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敌踪乍现
武九姓国原本被白衣大食控制,呼罗珊的阿拔斯兴起昭武各国的全力支持,但阿拔斯成为新的哈里发后,却反过头残酷镇压当年支持他的什叶派以及昭武九国.
自天宝九年初黑衣大食东征以来,安、何、康、史、米等国已相继沦陷,和从前的白衣大食相比,黑衣大食的统治更加残暴,几乎所有的国王或逃或杀,大食掠夺财产、强征税赋、摧毁寺庙,强迫当人皈依伊斯兰教,屠戮一切敢于反抗的人.
但黑衣大食在石国的扩张却遭到了大唐势力的反击,布杜率残军退回康国,他一方面派人回大马士革要求阿拔斯集中兵力东征,另一方面在康国积极备战,初冬时节,他忽然接到了石国王子车多咄从罗斯传来的求援.
这无疑是一个介入石国事务的极好借口,但布杜却看中了罗斯城的战略位置,让我们展开昭武九姓国的图,康国位于石国的西南,再往南是米国和史国,而石国都城的东北方向依次是白水城和罗斯城,这几仿佛是一件大衣上一排斜斜的纽扣,而罗斯就是这件大衣的领子,北是茫茫沙漠,东被千泉山阻隔,西临药杀河,具有‘提裘之势’的战略位.
出兵北上,布杜立刻便拍板决定下来.
还是药杀河,它就是今天中亚区最大的锡尔河,发源于喀拉昆仑山,穿越中亚,最后注入咸海,这条河在突骑施衰落后也实际上成为了大唐与白衣大食的势力分界线,以西被大食控制,以东石国及拔汗那等国是大唐的势力范围.
药杀河丰沛的水量也造就了石国土的肥沃富饶,莽莽的原始森林分布在大河两岸。从康国沿药杀河北上便可绕过拓折城及白水城。直奔罗斯,车多咄派人向布杜求援走的也是这条路.
第一场雪已经下了一夜,此时空中依旧有稀疏雪花,一团一团如松球般落下,寒意笼罩在大河两岸,又到了四野白茫茫冷寂的冬天,天空灰蒙蒙的,积雪被脚踩得嘎吱响,树枝被积雪压弯。苍穹忽变得那么阴暗.
药杀河在石国的境内原来只有一座孤桥,也就是唐军与大食军发生遭遇战的那座石桥,拓折城的大屠杀已经使这座石桥变得人迹踪灭,桥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几乎所有的商人都从北面一座新修的便桥过境,经白水城到碎叶城最后前往龟兹.
就在桥东面一片密林里,一个身材瘦小的唐军奋力爬上了大树的顶端。漫天飞雪一下子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唐军,甚至还是一个少年,他叫赵七郎。原本是长安城的一个流浪儿,几年前一只金球使他与荔非守瑜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既是朋友又是师徒,荔非守瑜奉命镇守小勃律,而赵七郎却想打仗立功,于是他便随李清西进。成为一名唐军的斥候兵
“七郎,你看见了吗?”下面有人在大声叫喊,叫喊的是一名唐军校尉,长得獐头鼠脑,年纪约四十余岁,他叫酒延昌,原本是豆卢军一名伙长,在天宝五年李清斩杀吐蕃赞普一役中。就是他率先发现了吐蕃赞普的行营,立下大功。升为斥候校尉,为段秀实所管.
这次他们的任务是观察药杀河流域是否有敌军的行踪,段秀实一共派出二十支斥候队,酒延昌斥候队就是其中之一,刚才他们似乎看见远方有黑点,后来又不见了,为了看真切,酒延昌便命赵七郎爬上了十几丈高的大树远眺.
“真见鬼了,那里有什么移动的黑点,莫不是老酒猫尿灌多了,又眼花不成?”
赵七郎揉了揉眼睛,眼前依然是灰茫茫一片,茂密的森林都披上白大衣,飞雪阻碍了视线,他低头向下喊道:“老酒,没有什么黑点?”
“你要想法看得再远一点!”
赵七郎闻言,跳到另一棵树枝上,打手帘努力向远方望去,忽然,他隐隐看见了,在一座山丘后,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的黑点,正向这边迤而来,这时,山顶上的唐军也传来信号,表示他们那边也发现了敌情.
“老酒,我看见有很多人向这边开来,应该是军队.”
赵七郎象只猴子,三下两下便从树上溜下来,急着对酒延昌道:“时不宜迟,我们立即回去报告!”
“报告!报告什么?”
酒延昌摇了摇头道:“我们是斥候,必须要提供尽量准确人数,他们的行军企图,还有这是哪里的军队、兵种、装备等等,我们一样都不知道,汇报也是失职.”
“可是军情似火,我们也耽误不起啊!”
酒延昌低头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样,你先带两个弟兄回去禀报,我留下再探.”
赵七郎得令,带领两名唐军匆匆返回大营,酒延昌则带领其他人迅速躲进了密林,渐渐,漫天飞雪掩盖了他们留下的足迹.
