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卷 第56章 给老子上!
“艾伯?”方香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看着朗德:“你这是干什么?”
说话间,两名士兵已经走上前来,将她和胖子身上都搜了个遍。不但摘去了配枪和衣兜里的所有东西,还用扫瞄仪上下扫瞄了一次。只不知道两人制服肩章下那比芝麻还小的微型镜头是什么制成的,被扫瞄仪漏掉了。
不光方香的脸色变了,通过镜头注视着眼前一切书书网的萨勒加将领们的脸色也都变了。尤其是王楠煦上将更是霍然起立大步走到虚拟屏幕前,仰起头死死的盯着屏幕上朗德那张满是阴冷笑容的脸。
梦想号太空母舰的左舷外,匪军巡洋舰静静地悬浮着。一大一小两艘战舰,就像一只大象和一只小猎狗。永远没有抗衡的可能。更何况,在这头大象的旁边,还有数以百计的战舰如同猛虎一般对可怜的小猎狗虎视眈眈。
远方的恒星宛若一颗巨大通红的火球,悬浮于宇宙的黑色幕布之上。她散发出的光芒在漆黑的虚空中无迹可寻。被梦想号,匪军巡洋舰,以及密密麻麻铺陈开来的数百萨勒加战舰所阻挡,便洒开一片发白的清冷亮光。
光线穿过舷窗,投入办公室里。褐色的木质书桌和书柜,厚厚的羊毛地毯,黑色的皮质沙发和每一个人的面孔,都在这静静的光柱中半明半暗。生态平衡装置特有的低沉呜呜声让这一刻显得格外寂静。
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外。对于通讯屏幕前的萨勒加将领们来说,眼前恍若时光停滞的画面,是他们永生难忘的。
方香的质问,在耳畔回荡着。办公室里冷笑的朗德,一脸茫然的胖子,目光阴冷的拉姆齐和脸上毫无表情的两名持枪士兵,各据一方,就像是一副存在了千年的壁画,凝固在时空之中。
谁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急转之下,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朗德都应该大力拉拢方香讨好匪军才对。那是他权力的来源和军事上最大的倚仗,是他空手套白狼的那根无形的绳索。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主动翻脸啊。除非.......
将军们来回审视着屏幕上的与会者。
如果有人将这个会议的内容通过某种渠道告诉朗德的话,朗德的这种反应就不奇怪了。可是,以王楠煦的稳重,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会议中邀请朗德的死党。就算是几位青年军官代表也是经过了严格审查挑选的。
再说,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从田行健上将和方香中将揭露朗德的那一刻起,这个国家的权力体系就已经不属于朗德了。这里手握重权的将军超过六十名,其中七八个都有能力独力让朗德完蛋。
朗德之所以能掌权,不过是抢先发动,又打着方香的招牌钻了在场的这些将领们互相忌惮的空子而已。
一旦事情被揭穿,他就一文不值。
谁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冒着得罪在场所有人的风险,去帮助这样一个事实上已经被淘汰出局的失败者。
更况且,萨勒加军方内部矛盾并不突出。“中立”时期的屈辱,托尔斯泰上将的死,让所有的萨勒加军人空前团结。
只有经历过屈辱的人,才知道尊严的重要。他们希望掌握更大的权势,但并不被此所迷惑。他们更想赢得的是尊重。对他们来说,在这个大时代留下自己的名字,比升官发财更加重要。
王楠煦上将和屏幕上的不少人,其实在此之前就一直有联络。
至少在现阶段,他们这个团体相较于朗德的吸引力更大。谁都能看出来匪军力挺王楠煦的意图。大家也知道,这场会议,与其说是揭露朗德,倒不如说是为王楠煦成为萨勒加的领导核心开路。
因此,说有人傻到在这个时候通知朗德,首先在逻辑上就讲不通。
既然讲不通,那么,朗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萨勒加将领们凝神屏息,紧紧地盯着屏幕,眼见连眨也不眨一下。
凝固的时间,随着朗德的一声冷哼,恢复了流动。
镜头上,朗德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友善。他冷冷地看着方香,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呵斥道:“方香中将,在萨勒加,你依旧是一名叛国者,对你的通缉令还没来得及取消,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身份。”
他转身又倒了一杯酒,摇晃着酒杯,走到沙发上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但凡聪明的女人都知道,在男人说话的时候应该把嘴巴紧紧闭上。更何况,是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用质问的语气说话,那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说着,他一摆手:“请坐!”
胖子和方香对视一眼,在沙发上落座。胖子一脸不安地挪挪屁股,扭头看着两名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士兵,期期艾艾地道:“朗德上将,我不明白你这是......... ”
“别紧张,”朗德微微一挑眉毛,淡淡地道:“我不过是为我们的谈话,定下一个基调而已。”
“基调?”方香微微抬起下巴,扫了两名持枪士兵一眼:“你定下的基调,就是用枪口对准我和冯少校?”
“嗯,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朗德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目光在方香倾国倾城的美丽脸庞上来回审视,居高临下而又贪婪饥渴:“谈判有很多种方式,不过我相信,用这样的方式表明我的态度,会有利于我们的交流。”
“你让我回来,就是为了胁迫我?”方香冷冷地扭开头,把目光放在持枪士兵的脸上。她无法忍受朗德那如同毒蛇般淫邪森冷的目光。一想到这个人以前的种种求爱举动,她就有一种忍不住恶心反胃的感觉。
“枪口是胁迫么?”朗德摇了摇头,飞快地道:“不不不,这是结果。”
他探出身子,用手勾住方香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自己:“现在你是我的,这两把枪的存在,只是让你明白这一点而已。”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是匪军的核心成员,盟军的高级将领,”方香猛地一甩头,玉牙紧咬,鄙夷地道:“你的这种行为,是在向匪军和斐盟联军宣战!”
“宣战?”朗德哈哈大笑起来:“我以反西约掌握政权,麾下的军官将领都是强硬的主战派,做梦都想要重新回到这场战争中来。恢复萨勒加军人的尊严和荣耀。为这个国家打出一个光明的未来。我又怎么可能向盟友宣战?”
“我说过,我只是为我们的谈判定下一个基调。”
朗德站起身来,绕着方香和胖子的沙发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从胖子那不知所措的脸上:“我需要让现在自身难保的田将军和黑斯廷斯元帅阁下明白,想要我萨勒加出兵,就必须听我的!”
“听你的?”方香愕然看着朗德,仿佛看见一个被权力冲昏了头脑的疯子。忍不住讥讽道:“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
“以前或许没有,不过你回来了,我就有了!”朗德笑着,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什么意思?”方香故作不解地问道,愤怒中忍不住带着一丝困惑的表情惟妙惟肖。看到一向温柔诚实的方香如此表演,胖子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心里唧唧歪歪:“女人都是天生的骗子!骗子!”
“简单的说,就是我现在的地位并不稳。我需要你在萨勒加的声望来为我撑一撑场面,换取时间坐稳这个位置。”朗德嘴角弯起一条嘲讽的弧线,慢条斯理地道:“怎么样,需要我把前因后果都解释一遍吗?”
