农耕,所以城中建筑并不密集,甘州回绕的族人常常整个部落迁徙出城,逐水放牧,食物以肉食为主,存粮极少,不能供应那么多人口的需要,所以甘州城中的常住人口只有八万余。”

木恩迫不及待地道:“其城中兵力如何?”

张浦道:“城中可征兵力在两万到三万人左右,而且城墙不高,城廊又太大,实际上不利于防守。麻烦的是,他们在城外的族人更多,一旦得悉甘州被围,而我们又不能迅速攻克该城的话,就会迎来源源不断的援军,他们的援军是来自各个部落的骑士,来去迅捷,可以袭扰战术对付我们,而且四面八方都是草原和沙漠,不存在什么必经之路,这种地理上的特殊性,使我们无法围城打援。拖住他们死战,甚至还有可能被他们拖垮。”

艾义海道:“我听说张义潮后人张承奉所建削以丸国。和甘州为了争奋西域古道的控制权。曾连年征战泵”彼此是世仇。甘州回讫后来得大梁之助,兵困沙州城,迫使沙州迁了城下之盟。结下父子之国,降皇帝号而称王。金止国也改称敦煌国,归义军对此一直心有不甘,可否挑唆金山国在它背后狠狠捅它一刀?”

杨浩摇头道:“现如今,金山国已复称归义军,由曹氏把持大权,与甘州和亲结好,没有十分把握,他们是不会与甘州撕破脸面的,而且。我们此番西征,是要一统诸州。他们同仇敌忾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在这时自相残杀?”

艾义海挠了挠脑袋,不作声了。

杨浩微微一笑,说道:“你们现在知道,甘州如何难打了?”

木恩振声道:“难打也要打!甘州城总比不过银州城的险峻,西行路上,最强的一方势力,就是甘州。只要拿下甘州,肃州龙家、沙州曹家。还有胆量与我一战么?”

杨浩笑道:“打自然是要打的,可是如何打法,却须好好计量一番。如果因为打甘州,耗尽我军实力,就算继续西进,又如何能把这些占领的地方切切实实地掌握在手中呢?”

他扬起头,喃喃自语道:“但是”必须得打下河西走廊,否则,财源受阻,兵力无着,我这条大龙就做不活,须得好好思量一番!”

这时,穆羽快步走上颂经台,凑到杨浩耳边低语几句,杨浩目光微微一闪,点了点头,对诸将道:“不要一根筋的只想着用武力强行攻城。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啊,你们可要知道,自损的那八百固然是咱们的兵,杀别人的那一千,一俟征服该城。那也本该是咱们的兵。好了。大家回去都好好想想,集思广益,咱们总能想出一个最妥当的方法来的。”

众将一一起身,拱礼退下,杨浩却端起茶来,轻轻抿了一口,抬眼向前门望去。

嫂嫂婷婷,翠羽黄衫,衣带飘飘,宛若飞天,一个俏生生的美人儿。正自前门款款走来,,九羊寨,百余名骑士蜂拥而来,杀向前方的两名敌人。

竹韵一马当先,大喝道:“紧跟着我!”说着一挺手中长枪,向前疾冲,折子渝眼前几柄长枪攒刺而来,她轻叱一声,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往后疾退两步,又一勒马缰,侧身避过险之又险的两枪,挥枪一挡,迅速追上竹韵。

也不知竹韵倒底拿了吐蕃人的什么宝物,这一路上。不管山川河流、城镇乡寨,追兵总是阴魂不散。两人纵然换了吐蕃人的衣裳,也摆脱不了那些追兵,今日又逢一伙敌骑。折子渝已杀得香汗淋漓。

“杀!”竹韵一声厉叱,手中枪猛地挑开当面之敌,一蓬血雨飞溅中。大枪一转,又复刺向一人面门。这时两柄长枪自侧翼刺来,折子渝拍马赶到,一枪替她解了侧翼之险。这一路行来,一路厮杀。两个人已配合十分默契,折子渝不但随她学了那手精妙之极的擒拿手法,而且还学了许多竹韵去芜存精,融各家之所长的独门杀人技巧。

“冲过去,快马上山!”

竹韵“铿铿铿”一连三枪,挑开当面之敌的兵刃,折子渝趁隙跟进。两人藉着撕开的一道口子,迅速地冲向山坡密林。

“放箭!放弃!”

追兵铁羽疾射,二人镫里藏身。冲到向山上逃,那些追兵远远的还可隐约见其行迹,一俟追到林中,草深林密,却再难找到她们的踪迹了。

也不知般过了几道让。岭,折子渝双膝一软,几乎跌到在地,她忙唤道:“不成了,我得歇一歇。

竹韵倒是气息悠长,神态从容,她闻耸回头,看看折子渝脸色,微微蹙眉道:“你练的是外家功夫,只靠体魄强健,终难持久。”

她双手插腰,四下看看,说道:“行,停下歇歇吧,再吃点东西。回头我再传你一门上乘内家吐纳气功“坤道筑”基功”你必受益匪浅。”说着,她的脸上已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当初狗儿受杨浩所命,窃听女英传授于焰焰、娃娃等人的功法,狗儿本是道家弟子,其中许多术语她一听就懂,但她毕竟年少,对男女之事一片懵懂,所以旁人不懂的术语她一听就懂,旁人一听即明的事情。她反而一窍不通。到后来杨浩知道了原委,便也不再令她去偷听。可她本好武成癖,这门功法她觉得并不在师门内功心法之下,偏又觉得太过怪异,令人参详不透,于是和竹韵主持飞羽秘谍,并研创擒拿术的时候,也曾把这门心法说出来向见识博闻的竹韵求解。

那时本没有后来那么强的门户之见。狗儿又是年少无知,而刺客出身的竹韵早不知偷学过多少门派的功法。对这些忌讳更不当一回事儿,狗儿只说几句,她便晓得是一门上乘内功,便施展技巧,从狗儿口中套的了全套心法。

她习的本就是道家旁门功夫。本就算不愕外行,自然全都明白,只是这种功夫确也难以启齿,对豆麓年华的狗儿,她不能详说这门功夫,自己却是完全记在了心里。她知道,从“幻影剑法”开始,就进入了阴阳双修的境界,一个黄花闺女。万万练不得这种功夫,不过坤道铸鼎功本身就是一门高深的吐纳功夫,是修习内家上乘武功的筑基武功习之却无大碍,所以早已偷偷习练,自己的武功也更上层楼了。

她这时想传子渝的,就是这门气功心法,到不想把“幻影剑法”之后的男女同修功夫拿来害她,不过想起这门武功的特别,神情难免有些怪异。

折子渝却未注意她的神情,一听说可以歇息,折子渝贴着一棵大树便坐了下去,连番逃命之下,也顾不的折家二小姐的温雅风范了,她长长地出了口气,抬头看着头顶如盖的树冠。喃喃地道:“贾公子。你说”如果咱们逃不出去,就这么死在这儿,与草木同朽,谁会知道?谁会记得?”

竹韵也贴着一棵树坐下,双手抱膝。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折子渝,悠悠说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杨太尉一定会伤心欲绝。”

折子渝心中枰地一跳,警觉地扬起具光,问道:“你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