唐军斥候看见的军队确实就是布杜亲自率领的二万康国军和三千大食军,和李清猜想的结果略有不同,在康国都城萨末健并不仅仅只有三万人,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布杜已经征集了各国近十万军队,从数量上说,十万人已经大大超过唐军,但在一场遭遇战后,布杜已经领教了唐军厉害,完全不亚于阿拔斯的精锐,在装备上甚至还超过大食军,他知道,这支杂色班驳十万联军甚至敌不过一万安西军,必须要阿拔斯的直属军队才可能和唐军抗衡.
此时,布杜的二万余大军已经抵达药杀河西岸,从这里有两条路,一条过石桥去拓折城;另一条不过桥,而是沿着大河北上,最后在北面渡河,再向东赶去罗斯城.
大军在路口停了下来,等待着布杜的命令,布杜催马来到桥边。仔细凝望着山顶的情景。虽然他看不见山上的细节,但他却很清楚,一定有唐军的斥候在远远盯着自己.
这时,康国元帅上前对布杜谄媚笑道:““埃米尔殿下,属下以为唐军此时
力以赴攻打罗斯城,拓折城必然空虚,我们不妨直城,让唐军回防,罗斯城之围自然而解。唐军兵法中也有这一条,我记得叫围.
“这叫围魏救赵!”布杜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唐人还有一条兵法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可知道现在安西军的主帅是谁?”
“不是高仙芝么?”
“十天前或许是高仙芝,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布杜长长叹了一口气,看不出他的心情是轻松还是沉重,这几个月,他为了解李清的情况。布杜专门派人去长安搜集关于他一切情报,他如何发家、他官职履历、他的派系、直到他又为何被贬到安西,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极被李隆基看重的人。否则短短五、六年时间,怎可能成为大唐一介重臣,但布杜却从中看出了一个秘密,大唐皇帝在用他之时,却又提防着他,从攻克石堡城后他被解除兵权。调回京做了户部侍郎;从这次提升他为安西节度使,却又将一个年轻的皇族放在他身边,这些都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
布杜一方面派人去收集李清的情报,另一方面他本人也和李清打过交道,深知其是善于用诡道之人,从康国北上就要从拓折城一侧经过,李清怎么会想不到自己会用围魏救赵之策,布杜几乎敢肯定。李清围攻罗斯只是虚攻,安西军真正的主力还在拓折城。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布杜凝望着山顶,良久,他忽然得意笑了,手一挥,轻轻说道:“大军过石桥,向拓折城方向挺进.
斥候先行去探路,随即一队一队的康国士兵跨过石桥,向拓折城方向进发,埋伏在山顶的酒延昌已经完成了斥候任务,他们立刻撤下山顶,打马向大营狂奔而去.
但是,布杜的军队只前进了十里便停了下来,他们忽然掉头,又重新撤回石桥,沿着药杀河向北疾行而去.
老谋深算的布杜并没有算错,李清的安西军主力确实是在拓折城,围攻罗斯只是部分豆卢军和新建制的大宛军,但是,就如李清没有猜对他军队人数一样,布杜也并没有猜到李清主力留在拓折城的真实用意
凌晨,天还没有亮,漫天的雪花在天间飘舞,李清从床上翻身坐起,麻利穿上了衣服,他必须在点卯前赶回去.
前天,石国公主西施罗阑在大唐扶持下,正式登基为石国女王,册封表已经发往长安,等待朝廷册封,虽然大唐要在拓折城建大宛军镇,但这和石国王制并不冲突,事实上,安西四镇被大唐控制多年,但是它们国王依然在,只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国王罢了,而且石国初平,罗阑公主成为国王在政治上是必须的,只有住在石国境内的汉人大大超过突厥人时,才有可能在石国建立郡县,完全归属于唐朝,这是后话了.
李清穿上了中衣,伸手在床尾翻寻,半天也没找到要寻东西,不由回头问道:“罗阑,你见我袜子了吗?”
这时,一只光洁白腻的膀子从腰畔绕来,将他的腰紧紧搂住,一只玉手随即向下摸索,罗阑洋溢着满足的俏脸贴在李清的后背上,用娇糯而甜腻声音向他撒娇道:“天还没亮,你就再陪陪人家,好不好嘛?”
李清被她摸得欲火顿起,他一转身将她压在身下,手伸进被子里摩挲着她丰满而弹性惊人的身子,低头在她红润唇上重重亲了一下,附在她耳边调笑道:“你难道又饿了吗?”
罗阑的脸刷红了,她撒娇似扭动着身子,红唇轻轻噘起,眼波迷离斜睨着他,汪汪得几乎要挤出水来,李清克制住了欲火,只在她乳房上摸了摸,笑道:“我晚上再来!”便将被子拉起,给她盖好了.
他直接从床上光脚跳到上,回头对她无奈耸了耸肩道:“你也知道的,总不希望我被自己所定的军规将屁股打烂吧!”