“你敢解释给我听吗?”方香直视着朗德的眼睛。
“激将法对我从来都没用,”朗德看着方香,目光放肆地在她的俏脸和丰挺圆润的酥胸上徘徊:“其实,你到了这里,我原本就想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讲给你听。不然,我何必这么干脆的摊牌,不如再多跟你兜兜圈子,大家都开心。”
“因为我已经是你的阶下囚了,知道不知道,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而对你来说,一来,这是你的得意之作,需要跟人分享。二来,你既然摊牌,定下这个基调,就是想让我迅速看清形势,丢掉幻想.........”
啪啪啪啪.......在朗德的一阵鼓掌声中,方香冷冷地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还得从你跟随托尔斯泰上将阻击苏斯舰队说起........”
认为自己已经掌握的大局的朗德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如何误入军官聚会,那些年轻气盛而又傻乎乎的青年军官如何崇拜他,后来又如何跟前来抓捕的宪兵起了冲突,又如何阴错阳差发展成一次毫无预谋毫无组织,偏偏又成功了的政变,自己又如何利用青年军官的误会成为政变的领导者,其后又如何调动舰队,控制天网,逼走议长塞弗,如何利用青年军官团体和方香的影响力获得军部大佬们的默认,如何利用其他萨勒加将领对青年军官团体的理解支持以及互相之间的忌惮,在信息不对称的缝隙中游走,蹬上权力的巅峰..........所有种种,都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
尽管早已经在和王楠煦上将的通话中猜出了真相,可这毕竟是当事人的亲历讲述,加之朗德本身口齿便给,对自己的得意之作极是自负,因此现在听来,胖子,方香和屏幕前的每一名萨勒加将领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真的是一个天生的投机者。
“就是运气不太好。”胖子在心里假惺惺地发出一声惋惜地叹息声,随即觉得自己的人品很高尚。
“既然我以你的招牌起家,当然要把你掌握在手中。要怪的话,你应该怪现在的萨勒加军人,已经沦落到把荣耀寄托到一个女人身上了。”朗德最后理所当然地道。
“我还是不明白,”方香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你的交易条件了,你大可不必用现在这样的方式。”
“当你坐上了权力的最高宝座的时候,你就绝对不会把保住位置的关键放在除开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身上。”朗德爆发出一阵嚣张的大笑道“现在你已经属于我了。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这样对我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在朗德猖狂的笑声中,所有萨勒加将领都是一阵心悸。
大家无法想像,如果让这样一个家伙掌控了萨勒加,这个国家将会变成什么模样。或许,比塞弗统治时期,更加糟糕。
他不相信方香,就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他可以对爱慕已久的方香翻脸,就可以对任何一个人翻脸。
这些手握军权的将领,将会是他一个个下手清洗的对象。以他的心机城府,以他的心狠手辣,萨勒加难免血流成河!
“况且........”屏幕上,朗德直视着方香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从你答应嫁给我这个交易条件,换取萨勒加出兵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打着另外的主意。因为,你绝对不是那种会接受这种交易的人。”
“这家伙猜得挺准!赞一个!”胖子心道,脸上依旧是一副迷糊表情,好奇地扭头去看方香。
方香冷冷地对朗德道:“哦?既然你这么了解我,那你又何必提出这样的条件?这不是脱了.........”后面的话太过粗俗,以方香的修养,即便到了嘴边,也实在说不出来。声音嘎然而止。
“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胖子提示道,回首认真地冲朗德点了点头。
尽管气氛紧张,不少看着屏幕的萨勒加将领们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位田将军,实在是一个妙人!很难相信,这个时候的他,正处于整整七道防爆自动门封锁的囚笼,并被两支自动步枪指着脑袋。
屏幕上,朗德显然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冯少校会接上这句话,一时间愣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他深深地看了胖子一眼。
胖子似乎知道自己有些多嘴,尴尬地冲他笑了笑,随即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乌七八糟一阵乱骂道:“妈丛勒个逼。看什么看,老子长得比你帅嫉妒是吧?香姐骂不出口,老子可没那么多忌讳!”
朗德的目光离开胖子,看向方香,微微一笑道:“提出这个交易条件的时候,我其实没报什么希望。不过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罢了。
我想要的,其实是你接下来提出的方案。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在东南局势紧张的情况下,放弃这大好的机会。但是,你的个性又不允许你答应这样的条件,因此,你最大的可能,就是向我提出一个新的报价。”
“如果真是这样,可以谈得拢,或许我就跟你们合作了,”朗德抬头跟一旁的拉姆齐对视一眼,会意一笑,悠悠地道:“可惜,你答应了我的条件,还自动送上门来,既然如此,我还怎么好意思客气。”
“就算你不信任我,觉得囚禁我对你来说更安全。可是,你觉得你已经做好了和匪军,和黑斯廷斯元帅为敌的准备了?”方香淡淡地问道,扭头看了看胖子。胖子坐直了身子,盯着朗德,一脸严肃。
“田上将的名头,现在的确很响亮,”朗德扫了胖子一眼,轻蔑地道:“不过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垃圾!”
垃圾?胖子花了好大的劲才忍住跳起来掐死朗德的冲动。
“朗德上将,我可以把你这句话理解为对田将军的侮辱以及对匪军的开战宣言吗?”胖子涨红了脸,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冯少校生气了?”朗德冷冷地看了胖子一眼:“首先,这不是侮辱,而是事实。虽然匪军打了几场让人惊讶的胜仗,可是,想要玩转这场战争,匪军的力量远远不够。无论在西约还是在斐盟眼里,匪军不过是一个马前卒罢了。你们的田将军,如果以为凭借匪军这么点实力就能耀武扬威,那就太不知趣了。别说一支匪军,就算是勒雷联邦在战前的所有兵力加起来,也只有萨勒加兵力的百分之六十,更何况现在的勒雷联邦,早已经打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他翘起二郎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地敲打着,神情傲慢:“我说他垃圾,是对垃圾的侮辱,而不是对他的侮辱。想要跟萨勒加宣战,他最好先解决掉已经兵临城下的索伯尔大军。在此之前,他没资格管什么闲事!”
“唇亡齿寒,朗德上将似乎忘了,萨勒加也是东南星域的一部分。您以抗击西约为名义政变,东南战役失利的话对你恐怕也没什么好处吧?”胖子道。
“当然没好处,所以,我已经下令部队做好一级战斗准备了,”朗德微微抬了抬眼皮:“不过,合作是合作,前提却是盟军必须听从我的指挥。否则,萨勒加舰队,绝对不会出国境一步。当然,属于我们的长弓星系,我们是会拿回来的。如果到时候有什么误会,那就对不起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冯少校可以回去告诉田上将。我很不理解匪军和李佛上将作对的做法。现在的斐盟,已经不是黑斯廷斯的天下了,萨勒加回归斐盟,将在李佛上将的领导下作战。”
他微笑着,脸上的表情在所有人眼里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阴冷可恶:“现在,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有底气了吧?”
说着,朗德一摆手,对身旁的士兵道:“送客!”
在持枪士兵冷漠的注视下,胖子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看看方香,又看看朗德:“那........方香将军........”
“这就不关你的事情了!”朗德走到方香的身旁,脸上的淫邪之意掩都掩饰不住:“她是我的人,我们干什么,难道冯少校有兴趣在旁边观赏一下?”