罗阑坐了起来,大片雪白的身子露在被外,她一边穿衣一边幽幽道:“你总是有理由,我再来问你,你什么时候让我见你的妻子?”
“唔……这个…..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她.”李清的头顿时大了十倍,迅速着好鞋袜,将窗子轻轻推开一条缝,忽然‘呀!’叫了起来,“罗阑,快来看,外面下雪了!”
“你昨晚就给我说过了,又想转移我注意力,呸!我才稀罕嫁你呢!我才不想和那个大唐郡主一样,连个名分都没有.”
罗阑一边梳头,一边懒洋洋道:“我是石国国王,按理你应做我的王后才对!”
李清哈哈大笑,伸手在她脸蛋上拧了一下,“是,我国王陛下!”
说完,李清推开门便扬长而去,几个早等在外间的侍女见他出来,急忙涌进去伺候女王,却听见房门‘砰!’一声响,一只枕头向李清后背追出来,半天,房间里忽然传来罗阑得意笑声,“你不肯告诉她,难道我自己就不会写信吗?”
天虽然还没有到亮时候,但上厚厚的积雪已将大映得一片清亮,这时,拓折城大门被吱吱嘎嘎拉开了,李清在数百名亲兵的簇拥下从城门飞驰而出,向大营急速奔去.
安西军的驻营离拓折城相隔一里,只片刻功夫,一行人便抵达了大营,守门士兵见是主帅归来,立刻开了小门放他进去.
李清快步走到帅帐前,他刚要挑开帐帘钻进去,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一回头,只见段秀实正远远朝这边跑来,他后面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唐兵,李清认得那是荔非守瑜的徒弟赵七郎,不用说,定是发现了敌情,他停住了脚步,不等段秀实开口,他便先发制人问道:“是在哪里发现了敌军?有没有渡过药杀河?”
第三百一十七章请君入瓮
个时辰后,斥候的第二份情报也到了,大食军已经过折城方向缓慢开来,一队队斥候再次被派出去,监控敌军的行军动向,安西军早已经整军完毕,众军跃跃欲试,只等一声令下,便可迎头痛击来犯之敌.
可是过了良久,出兵的命令依然没有下达,李嗣业按奈不住心中的焦急,战机稍纵即逝,当断则断,岂能犹豫再三.
他飞身下马,快步向帅帐奔去,挑进大帐,却见李清在盯着沙盘沉思,旁边站着一样焦急的段秀实.
“大将军,从昨夜到今时间已经过去五、六个时辰,就算他们夜里扎营或是路途艰难,离我们这里已不是很远,再不做准备,恐怕诱敌效果就会丧失殆尽.”李嗣业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就等于在直接指责李清贻误战机.
李清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显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屯兵拓折城的目的,就是要诱布杜北上,两人已相交几个回合,他不相信布杜会来偷袭拓折城,在石桥右岸吃了被伏击的大亏,他不可能让唐军斥候从容观察、再从容离去,他敢肯定,渡桥东进必然只是一个烟雾弹,他的目标应该还是罗斯城.
他霍然起身,果断对李嗣业道:“嗣业,你率五千骑兵火速北援罗斯,日夜兼程,不得停留,也不得与布杜硬拼,将他放进罗斯城我就记你大功.”
李嗣业惊愕不已,但主帅命令已下,就不容他再反驳,他立刻转身,带着疑虑向帐外跑去.
待李嗣业走远,李清回头对欲言又止的段秀实笑道:“看你一直有话想说,不妨说说看,你又何建议?”
段秀实犹豫一下。道:“既然布杜已经北上。大将军为何不直接进攻康国,捣他的老巢?”
李清拾起木杆,指着大马士革道:“他的老巢在这里,而不是康国,你应该看得出,我策略是困住布杜,将阿拔斯的精锐引出来.”
“大将军的策略是想围城打援,这个我看出了,可进攻康国。阿拔斯也一样会救援,效果不是一样吗?”
李清轻轻摇了摇头,他抬起头傲然道:“我知道,进攻康国从战术的角度上说是一样的,甚至还可以使布杜首尾难顾,既拿不到罗斯城,又全军覆没。但是我们必须从全局上来通盘考虑,既然要打,就要将阿拔斯打狠、打痛,使他再不敢东顾。这样一百年,甚至一千年后,整个西域依然是我汉人江山.”
说到此,李清见段秀实眼中迷惑,知道他还不甚明白,便拍了拍他肩膀微微笑道:“这几个月我早已摸清布杜底细。他是阿拔斯的亲叔,是黑衣大食的第三号人物,在大食帝国内位举足轻重,阿拔斯绝不会坐视他的求援不管,你想一想,假若阿拔斯和昭武诸国的大军都被引到罗斯,我们再断其后路,这时昭武各国忽然爆发起义。使他们进退两难,这难道不比仅仅只歼灭布杜二万人效果要好得多吗?”
段秀实恍然大悟。他敬佩望着这个年轻的主帅,或许他在领兵行军方面不如高仙芝,可他在整个大局的把握上却远远胜出高仙芝不止一筹.
李清见他已经明白,便立刻令道:“我留五千弓兵给你守拓折城,不管是否有敌来诱你,你都给我据守不出,听到了吗?”
“属下尊令!”段秀实愉快答应,接过令箭大步离去,李清又唤来一名亲兵,嘱咐他道:“你拿我的令箭到拔汗那,请裴罗国王立刻出兵到罗斯,所需粮草军资就拜托他了.”
这时大帐里安静下来,李清再一次来到沙盘前,顺着石桥,目光渐渐西移,停在了大马士革上,他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不觉自言自语道:“罗网已经布下,阿拔斯,你可愿意来吃这个饵?”
数日的飘雪渐渐停止,阴霭消散,太阳终于出来了,白茫茫大上映照出朝霞的喜悦,但寒冷仿佛在此时才到来,原野上银妆素裹,一片片的森林里挂满了玉树琼枝,显得份外的晶莹剔透,河面上已经结了厚厚的冰,药杀水仿佛睡着了一般.
在罗斯城以西近百里外,一支约二万人的军队正聚集在药杀水西岸,这里是河水流速最缓之处,所结的冰也应该最厚.
几名亲兵查看了冰层,回头高声喊道:“殿下,河水结冰已足够厚,可以过人.”
布杜得意一笑,白水城便桥他没有走,而是继续北上,他知道今天必然结冰,既如此,有没有桥都是一样.
“李清,你做梦也想不到,老夫会这样过河吧!”布杜得意的笑容忽然一收,向军队厉声喝道:“过河,向罗斯进发!”
二万三千军立刻沸腾起来,黑压压的军队踏
,脚步声‘咚!咚!’作响,只片刻时间,大军便跑杀水,冲上东岸,象一把笔直长矛直向罗斯城扑去.
但是,仅仅半天后,就在布杜过河的方,另一支一万人的安西步兵衔尾追到,步兵副将贺娄余润一马当先,他仔细查看了一下被踩得泥泞不堪的雪,又探头望了望了冰面上留下的无数白印,那应该是敌军的脚印,而北面积雪均匀厚实,没有任何脚印破坏,他当即回头大喊:“大将军,敌军是从此过河.”
“过河!”
李清立刻下达了命令,他策马行到河边,凝望着罗斯方向忽然淡淡笑道:“布杜老儿,你恐怕也想不到我就在你后面吧!”
罗斯城,这是石国的北部要塞,城内居民不多,仅数百户二千多人,另外还有近百名汉人奴隶,这座城堡一直是石国军事重,约有驻军千人,城墙修得坚固厚实。粮草储存极多.
围城的唐军都是从白水城赶来。其中豆卢军两千人,由南霁云率领,而新建制的大宛军有六千人,兵马使是李清的心腹荔非元礼,按照李清的部署,罗斯城只围不打,八千余唐军早已将这座小城围得跟铁桶一般,他们并不进攻,只是在城池周围挖了一道又一道的壕沟。防止敌人突围逃走.
王子车多咄进驻此城已近半月,降书、求援信都早在十天前就已发给大食,报信之人也带回了布杜的口信,命他坚守罗斯城,援兵随后就到,车多咄信心大振,他每日亲自到城上督防。准备大量坚石、圆木,准备痛击唐军.
不料唐军压根就没有攻城迹象,只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也似乎在等待什么?车多咄隐隐有些猜到了唐军意图。他心中开始忐忑不安,既希望大食军来援,可又害怕援军太少,反被唐军一口吞掉,他日日站在城头眺望,随着时间流逝。随着大雪纷飞,他期盼也在一天天变冷.
这天一早,车多咄和往常一样,来到城头远眺,可是他还没有上城,城上的士兵便叫嚷起来,他几步跑上城头,发现城下的唐军竟然开始撤退。是的!原本密密麻麻如蘑菇阵一般的帐篷都已消失不见,一队队唐军队列整齐正在迅速而有条不紊向南撤退.
城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唐军在撤退,事情在向好的一面发展.
唐军的撤退速度再次加快,这时,车多咄已经看见了,在正西面,有一支军队正快速向这边推移,‘援军!援军来了!’他率先大喊出来,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整个罗斯城都欢呼起来,欢呼声响彻云霄,队伍越来越近,他已经可以看见在风中招展的黑色大旗.
但意外却在快乐到颠峰时发生了,欢呼声忽然变小,并逐渐消失,几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脚下微微震动,车多咄惊慌失措四处张望,寻找这震动之源,他猛扑到城墙上,死死盯着西南面,眼睛瞪得溜圆.
一条黑线出现在远方,在皑皑白雪的草原上异常清晰,黑线迅速拉开,铺天盖的唐军骑兵杀来了,凛冽的漫天杀气让每一个人都透不过气来,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点停留,象狂野的沙尘暴一般向大食军吞噬而去.