听到朗德肆无忌惮的猖狂声音,萨勒加将领们一片哗然。
说实话,他们知道现在胖子和方香身处险境,朗德已经掌控了一切,有资格提出任何条件。
可是,他们还是没想到,已经站到了权力巅峰的他,竟然如此下作!
或许,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极端的权力,就是一种催化剂,让他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所有邪恶想法,在没有制约的土壤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当他品尝了一次这种为所欲为的滋味后,他将毫无顾忌释放出人生所有的阴暗。
屏幕上,方香的脸色一片苍白。而朗德的脸正缓缓从沙发靠背向方香耳鬓贴近,他闭着眼睛,一脸的陶醉中,带着一种得逞的得意和狰狞。大家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他喉咙上的喉结,因为吞咽唾沫而上下移动。
所有的人,都死死地攥紧了拳头,王楠煦上将和几位青年军官代表,更是咬紧了牙关目眦欲裂。
他们从来没有如此痛恨一个人。
如果他们在现场的话,一定会痛揍朗德,把他打成谁都认不出来的肉泥!
以方香的角度拍摄的画面中,胖子傻傻地站在原地,拉姆齐推了他一把,两名士兵似乎因为不敢去关注朗德的丑态,而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齐齐从两侧走上来,试图将他押送出门。
被拉姆齐一推,胖子脚下一个踉跄。
忽然,眼尖的人发现,他踉踉跄跄冲出两步,原本按照惯性应该在第三甚至第四步才止住势头的脚步,因为右脚的猛然一拐,而陡然停住。
石火电光间,只见他伸手一带,已经将拉姆齐拉到了自己身前,挡住了一名士兵的视线,右脚一记窝心腿,直接蹬进了另一名士兵的心口。只听喀喇一声骨折的声响,士兵连吭都没吭一声就如同一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
还没等第一名士兵落地,胖子已经闪身,上步,如同一只猎豹般从拉姆齐身旁急蹿而出,撞弯曲的左腿膝盖,就像是一个攻城锤,以一条急速跃起的弧线,撞上了另外一名士兵的面部。
这一下,实在狠到了极点。
只见屏幕画面上,这名士兵的脸,就像一个烂西瓜一般,骤然变形,鲜血飞溅。整个人在剧烈的撞击力中如同一根被斧子砍断,又被狠狠挥了一锤的木桩,双脚离地,在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头下脚上地载到在地。
即便隔着厚厚的地毯,大家也能听见士兵的后脑勺猛然撞击在地板上的声响。让人寒毛倒竖,头皮发麻。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疾无匹。从一个手足无措的低级军官,变成一只咆哮下山的猛虎,这个白生生的胖子,只用了不到两秒钟。
当拉姆齐回过神来,当朗德闻声抬头,胖子已经捡起了地上的能量步枪,一边丢了一把给微笑着从容起身的方香,一边舔着嘴唇,向他们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你.........”
“去你妈的!”
朗德惊慌失措的声音刚刚响起,胖子已经抡起一枪托砸在了他的脸上。
钢铁枪托和人脸鼻梁正面的碰撞,就像石头砸在鸡蛋上。一泼鲜血和几颗牙齿腾上半空。朗德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声顷刻间响彻整间办公室。
“狗丛杂种!”胖子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上前一步,抓住蜷缩在地上,捂着脸哀嚎打滚的朗德,一把拧起来,反手就是一记耳光。
这一耳光的力道,和愤怒的黑熊挥出的巴掌没有什么两样。朗德的脸如同充气不足的皮球,顿时变了形。身体也随着这一耳光,直接飞了出去,撞在沙发的椅背上,将整个沙发都撞倒在地。
在一干眼睛瞪得溜圆,心跳每分钟超过一百八十下的萨勒加将领的注视下。
画面中,胖子狞笑一声,直着青筋毕露的脖子,纵声怒喝。
“直属卫队!给老子上!”
第10卷 第57七章 开关
胖子的怒吼声,在整个宇宙回荡着。
屏幕画面中,那艘静静悬浮在【梦想号】太空母舰身旁的匪军巡洋舰,忽然出现了让人骇然的变化。
只见战舰外壳上,一个个弧形的装甲板,就像是鱼鳞一般从通体漆黑的舰体上浮现。装甲板下放的光亮投射出来,勾出一道道绚烂夺目的光纹,宛如一条色彩斑斓的鱼!
就在这亮光乍现的一瞬间,数以百计的黑色【横行】机甲已经狂涌而出,扑入了宇宙虚空。
这些外形充满了魔鬼的恐怖和暴力的机甲速度极快。在射入宇宙的一瞬间,他们宽阔的后背上,就张开了两片吸血鬼一般的黑色飞翼。飞翼顶端,两个子弹型的辅助推进器在喷射着蓝色的离子流光。
整整五百辆魔鬼机甲,上千道蓝色光点,如同烟花般炸开,带着炫目的轨迹,飞射四面八方。
其时,胖子浑身是血,站在办公室中央,面色狰狞。
其时,静悄悄的宇宙虚空骤然沸腾,五百黑色的魔鬼,咆哮着冲出地狱,肆虐人间。
这一幕,让每一名萨勒加将领只觉得浑身血液一下子就涌上了头顶。他们紧紧地攥着拳头,死死地咬住牙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上胖子,看着那朵在他的怒吼声中骤然绽放开来的烟花。
数不清的蓝色流光,在漆黑的宇宙中飞行。一丝丝,一缕缕,带着一种冰冷到冰点的冷酷,一种血腥的残忍,一种让人心悸的凄艳。
时间,就像是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刺猬一般的匪军巡洋舰,密密麻麻向四周扩散的蓝色光点,呆若木鸡的萨勒加战舰,统统在这一刻成了慢镜头。一秒,或者只是千分之一秒之后,第一朵红色的火焰,从一艘距离匪军巡洋舰不过五百米距离的萨勒加巡洋舰上骤然爆发。
与此同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从【梦想号】太空母舰的战机弹射通道一直传递到朗德的办公室里,整艘太空母舰,都在这剧烈的爆炸声中颤抖。
“上帝!”一位萨勒加少将,眼睛发直地看着眼前的屏幕。
当第一道火光亮起的时候,无数魔鬼机甲已经如同跳蚤一般跃上了周围的萨勒加战舰的舰体。他们在装甲外壳上奔跑着,如同闪电一般跳跃,飞翔,从这艘战舰,腾跃到那艘战舰身上。
他们手中红的离子光刀,就像是蓝色死神的镰刀。他们的肩膀,手臂的能量炮和腰间的伸缩式导弹发射器,就像一条条破空飞射的毒蛇。
他们每一次攻击都对准了战舰尾部最脆弱的主推进器和转向推进器。一刀下去,一炮轰去,就是一道骤然暴起的火光。
无数的火光,同时在宇宙中乍现,旋即就以匪军巡洋舰为中心,呈冲击波向外扩散。而比这些红色火光扩散得更快的,则是数百辆黑色【横行】机甲在此起彼伏的光芒中纵跃飞射的身影。
那是一道黑色的沙尘暴,席卷之处,一片狼藉。那也是一圈扩散的瘟疫,从近到远,从内到外飞速传染。
一艘,两艘,十艘,一百艘……在这场风暴爆发不过一分钟的时间里,靠最里圈的两艘萨勒加战舰,已经在五百辆黑色的机甲协同攻击下,变成了失去动力后悬浮在虚空中的活棺材!