这正是李嗣业率领的五千骑兵,他们早在昨天夜里便抵达了罗斯城,但目标没有出现,五千骑兵就象一头隐伏在暗处的猛虎,一但目标出现,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扑上去。
“康国军,给我迎战!”布杜大声命令,五千唐军铁骑突然出现虽然使他措不及防,但他身经百战,迅速平衡了战场的力量,自己手上的三千大食精锐是绝对不会率先投放出去,这是保护自己退回大食的唯一依靠,就让康国人做一面肉盾吧!
“杀上去!”他挥舞着战刀,嘶声大喊:“杀上去!勇敢康国军队,荣誉属于你们。”
但康国元帅脸都吓绿了,这不是石国军队,而是大唐安西军,曾经开拓万里山河,让无数国家为之胆寒的军队,而康国的精锐早已经被大食人杀光,这些新募兵怎么可能是安西军的对手,他再不顾被征服者应有的卑躬,冲到布杜面前大吼道:“殿下,我们先撤吧!”
“你说什么?”布杜狰狞一笑,他从亲兵手上夺过一根长矛,猛刺去,一下子将康国元帅捅个透心凉,将他挑翻下马,冷冷道:“你竟敢动摇我的军心!”
他随手一指另一名浑身颤抖康国将领,喝道:“我任命你为新元帅,给我杀上去!”
慑于布杜手中冰冷长矛,新元帅万不得已,只得拔出刀大声叫喊:“我们人数多,杀上去!”
轰隆隆的战
,二万康国军队列成四支方队,呐喊着、硬着头皮迎杜得意笑了,他一把夺过鼓槌,亲自击鼓催战,只要康国军削弱唐军一半的实力,自己的精锐再上,未必没有胜机。
三百步、二百步、五十步,康国的军队绝大部分是这几个月刚募的新兵,草草训练便投入战场,唐军的杀气漫天扑来。凌厉得让他们眼睛都不敢睁开。弓弩手吓得拉弓的力气都没有了,见唐军速度迅疾无比,纷纷扔掉弓箭,本能拔出长刀保命。
‘轰!’一声,唐军杀进了方阵,黑雾和血肉飞溅满天,劈杀、横扫,战马仰天长嘶,沉重马蹄毫无顾及将敌人踢翻。踏进雪里、践为肉泥,唐军骑兵经验丰富,他们分为三队,横割竖切,摧枯拉朽般冲击敌军阵角。
就在这时,撤离不远豆卢军和大宛军又重新返回,毫不犹豫投入到战斗之中。他们的战力虽不如骑兵那样凌厉,但他们的投入却彻底摧毁了康国军的斗志,不到半个时辰,战争的天平便已经倒向唐军。康国军已经出现崩溃之势。
布杜的脸色异常阴沉,很明显,唐军早已经有了准备,这么多人,半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攻不下小小罗斯城,他不甘心望了一眼城池。得不到也就罢了,不能将老本蚀在这里,布杜果断一挥手,唇缝里迸出一个字:“撤!”
三千大食军迅速撤离战场,但布杜的心却同样快速坠入深渊,就在他们身后一里外,一支唐军静静屹立在皑皑的雪之中,他们不知何时到来。无声无息,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千年。布杜眼睛猛收缩成一条缝,自己后路已被截断。
这时,战场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哭喊,大食人的撤军企图使康国军陷入了恐慌,最终导致他们全面溃败,兵败如山倒,数以万计的士兵扔掉武器,没命掉头奔跑,互相推攘、践踏,哀号声遍野,跑不掉的,纷纷跪投降。
数千康国军向大食军阵迅速败退下来,布杜大惊,一旦被他们冲乱阵形,自己的军队也完了,他立刻喝令:“出一队兵,将他们阻于阵外。”
‘刷!’一声,数百名大食步兵一步跨出,右手执长矛,左手握大马士革弯刀,列成一道人墙,冷冰冰迎着退败之军一阵猛刺猛砍,可怜这些康国军,仿佛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们见再无退路,发一声喊,四散逃去。
西面,一万唐军列为五排,寒风刮过,吹起一片雪粒,拂打他们的盔甲,但他们依旧一动不动,这是大唐最精锐军队,一万安西陌刀军,汉人、胡人皆有,他们个个高大魁梧,力大体壮,一万把锋利的陌刀紧握在手中,他们目光冷漠,俨如一道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
在一万陌刀军的正中,安西节度使、冠军大将军李清高骑在马上,他头戴金盔、身着铁甲,乌亮甲面泛出幽幽蓝光,他目光严峻,注视着敌军的一举一动,布杜手中还有三千军,这些都是大食精锐,不能全部放入城内,这一刻他改变了计划,命令已被传达给了李嗣业。
这时,大食军已经将康国军队悉数赶走,正在寻找突破的机会,是时候了,李清将战刀一挥,厉声喝道:“出击!”