而靠外侧的另外两百多艘战舰,已经被这些飞速扩散的机甲爬满了。
尽管和匪军站在同一阵线,天网屏幕前的萨勒加将领们的脸色,也还是在这一刻变得煞白。
他们早已经听说过了匪军的十二代【横行】机甲,也听说过了因为这种机甲引发的斐盟内部斗争和这种机甲在雷锋星地面战场上的赫赫战绩。
在这个机甲的时代,最先进的机甲,永远都是人们最关注的对象。更何况在各种各样的传说当中,在收集到的西约情报中,这种外表狰狞可怖的机甲已经和战斗力无限强大的恶魔联系到了一起。让人不得不心驰神往。
可是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当这些原本应该在陆地上展现威力的机甲从一艘巡洋舰中飞射出来,破开虚空,杀进一支以常规的圆型防御阵型停泊着的舰队之中时,竟然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威力。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匪军并没有埋伏什么舰队。
虽然胖子和方香的确如同大家料想的那样,设下了一个陷阱。可陷阱的全部,就是那艘在萨勒加舰队中显得孤单可怜的匪军巡洋舰!
现在回想起来,所有人都承认,如果自己是第一集团舰队的指挥官,也同样难逃落入陷阱的下场。
毕竟,那艘巡洋舰在整整一支集团舰队的面前,实在太弱小,太让人生不起防范之心了。任何一名舰队指挥官,在看见这艘如同小羔羊一般的战舰时,都只会把警惕的目光投射到浩瀚的虚空之外。
胖子和芳香,成功地利用一艘孤零零悬浮于虚空中的巡洋舰,给对手造成了一种错觉。
当抵达这一空域的第一集团舰队,产生了没有别的战舰,也没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对手这样的错觉时,他们唯一需要保证的就是不让这艘巡洋舰脱逃。于是,理所当然地以圆形防御阵型聚在一起,将巡洋舰团团包围。
这个决定,不能称之为一个错误。
要知道,太空中,是没有方向的。尤其是在知道匪军战舰拥有隐形技术,己方又心怀鬼胎的情况下,防御永远都会排在第一位。而没有方向,没有目标的防御阵型只有一个,那就是圆形防御阵。
这种阵型的要点,是将作为舰队核心的太空母舰包围在一艘艘战舰组成的巨大圆球中央,战列舰主阵分别将舰首对准前后左右和上下六个方位。其他的空隙,则由同样将尾部推进器向着圆心的驱逐舰和巡洋舰护卫。
整个阵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圆球。无论敌人从哪一方来,圆球向敌的一半,都可以迅速展开,发动攻击,掩护身后另一半战舰完成转向。
这样的阵型好处有两个,一个是当对手在任意一个方向出现时,舰队能够在短短几分钟内通过调整周围的战舰舰首角度,保持至少一半的战斗力,另外一个好处则是永远都不会将脆弱的尾部暴露在外。
可是,正是这个正确到在场的萨勒加将领都无法挑出毛病来的阵型,变成了匪军陷阱中最致命的一个环节。在那些灵敏得如同猎豹一般,快得如同闪电一般的魔鬼机甲面前,他们从包围绵羊的狮群,变成了包围狮子的羊群。
看着那些从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的黑色机甲,看着一艘艘战舰脆弱的尾部推进器能量管道、喷射装置、线路和转向舵在三五成群的黑色机甲的疯狂攻击下爆发的一团团火球,抛射的碎片残骸,每一名萨勒加将领都是一阵心悸。
由于匪军发动太过突然,舰队又处于非战斗状态,因此,当中央的战舰被毁损时,外围的战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当他们听到舰队警报,启动推进器,准备离开舰阵转向规避的时候,那些黑色机甲,已经在闪电般的纵跃飞翔中攀附到了他们的身上。
这就是匪军!
萨勒加将领们呆呆地看着,脑子一片空白。良久,他们才将目光艰难地从那艘不知道隐身在什么地方的什么飞船拍摄的画面上移开,投向了【梦想号】太空母舰。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拉姆齐傻傻地举着手,站在方香的的枪口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厚厚的地毯上,躺着两名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士兵。
翻倒的沙发和碎裂的茶几旁,一只玻璃杯静悄悄地躺着,金色的酒液和冰块弄脏了浅绿色的地毯。
旁边,血迹斑斑。
朗德在痛苦地呻吟中,试图爬起身来。他单腿跪在地上,左手撑着地毯,右手捂着口鼻。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流出来,大颗大颗地滴落。
胖子站在朗德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在胖子的身后,巨大的舷窗明静如水。窗外,数不清的黑色机甲在战舰身上奔跑,跳跃。他们背上的双翼伸展开来,推进器的喷射流忽暗忽明,带动他们的魔鬼身躯,如同一只只幽灵蝙蝠。
一个个白色的光团在一艘艘战舰的尾部此起彼伏,火光透出装甲的缝隙,如同滚进冰河中的岩浆。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艘【梦想号】。
“桀桀……”一声凄厉的怪笑声,从朗德的喉咙里爆发出来,混在警报声中,异常地刺耳难听。
他抬起头,血淋淋的脸上,鼻子已经完全塌陷了。嘴角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打掉了牙齿部位,只看见粘稠的鲜血。
可是,他的眼神,却疯狂到了极点。
“你们逃不掉……”他用含糊不清而又恶毒的语气道:“通往这间办公室,总共有七道防爆门。别说机甲,就算用舰首主炮轰,也要轰上七下!等你的机甲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警卫队,已经把你撕成碎片了……哈哈哈哈……”
朗德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
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已经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的手,狠狠地抓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如同一只受伤的狼在刨着地面:“我死,你们也要死!我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让整个东南星域,为我陪葬!”
“你……”胖子似乎没有想到朗德如此果决,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瞪着朗德,沉默半晌,“你真的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朗德笑得更加得意了,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只要这个冯少校怕死,他就能扳回局面。现在是谁豁得出去谁占心理优势,他要让眼前这个家伙和方香明白,他还没有输。笑声中,他恶狠狠地道:“让你们的田将军给你们收尸吧,哈哈哈……”
他狂笑着,忽然间,只听“呸”的一声,胖子一口唾沫狠狠地啐了他满头满脸,直接将猝不及防的他喷得脑袋一缩,笑声嘎然断在喉咙里。
“白痴,想跟老子同归于尽,做梦去吧。”
胖子冷笑着一把抓住脸色骤变的朗德,把他提溜起来,拖到办公室的天网控制台前:“屁屁,转接通讯信号。”
天网通讯屏幕开启,片刻之后,王楠煦和一干萨勒加将领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看着屏幕上,那一双双愤怒而憎恶的眼睛,朗德如遭雷击。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涣散起来,他的脸上还流淌着胖子的口水和鲜血。嘴唇却在哆哆嗦嗦地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朗德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绝望。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聚集到一起,又是怎么在信息封锁的情况下,出现在自己的舰队天网通讯系统里的。他只知道,一切都完了。不仅是他费尽心机经营的一切成了泡影,就连现在最后的生机,也在离他远去。
这些萨勒加将领,代表着整个萨勒加军方。他们能在旗舰的天网屏幕上出现,就能在第一集团舰队的每一艘战舰的每一个屏幕上出现。
这个时候,朗德已经不再指望外面的战舰还坚持抵抗了。他只希望,自己在办公区里的卫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把眼前这个家伙和方香,都撕成碎片。
“想跟我同归于尽?看见那三道防爆门了吗?”耳旁,传来了胖子的声音。
朗德哆嗦着,看着这个恶魔般的少校,看他慢条斯理地对自己道:“匪军的电子技术,要想从外围攻击一支舰队的天网要费点功夫,可要从内部占领,那简直就跟老子揍你一样容易。”
胖子掏出一支雪茄,点上,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一口喷烟向朗德:“从我们的穿梭机进入母舰航道,接驳你们的导航系统开始,这艘太空母舰就属于我们了。”
他歪叼着雪茄,伸出一双胖手在控制台的键盘上敲打几下,不用权限就轻轻松松地调出了防卫系统的立体结构图。
“现在,你的卫队正在想办法开第一道门呢,咱们玩玩第二道。”胖子的手在键盘上敲了一下:“开……”
立体结构图上,第二道防爆门应声开启。
“关!”
“开!”
“关!”
胖子两眼放光,敲着键盘,玩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噗的一声,朗德一口血喷了出来,晕死了过去。
第10卷 第58章 三月十日
比纳尔特帝国首都西顿晴朗的天空中,传来一阵闷雷般的轰鸣声。
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们一抬起头,就看见三艘铁灰色的军用运输舰在二十架战机的护卫下从城市上空掠过,高度越来越低,渐渐向西顿东面的军用机场落去。
和普通比纳尔特军方飞船不同的是,这几艘飞船的看起来更先进,在飞船的舰首和战机的机翼下方,还涂有一个被群星环绕的狼头标志。
夜军!所有看见这个标志的人们都兴奋起来。他们眼睛发光,向着天空指指点点,一些激动的,更是雀跃欢呼。要知道,即便在首都,数量极少且笼罩着各种传说和神秘色彩的夜军,也不是轻易就能看见的。
轰鸣声中,飞船远远地落入了城市林立的太空城后面,消失不见。二十架护航的战机却没有随同降落,它们潇洒地拉起了机头,如同一波整齐的箭雨射上天空,在云端一个翻滚,转身呼啸着掠过城市上空,飞向西方。
战机漂亮的动作,引发了一阵欢呼。不少民众都摘下了帽子,向天空挥舞着。
“看见了吗?那就是索伯尔上将的夜军,”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手指着天空,用骄傲而激动的口吻对骑在肩膀上的儿子道:“帝国最伟大的军队!”
骑在他身上的小男孩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虽然还远远没有到能够理解战争含义的时刻,却和他的父亲一样兴奋。他一手抱着父亲的脑袋,一手指着天空,不断欢快地重复着夜军的名字,引来身旁母亲的一阵大笑。
路边一间水果店里,身材肥胖满脸红光的店主还和几名过路聊天的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一道,唱起了《帝国前进》这首歌。
歌声铿锵有力,带着某种狂热的味道。
过上过下的人们或加入其中,或笑着向他们挥手示意,这让老男人们更加来劲了。他们大声地唱着,昂首挺胸顾盼自得。一边唱着,一边还不时还挥动拳头,做一个狠狠下砸的有力手势。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高举着一面帝国国旗,在人群中奔跑。“帝国万岁!”他叫着,喊着,如同鱼一般在大人的缝隙中乱窜。
似乎是听到了一声号角,不少孩子一下子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跟在那个男孩身后一阵疯跑。
“帝国万岁。”一辆出租车在路边悬浮着停了下来,降低高度。司机跳下车将后备箱里的行李取出来,交给一名身穿军服的上尉,接过钱准备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热情地在后面加上一句。
回家的上尉表情矜持而严肃,微有得色。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挽着他的胳膊,穿着时下最时髦的衣服,微微扬着下巴,如同一只受宠的小母鸡,跟在最漂亮的大公鸡身旁,即便和邻居熟人打招呼,也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
“道森上尉!”一位中年男子叫着上尉的名字:“听说前线又打了胜仗了?”
“哦!我的约翰叔叔,”挽着上尉的女孩夸张地叫着,抢先道:“你得想想清楚,我们哪一天不在打胜仗?”
哈哈哈哈,周围的人群发出欢乐的笑声。
中年男子不以为忤,哈哈笑着,对女孩道:“刚刚新闻里报道说,斐盟现在已经放下脸面,把扫地出门的李佛给拉回来了。就在今天,李佛的舰队已经抵达了特里弗兰星系,加入对我们作战的行列。”
“那咱们可要小心点!”水果店里那位肥胖的店主隔着老远也大声地叫着插话:“就小心那么一点。”
店主的揶揄,激起了更大的欢乐,就连上尉也不禁笑了起来。
“我说的可是实话,”肥胖店主继续大声叫着:“黑斯廷斯都不管用,李佛能顶什么事儿,有咱们索伯尔将军,小心一点点,就够给他们面子了。”
人们的笑声更大了,一些人高喊着:“索伯尔将军万岁,夜军万岁!”
这声音渐渐扩散开来,直至山呼海啸。人们欢呼着,没有人觉得这种极易兴奋起来的情绪有什么不对,似乎每一个人都习惯了这种日子,庆祝胜利,再庆祝胜利。每天都在电视新闻画面那飘扬的军旗,航行的战舰和军队机甲整齐的脚步声中入睡,在主持人兴奋的捷报声中醒来。
胜利,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声嘶力竭地游行欢呼,大大小小的战争集会,就是他们这两年来生活的全部内容。
在所有比纳尔特人看来,只要那被漫天群星围绕在中央的白狼,还半眯着它凶光毕露的眼睛注视着前方,比纳尔特的胜利就一定在不远的地方。大家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胜利的消息,并在集会上欢呼庆祝罢了!
…………
…………
西顿西区,君临山。
白色巨石建造的比纳尔特皇宫,宛若一个白雪垒就的城堡,高高的塔楼和尖尖的屋顶笔直向上,精美的雕刻和大大小小的雕塑见于每一处屋檐、梁柱和门洞。置身于葱郁翠绿的山巅,更显雄伟华丽。
这是比纳尔特帝国皇权的象征。
强大,高高在上,俯览尘世,不可接近,不可亵渎,也不可战胜。
数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臣民向他们的帝王叩拜,一代又一代比纳尔特人站在首都西顿的街道上,仰望西方。他们赞叹皇宫的美丽,感激君主的仁慈赐予,或者战栗于他的盛怒,祈祷他的宽恕。
宽阔平坦的城楼上,威廉三世手扶箭垛,注视着东方。魁梧雄壮的身影,正如他身后那数十尊历代帝王威风凛凛的雕塑!
“亚当。”威廉三世将目光从天际缓缓下降的夜军运输舰身上收回,叫着国防大臣凯恩斯的名字,问道“今天是三月十日了吧?”