‘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冲天而起,仿佛来自东方的龙吟在大上回荡,这是唐军合围的命令,二千唐军铁骑象一把出鞘利剑,迅速穿插到东北方向,将原本留给大食军撤回城的通道堵死,二万余唐军象一只不断收缩的口袋,渐渐将大食军包围起来。
“杀出去!”布杜恶狠狠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三千大食阿拔斯精锐一齐低吼,象一头疯狂的困兽,向西面猛冲上去,在那里,迎接着他们的是一万陌刀军.
天宝九年十一月,支援罗斯的二万康国军和三千大食军在罗斯城遭遇唐军的主力,二万康国军大败,唐军斩敌九千,俘虏一万余人,只有不足百人逃回了康国,而三千大食军也寡不敌众,损失大半,最后主帅布杜只带领不到千人的残兵逃进了罗斯城。
一个月后,布杜.拉被困罗斯消息终于被康国的残兵传到了大马士革,此时黑衣大食主力大都在埃及扫灭伍麦叶王朝余孽,路途遥远,救援不及,阿拔斯当即命呼罗珊总督齐亚德率二万精锐,又命远征吐火罗的一万大食军调头北上,连同昭武诸国的近八万人,共计十一万大军,以齐亚德为主将,迅速奔赴罗斯救援,一次两大帝国的激烈碰撞由此拉开了序幕。
第三百一十八章怛罗斯之战 (上)
一、二、三!”数百名唐军一齐用力,拓折城的大门灰尘激起,久久难以散去,很快,一辆辆的马车满载着拓折城的居民开始陆陆续续离开,马车上还载着他们仅有的一点点财产,一名突厥妇女抱着两个孩子坐在马车后面,呆呆望着渐渐远离的城池,目光忧伤。
城内,一队队唐军在挨家挨户检查,强行将不肯离去的人押上马车,并将每一粒粮食让他们带走,与此同时,在石国南部的每一座小城,每一个聚居处,所有的牲畜,转移到拔汗那或者碎叶城,大战将起,拓折城已经完全成为了一座空城,整个石国的南部,也再看不见人的踪迹。
天宝十年一月,寒风依然刺骨,唐军将罗斯城已经围困了近二个月,安西军、豆卢军、大宛军以及二万拔汗那军,共计五万余人汇集到了罗斯城周围,一顶一顶的营帐延绵到数里之外。
城墙之上,布杜疲惫坐在一处石阶上,如果说他出兵的目的是夺取这座城池,那么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他的心里却酸楚而焦急,他已经看出李清的策布杜知道,援军必然是呼罗珊的齐亚德军,呼罗珊是阿拔斯起兵的大本营,那里的军队是大食精锐中的精锐,除此之健的八万各国联军,人数虽远多于唐军,但战力却相当。
但布杜担心的是大军皆来罗斯,后方必然空虚,若李清用奇兵偷袭康国,断了大军的粮道。那此战必输无疑。几乎不用假设,布杜可以肯定李清会这么做,但焦急归焦急,他却无法将消息传出去。
布杜对李清的猜测一向准确,就在此时,石国国王西施罗阑在一千豆卢军的护卫下,从拔汗那绕道前往康国,她的任务是在大食军队进入石国境内后,在康国及其稳,发动各国民众起义,共同反抗黑衣大食的残暴统治,昭武九姓本是同根,只有她高贵身份才能让各国民众信服。
布杜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准备下城去了,忽然‘咚!咚!’鼓声在唐军大营中响起。沉闷而震撼人心,布杜惊骇得脸都变色了,这是进攻鼓声,是他被围困以来。唐军第一次敲响,但也在这一瞬间,布杜忽然明白了,唐军一定是得到了自己援军的消息,已经没有必要再围困城池。
“命所有的守军上城!”他大声吼叫,迅速奔下城去。“快!所有的守军上城,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守住。”
城下,唐军的鼓声越来越响,一顶顶营帐开始消失,部分围困罗斯的唐军撤离到三里外重新扎营,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唐军士兵开始列队前进,经过几个月甚至半年的准备。唐军制作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在他们身后。云梯、重型抛石机、攻城槌、飞弩,此刻都一一出现。
一只磨盘大飞石发出尖利的啸声,掠过高空,划出一道弧线砸进了城池,两座房屋被砸中,轰然倒塌,随即又一块飞石砸到城头,士兵们一声呐喊,抱着头飞快令在场的士兵个个心寒,这么巨大的投石器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居然要二百人才能挽发。
鼓声!沉闷而军的心中,它每响一阵,守军承受力便减弱一分,尤其是负责防守东门的车多咄的军队,更是不堪承受,到最后,当接二连三的巨石呼啸着划过头顶,不少软弱人都抱头蹲下,武器从手中滑落,心头漆黑一片,他们只想到了死,。