“是的,尊敬的陛下。”国防大臣凯恩斯回答道。
今年七十五岁高龄的凯恩斯已经是三朝元老。虽然从外表看来,这位国防大臣更像是一个老学究,可所有人都知道,在比纳尔特帝国除了皇帝威廉和军方第一人索伯尔以外,他的权势威望无人能及。
究其原因,除了他多年身居高位,门生故旧遍布整个比纳尔特以外,更重要的是,当年威廉还是诸多皇子中的一员,索伯尔还在基层军队一步步向上走的时候,凯恩斯就已经是他们的追随者了。
是的,是追随,而不仅仅是引领和支持。
人们很难想像,已经位极人臣的凯恩斯,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没有人能够想明白。因此,凯恩斯只有一个。四十年来,比纳尔特帝国的国防大臣也只有这一个。即便是三十年前帝国一战之后将斐扬共和国拱手送上了第一超级大国的宝座,数百人下狱问罪,凯恩斯也屹立如山。
“时间过得真慢。”威廉三世自言自语般地道,“这个时候,他才刚刚抵达A3星系吧?”
“那是陛下您的感受。对我来说,时间过得很快。”国防大臣凯恩斯瘦削的身形,在威廉三世的身后,如同一个幽灵:“在我的记忆里,二十多年前我们一起喝茶,畅谈天下大局时的景象,就好像是昨天一般。”
“是在你的庄园里的那次吗?”威廉三世微微一笑,“我记得就是在那天你和索伯尔宣誓向我效忠的吧?”
“是的,陛下。”凯恩斯恭敬地道:“对于当初的选择,我一直都很庆幸。”
“庆幸的应该是我,”威廉三世转过身来,注视着凯恩斯:“如果不是那一天,我不会得到你和索伯尔的效忠,今天,我也不会站在这里,满怀信心和希望,等待帝国最终胜利的到来!”
“我现在还记得,那天我们坐在你的庄园草坪上,你和索伯尔断言帝国和斐扬在三十年内必然会有一战……”威廉转身望着远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我们比斐盟准备的时间更长更充分。而我也有一个机会,成为超越所有先祖的伟大帝王!”
“从二十年前,我们得到小女孩开始,我们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现在,已经是时候了。”凯恩斯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陶醉和狂热,“大将会为您带回一个胜利的消息。您知道,他从来没有让您失望过。”
“我坚信这一点!”威廉三世斩钉截铁地道:“从二十多年前,我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和索伯尔的忠诚和能力。当我们团结一致的时候,我们的敌人,却正在勾心斗角,正在闹内讧,争论不休。”
说着,他骤然抬手指向东方:“现在的比纳尔特帝国,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时期。我们的版图,已经扩张到了斐扬共和国的国境内。所有的西约成员国,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姿态臣服在我们的脚下。当我们的大军狂攻特里弗兰,南下勒雷联邦的时候,新的一批舰队,已经出发了。”
他反掌握手成拳:“我们没有理由不赢的这场战争,除了胜利,我什么都不要!”
威廉三世的声音,从君临山传向西顿,在林立的高楼间回荡。
二十架太空战机,如同闪电般划过长空,蹿入云层。
…………
…………
2064年3月10日,索伯尔舰队抵达A3星系。
在经过了从德西克帝国一直到A3星系这一路势如破竹之后,这一次,这些雄壮威武的西约战舰没有继续他们闪电般的攻势。他们于双角星走廊前段结束了前行步伐,收缩猬集在一起。如同黑夜中半眯着绿幽幽眼睛的狼群,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在他们前面两百多万公里外,一路都没有和他们打过照面的匪军也终于停下来。在这些舰首装有独特撞角的黑色战舰背后的虚空中,数不清的斐盟战舰正如同进入战场的骑士,源源而来,从纵队到横列,一字排开。
每一名目睹这一场景的人们,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当时的震撼。以至于在战后的采访中,不少老兵坐在记者面前,用尽了他们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词,也没有形容出那壮观的景象。
在他们的口中,提到最多的词,有两个。
一个是壮观,一个是宿命!
“那就是一次宿命的对决,”一名斐扬老上校在自己七十岁接受采访的时候,浑浊的眼睛里忽然爆发出的亮光,让坐在对面的记者瞬间心跳加速。即便上校还没有开始讲述,可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让他仿佛已经置身于那片星空。
“是的,是宿命的对决。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上校回忆道:“在那之前,战争已经进行了两年了。我们打得很累。战斗,航行,每天都是各种各样让人沮丧的消息——梅玛星域被入侵,贝玛共和国惨败,特里弗兰又损失了一支A级舰队,阿克萨要塞的一门要塞炮被敌人击毁……”
上校注视着记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没有办法想像在战争中,每天都被这些消息环绕着的那股难受劲!你不知道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你只知道你在向南边航行,远离自己的祖国,去打一场导致斐扬事实上已经分裂的战役!”
“我能理解。”记者笑着回答道:“上校,尽管当时我只有十岁,可是,我已经能够理解很多事情了。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的父亲和周围的大人们每天长吁短叹的样子。事实上,直到现在回头去看,我们也很难相信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们还能坚持下来。”
“你看到的,只是事情的表面。如果要体会那种绝望,或许你应该拿起枪在战场上走一圈,而不是在家里看新闻。”上校淡淡地道:“你们看见的是斐盟的不团结,而在我们这些军人眼里,那就是没有希望的地狱!”
记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上校渐渐地陷入回忆当中,缓缓对自己道:“黑斯廷斯元帅是所有斐盟军人的偶像。可是在那时候,我们不知道我们做的是不是对的,尽管我们跟在他的身后,可所有的信息都在告诉我们,他老糊涂了。斐盟之所以落到当时的境地,就是因为他让人失望的领导。”
“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想的吗?”记者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问道。
“信任和怀疑各占一半吧,”上校毫不隐瞒地道:“闹得最凶的,是莱恩共和国的那帮家伙,从知道莱恩共和国的四大星系被西约攻破之后,他们就没有一天不想着回去。受他们的影响,不少其他国家的盟军官兵也对南下战略极不理解。”
上校说着,叹了口气:“你可以想像,在这样的思想氛围下,我们的士气能有多高。况且,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是索伯尔和数量是我们两倍的西约舰队。那种悲观而看不到希望的感觉,就像是陷进了泥沼里,一点点地往下沉。”
“然后呢?”记者问道。
“然后我们就到了勒雷联邦,没有丝毫的停留,甚至没有象征性的舰队欢迎仪式,就直接穿过百慕大和勒雷中央星系,飞往A3星系。”
“2064年3月10日?”
“是的,我想,每一个参加过那场战役的军人,都记得这个日子。永远也不会忘掉。”上校点了点头道:“我们抵达A3星系的双角星走廊的时候,匪军正好退下来。在他们身后两百多万公里的地方,就是西约舰队。”
“当时你们的怨气一定很大。”记者断言道。
“你说得对,”上校道:“可以说,整个舰队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不对匪军的不抵抗行为感到愤怒的。在我们看来,匪军为了保全勒雷联邦,可以北上迎击,战胜班宁率领的前锋舰队,为什么不能拖一下索伯尔的前进脚步,给盟军留下更大的回旋空间?当时,除了自私以外,我们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为他们开脱。”
“战略性的撤退,保全兵力,这个理由很充分啊。”记者明知故问。
“这是最蹩脚的理由。战争就是战争,怕牺牲就别打仗!”上校摇头道:“我们放着特里弗兰的危险局势不管,南下支援他们,而他们却为了保全兵力大踏步后退,把前期的战略迂回空间丢得一干二净。换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保持大度宽容!”
“要知道,”上校直视着记者的眼睛:“这是战争,我们来打这一仗,付出的是生命!”
记者沉默了。
站在民众的角度,或者在事后,或许可以很轻易地给出匪军后撤的解释。可是,正如上校之前所说,只有站在当时,站在一名随时准备着牺牲的军人的立场上,才会明白那一切对盟军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时的场面一定很壮观,能形容一下吗?”记者岔开了话题。
上校想了很久,才缓缓道:“我说过,那是宿命的战争。我没有办法去形容当时双方舰队见面时的场景,我只能告诉你我经历的一切……”
“当时,我只是一名上尉信息员。抵达A3星系的时候,正好轮到我值班。我一走到信息中心,就听到一声刺耳的警报,然后,整艘战舰都炸了锅。大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疯狂地奔跑着。耳边除了叫声,脚步声和警报声以外,就是舰长在广播中不断重复准备战斗的命令声。”
“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等我坐到我的工作终端前,我才知道,我们和西约舰队相遇了。双方相距只有两百万公里,在我们的前面,匪军舰队正在转向。这个距离上,战斗随时都可能爆发。”
“那一天,也是李佛舰队抵达特里弗兰的日子。在我的身边,有一台电视还在播放着李佛舰队进入特里弗兰星系时的新闻画面。”
“我看见,阿克萨移民星,足足有上亿民众走上街头,欢呼雀跃。我还看见,星空中,数以千计的盟军战舰列队航道两侧,向雪中送炭的李佛舰队致敬,并接受他们新任指挥官的检阅。已经移动到了跳跃点空域的阿克萨要塞在激烈的战斗间隙打出了欢迎李佛上将的信号,而当西约进攻舰队如同一群看见狮子的鬣狗一般缓缓退出跳跃点空域时,整片空域都被胜利的灯光信号点燃了。”
“不过很奇怪,我对此没有任何的感觉。虽然那是我们应该得到的荣誉,虽然我们在所有斐盟民众的愤怒咒骂声中来到了A3星系,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愤怒和沮丧。那种在整个南下过程中一直折磨着我的情绪,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我松了一口气,真的。我没有紧张和恐慌,而是松了口气。那一刻,我能够从屏幕上清楚地看见那些西约战舰。我忽然觉得,这就是我的宿命。所有的精神上的困惑和折磨,在那一刻都消失了。我不再去想特里弗兰星系,不再去想梅玛星系,也不再去想已经把我们抛弃了的斐盟。”
“我只是看着无数的西约战舰,在我们的前方,如同狼一般对我们虎视眈眈。我看着我们的舰队,以标准的阵型进入指定位置,密密麻麻的战舰舷窗灯光,一直延伸到我视线的尽头。匪军在左,我们斐扬的中央集群在中,莱恩共和国的二十多支A级舰队在右,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三叉戟。”
“那时候,我们和敌人处于一种微妙而紧张的对峙,双方都在控制情绪,也都在针锋相对地试探。我们都派出了侦查舰和护卫的高速驱逐舰。他们喷射着蓝色的离子光流,冲出主阵,向战场中央飞去。”
“尽管没有哪一门主炮能够跨越两百万公里的距离,可是,我们的主炮已经开始充能。母舰打开了战机弹射通道,电子舰开始全力启动电子防御和干扰,侦查舰一边向前飞一边释放卫星……”
一口气说到这里,上校停了下来,看着满脸紧张的记者。
“我们都记得那一天。三月十日。我不知道当时只有十岁的你是在上课还是在玩泥巴,我只知道,我在距离你几百万光年的那片星空下,忘记了一切,在心里想着,他妈的,我们是一支孤军,我们来了。战斗开始了!”
第10卷 第59章 气氛
A3星系的双角星走廊,是一个充满了各种各样梦幻般色彩的地方。
和平年代,这里曾经是人类星际主航道著名的风景航道之一。飞船航行到这里,就像钻进了一个万花筒。
远方七彩斑斓的星云、白得耀眼的小行星带,漂浮的星尘碎石、红色的恒星,褐色的白色的绿色的蓝色的行星,再加上宇宙永恒的黑色幕布上那宛若银沙般的星辰,组成了一副梦幻迷离的图画。
角度不同,看见的景色就不同。从这条航道经过的商船、探索船、采矿船和星际游轮,无论向东南还是向西北,每跃迁出一个航段,周围的景色就是一变。正如一个不断摇晃的万花筒,千变万化,百看不厌。
而在2064年三月的这一天,随着西约和斐盟两大主力舰队的相遇,这条美丽的走廊,已经注定将在那万千迷离的色彩中,增添一种最鲜艳的颜色——红色。人类的鲜血和烈火涂抹在星空中的颜色!
斐扬旗舰【海德菲尔德】号太空母舰的舷窗外,上万艘大大小小的钢铁战舰,如同一群聚集在同一片海域鲨鱼群,寂然无声。
六艘斐扬【独角兽】级战列舰围绕在【海德菲尔德】号的身旁。七艘战舰以移动通道连接起来,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临时空间站。
身穿各色制服的盟军官兵,在走廊上匆忙地来回穿行。墙壁和头顶的无影电子灯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一片雪白。头顶的广播不时响起系统的通知声,通向不同功能区的自动门在清脆的电子确认音中时开时闭。
长而宽阔的走道上,自行传输带无声地运行着。一部部悬浮电梯,将往来的人们送上高高的舰桥,一辆接一辆的自动轨道车从通道两侧飞快地滑过,上面坐着押送物资的士兵或者手拿紧急公文的参谋。
透过沿途经过的房间玻璃可以看见,大本营的参谋们正紧张地围在星际图和电子沙盘前讨论制定作战计划;飞行员们正在战前准备室里看着任务电子板听长官交代任务重点;机库里的战机已经升上了弹射通道待命;机修兵和地勤们驾驶着数据检测车或弹药补给车来回奔走,紧张地为战机做最后的检测并加挂导弹补充能量。
气氛紧张而凝重。
敌人就在两百万公里外的地方。那是一支由斐盟有史以来最恐怖的敌人,一代天才名将索伯尔率领的庞大舰队。超过两百支A级舰队,总计三万多艘大小战舰,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横在面前。
要说没有一点敬畏之心,那是假的。身为战争时代的军人,这是一群为家国和奋战,不惜以生命为代价的男人们。他们永远也不会缺乏对一名优秀将领发自内心的崇敬。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敌人。
再狂妄自大的斐盟将领,不敢在索伯尔面前梗着脖子叫板。
不光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资格!
他们了解索伯尔,对他的履历了若指掌。
在他们的眼中,那个瘦削而英俊,目光如鹰的中年男子,简直是一座无法逾越,甚至无法让人兴起挑战想法的高山。
三十多年来,他们亲眼看着这个在黑斯廷斯名满天下的时候还只是一名军校学员的西约青年,从满门将帅的索伯尔家族中脱颖而出,以天才之名,自军队的最底层,从容冷静地一步步走到和黑斯廷斯齐名的地位。
他的脚步是如此的坚定,坚定到甚至没有人对他是否能达到现在的高度产生一丁点怀疑!