唐军已经发现了东城门的战机,‘啪!啪!啪!’数以千计的飞弩一齐向东城门上面开火,密如雨点,每一根飞弩击中城墙,都要将一块墙砖打得松动,激起一股股碎石沫,飞弩和巨石已经完全将东城上的石国军队压得抬不起头,车多咄脸色惨白,抱着头蜷缩在墙角,浑身瑟瑟发抖,他的精神已经被唐军强大的攻势击溃,只等待着最后死神来临。
这时,一架巨大的攻城槌被五百名唐军轰隆隆推向东门,沉闷的滚轮声传遍了全城,布杜在西门防守,千余名大食士兵明显要比石国军强悍,他们毫不惧怕巨石,用弓箭和短矛阻止唐军云梯靠近,渐渐,布杜发现唐军已经减弱了在西面的攻势。
就这时,轰隆隆的滚轮声传到他耳中,他猛回头,这才发现东城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几乎所有的石国士兵都趴在城墙上,没有人射箭,也没有人向下扔圆木巨石,三尺多长的铁翎箭密如雨点,已经将他们死死压制住,巨大滚轮声就是从东城门下传来。
“混蛋!”布杜大吼
起来,立刻带领二百人疯狂向东城扑去,但是为时槌猛烈撞在城门之上,城门剧烈摇晃起来,布杜立足不稳,摔倒在,随即一阵深沉的隆隆声响彻全城,俨如彤云密布中打响惊雷。
外面忽然传来数万唐军齐声吼叫,那低沉的吼声具有震撼天万物的威力,让城上的每一个人都心碎胆裂,甚至连最强悍的大食人也捂住耳朵跪倒在,唐军一共吼了三次,攻城槌撞击三次,在最后一次巨力撞击下,罗斯城门‘哗!’一下破裂了,城门霎时散架、裂成碎片,城门晃了晃,轰然坍塌倒。
无数的唐军呐喊着,象奔腾咆哮的黑浪,涌入了罗斯城,布杜慢慢站起身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向远方督战的李清冷笑着空劈一刀,忽然大吼一声,“为了哈里发的荣誉。让真主保佑我们吧!”
他挥舞着战刀率先冲下城去。一千多大食军也跟着他高举战刀冲下城墙,但在汹涌澎湃的人潮中,他们就象一朵巨大的浪花,高高溅起,但又迅速被吞没了,不到两个时辰,罗斯城易手,被唐军占领.
李清矗立在马上,远远眺望着已经高高飘扬起大唐黄旗的罗斯城。唐军强大的战斗力一次又一次让他感叹,或许在飞机大炮时代,人海战术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在冷兵器时代,人就是决胜最犀利武器,数万人所爆发出的吼声和气势,足以将普通人的意志摧毁.
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是一个魁梧的大汉,手中似乎还拎着什么,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李清的面前。
“大将军,你要的人在这里!”
身高足有一丈的贺娄余润将车多咄象拎小鸡一般扔到李清的马前,李清厌恶瞥了车多咄一眼,回头问贺娄余润道:“他是投降还是被擒获的?”
贺娄余润撇了撇嘴道:“此人在墙角蜷缩成一团,连投降勇气都没有,要不是他衣着华丽。可能是个头领,早被一刀砍死了。”
车多咄听见了李清的声音,他慢慢抬起头来,死灰的眼睛里闪一抹恨意,俨如软体动物一般的身体也渐渐硬直起来,他咽了口唾沫,吃力说道:“李清,你杀了我吧!”
“车多咄。冲你这句话,我就不杀你!”李清冷冷道:“你们父子去长安的路还没有走完。虽然你父亲死了,但你仍然得给我走下去。”
他一挥手,两名士兵将车多咄架了下去,一旁的段秀实急走上前道:
“我杀他就象杀只蚂蚁,但我现在确实不能杀他。”
李清回首凝视东方,喃喃自语道:“留下他,会堵住某些人的口。”
入夜,城下帐篷密如蚁卵,灯光烛火在茫茫大平原上铺开,仿佛天上的星辰降落人间,罗斯城的清理已经结束,但令人惊异的是,唐军依旧包围这座城池,城门与城墙都已经修复,城上大食旗帜和石国旗帜依然在城楼上飘扬,穿着大食军服的士兵在城上来回巡逻,在夜色中透出诡异,一切都和进攻前并无两样,仿佛唐军压根就没有攻下这座要塞。
就在同样的夜空下,在数百里外的白水城,十数万大食联军堵塞了原野,主帅阿布.尸骸,他们心中无比震惊,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可怕对手,竟然敢对自己的盟军也下了死手。
尤其使穆斯林骇然是唐军的先知,就在出兵前,他秘密接待了葛逻禄大酋长派来的特使,双方达成初步意向,战时葛逻禄人伺机反助大食,待此战结束后,大食将默许葛逻禄人在夷播海一带扩张,诸多细节还有待和战场上的葛逻禄军首领协商,这也是他寄以获胜的希望,但仗未打,葛逻禄人便已全军覆没,这使他心中不得不敲响了警钟。
“总督,我们是否就扎营,还是连夜行军?”齐雅德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我记得东方有位先贤曾言,‘兵者,诡道也!’虽然本.布杜殿下危在旦夕,但为大战最后的胜利,我们实不必冒这个险。”
穆斯林望着白水城内一片惨状,果断摆了摆手道:“命令大军就扎营,探子放到五十里外。”
清晨,当透过云隙的阳光普照在大上,十几万大食联军缓缓起拔了,这是何等壮观景象,一眼望不见边际的军队,甚至连天的本色都被遮蔽了。
中间黑色部队是呼罗珊本部宗教战士三万人为主力,这是阿拔斯起兵之本,是他最为精锐的军队,清一色的黑色皮甲,带着头盔,头盔下只露出一双双冷漠的眼睛,步兵行在前面,一手长矛,一手圆盾,腰间挎着
弯刀,这是大食军最标准的装备,在步兵的后面则是勇善战着称于世的阿拉伯骑兵,他们骑着强健威武的阿拉伯马,他们手执坚硬的酸枣木长矛。背上挂着漆盾牌。皮带上插着弯刀,黑亮的铠甲盖过膝盖。
就是这支骑兵,曾横扫亚欧大陆,让所有抵抗都变成枯木朽枝、不堪一击,现在他们对手将是一个古老的东方帝国,强烈的自信使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傲慢。
在后面跟着各国的联军,他们来自乌浒河(今阿姆河)和药杀河(今锡尔河)流域无数被征服的小国,穿着各色军服,配带着各种装备。他们说着各种语言,拥挤在一起,队伍显得吵嚷而杂乱。
队伍缓慢而沉重向前推进,第三天中午,十一万大食联军在罗斯城以西二十里外出现了,他们并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向前挺进。二十里、十里、五里,浩浩荡荡的大军仿佛一台没有刹车的重型推土机,所过之处草木皆无,终于。前进的惯性消失,大军停驻在广袤平原之上。
在他们对面,威严、冷森的唐军在大食军尚有五十里时便已列队等候,步兵、骑兵、弓兵,层次分明,整齐而有序。远远望去他们仿佛象一片无法流动的黑色凝固体,利箭已上弦、寒刀已出鞘,战马在低沉咆哮,士兵的腰都挺得笔直,只等一声令下便跃马疾冲。
凛冽的寒风象刀子一样在草原上刮过,肃杀的寒意毫不怜惜一遍又一遍卷走土层之上的生命,这是一个生命将要消失季节,为了各自帝国的荣誉。他们彼此远远凝望着,没有声息。也没动静,耸立在一旁的罗斯城也仿佛变成了摆设。
穆斯林搭手帘凝望着远方的城池,虽然唐军是采用围城打援策略,但他依然为城池未破而感到欣慰。
穆斯林年纪约五十岁,他也是阿拔斯集团的核心人物,和布杜的傲慢、嚣张不同,他更象一个平易近人的小商人,沉默寡言,脸上永远挂着谦虚而和善的笑容,但在呼罗珊及两河流域,他就是恶魔的化身,他曾将一个又一个城市屠杀灭绝,可以说,他是踏着累累白骨坐上了呼罗珊总督的位置。
这时,一旁的齐雅德策马上前道:“总督,这是我们与唐军的第一战,我建议先探其虚实。”
穆斯林点点头,微微瞥了一眼联军,低沉命道:“让安息人上!”
‘咚!~咚!~咚!’清脆而有节奏鼓点在大食军上空回荡,一万安国军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列了,这是昭武九姓国中最西面之国,一直受大食控制,没有遭到太多的屠戮,他的军队保持了原有实力,在各国中实力最强,穆斯林命他们出战既能探出唐军的实力,又不至于一触即溃而影响到士气。
在唐军的阵营里,李清屹立在队伍最前面,几十名将领左右环立在他身后,他头脑清醒、意志从来没有象此刻这样坚定,目光里透出冷峻和自信,自始自终保持着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敌军战鼓已敲响,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和这位年轻主帅相处数月,大家已渐渐摸清了他的脾气,从表现上看他善于倾听,对不同意见他总是微笑着接受,但倾听不等于记住、接受不等采纳,他骨子里实际是个极固执己见的人,屠杀葛逻禄人便是明例,几乎所有人都反对,但他却只说一句:‘中山之狼、岂能养之为患’,便用主帅之权强下命令,一夜之间,三万人的盟军就此消失,令无数人嗟呀叹息。
此刻,对方的第一支军出列挑战,几乎所有的将领都知道,自己这位年轻的主帅心中必然早有了定计,众人的目光不由一齐向他看去。
果然,李清没有半点征求众人意见的意思,他手一挥,棱角分明的唇边迸出第一道命令:“豆卢军出战!”
低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一支三千人的唐军从左列奔腾而出,一千五百名弓弩手在前,五百名陌刀手在后,左右各列一支骑兵,面对着无边无际的敌人,面对着三倍于己的对手,他们毫无惧意,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表现出一种不存希望、慨然赴死的决断,使所有看到他们脸庞的唐军都被感动,他们心底那种为大唐民族而战的勇气被缓缓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