能做到这一点,光凭天赋不行,光凭智慧也不行。
这是一个在智慧,身体和性格等每一个方面都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敌人。
他成就今天的威名,凭借的不是吹嘘,也不是索伯尔家族数百年来沉淀的权势和财富,更不是他人的帮助。他凭借的,只是战绩。毫不掩饰,张扬无比却又让人挑不出来一点瑕疵的赫赫战功!
多年来,无论是西约的军事学院还是斐盟的军事学院,都将研究索伯尔和他历年来的战例作为一门重要的课题。舰队中这些来自不同国家,毕业于不同军事学院的将领们,都听过同样的战例分析课。
授课的老师,有学院教授,也有军部进修班的高级将领,更有名满天下的军事家。他们分析索伯尔的战例,从大规模的地区冲突到他早年身为基层军官时指挥的微型战斗,全都剖解开来,抽丝剥茧。
可是,除了惊叹于索伯尔在他的每一次指挥中展现出来的精密计算,震惊于他的判断和预感,惊骇于他的指挥技巧和奇谋妙计之外,他们对这个毫不在意被人审视分析的西约将领却一无所知,甚至越来越感到陌生。
没有人能够看透他。他就像一轮朝阳,跳出地平线的时候,只是红彤彤的,或被云霞遮掩,还让人感受不到他的炽烈。可是,你知道他在那里,然后,你就看着他不可阻挡地升上天空,光芒万丈,不可逼视。
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别说现在,就算是斐盟的这些军官将领们当年还是年少轻狂的学员,骨子里血液里还充斥着一股天王老子也不服的血气时,也没有人敢当着别人的面放出要超越索伯尔的豪言壮语。
因为,军人可以英勇无畏,却不能狂妄无知。可以勇敢的直面对手的威名,却不能对一名优秀的敌人失去尊敬。
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跟索伯尔交手。
或者应该说,整个西约,只有索伯尔才有资格跟这个人交手。
那就是黑斯廷斯。拥有不败之名,一手将斐扬共和国送上人类第一超级大国宝座的军神黑斯廷斯!
虽然南下以来,斐盟官兵们对黑斯廷斯有着诸多质疑。可是,当索伯尔率领的庞大西约舰队出现在面前。当每一个人都真正投入到这场即将开始的战役中,将关于莱恩,斐扬,查克纳和特里弗兰、梅玛、雷斯克的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有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在身旁,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这是索伯尔和黑斯廷斯的宿命之战。西约和斐盟两大阵营不可调和的矛盾,人类世界资源的日益枯竭,还有三十年前索伯尔家族在黑斯廷斯手上蒙受的羞辱,一切都注定了今天的到来。
在这片星空下,两支舰队就像远古时代的两支骑兵团,在苍茫戈壁对峙。暴风雨即将来临。卷起尘沙的大风中,军旗猎猎飘扬。战马喷着响鼻,骑士拔出手中的长剑,隐藏在冰冷头盔下的眼睛,锐利而狂热。
风中,几乎能闻到鲜血的味道。
大本营如同一台精密而高速的引擎在疯狂地运转着。
一道道指令通过舰队的天网系统传递到各舰队指挥官的战术电脑上,一个个作战计划,从制定演算审核确认到下发执行,速度快得惊人。
在系统无声的指令传递中,几支斐盟舰队正在【海德菲尔德】号太空母舰的舷窗外如同深海里发光的鱼群一般游动。
现在联军的阵型,跟刚刚遭遇西约舰队时的阵型,又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位于走廊右翼,扼守着一条宽阔如银河般的小行星带和一片引力暗礁的莱恩舰队得到了加强。在指挥部的命令下,十支斐扬A级舰队被补充到了右翼,和莱恩集团组成了一支兵力高达三十支A级舰队的镰刀形防线。
而中央,扼守跃迁通道的主力,则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由麦金利上将率领的突前舰队。总兵力同样是三十支A级舰队。另一部分是黑斯廷斯亲自率领的预备部队,总兵力为二十支A级舰队。
南下的八十支斐盟舰队,就在中路和右翼被分配一空。这也就意味着,位于左翼的匪军舰队,没有得到丝毫的补充。
那些长着撞角,造型古怪的匪军战舰,孤零零地呆在联军的左翼,防御着以一颗有着三颗卫星的深褐色的行星为中心的狭长战区。在他们的更左边,是一颗巨大而炽烈的恒星,因为距离太近,每一艘匪军战舰都像是被点燃了一般。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指挥部向左翼的匪军释放出的一个明显信号!不管黑斯廷斯如何力挺他的那位外孙女婿,可在联军内部,这些将领们依然在兵力分配的会议中,用这样一种方式表达了他们的强烈不满。
是的,我们南下了。
来到这里,为保卫勒雷联邦战斗。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容忍匪军不战而逃的懦弱,更不代表我们可以听任这支创造了不少奇迹,却也有着不少非议的流氓舰队摆布。
虽然这里是他们的主场,他们是这片星空的主人。可这是一场宇宙战争,我们将在面对索伯尔大军的时候英勇作战,用自己的力量和勇气告诉这些胆小鬼,真正的斐盟军人,是怎样战斗的!
联军上下,都弥漫着这种紧张而有些沉闷诡异的气氛。
大家一边紧张地工作,监视着两百万公里外的敌舰队,一边又不时将目光投向那支由十支匪军舰队,十艘巨型太空母舰和十几支斐扬和查克纳,甚至还有两支塔塔尼亚和普迪托克舰队组成的杂牌军。
他们真的歼灭了班宁率领的西约前锋舰队?他们的战舰真的可以隐身,可以撞击敌人,还可以分解成小型战舰,逃进蛛网般的航道?还有那十艘大家伙,真的每一艘都相当于一支B级舰队?
诸如此类的话题,在这艘太空母舰上从来都不缺乏。即便许多答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在往来的天网文件中也得到了证实,可是,大家还是乐此不疲。
母舰舰桥平台,几名刚刚轮值下班的参谋经过时,驻足而立。他们一边透过明净如水的落地窗注视着远方的匪军舰队,一边议论纷纷。
“要我说,这一仗就该把匪军摆在最前头。”一名莱恩籍的参谋冷冷地注视着远方的匪军舰队,“斩独眼巨蟒奥布恩,破纳加名将班柠,这么大的威风煞气,遇见索伯尔怎么连交手都不敢,转身就跑?怕被缠住了我们不来么?现在我们来了,解释的话也不想听,有本事到前面打一仗让大家看看!”
“说得对!”另一位年轻参谋义愤填膺地道:“明明都打进德西克的普罗米修斯星系了,还有塔普两国的联军舰队在宙斯星系协助牵制,多好的机会,竟然就被他们这么随随便便浪费掉。”
他扭头看着身旁的几位同伴,道:“如果他们能在普罗米修斯星系守上三天,我们就能多七个星系的战略回旋空间,就算是一个星期丢一个,也要丢上一两个月才丢到这里来!有这点时间,盟军就能在雷斯克逼苏斯和杰彭退出战争!”
“三上悠人可不是轻易能解决的,”一位斐扬中校摇了摇头道:“眼前的局势,他需要做的就是固守待援。那头杰彭狐狸,一定不会和钱柏林上将正面硬拚。以他手头的兵力,拿下雷斯克或许困难,但把战争拖上个一年半载,不是什么难事。”
“那也比这样一炮不放转身就跑来得强!”年轻参谋大声道:“盟军的兵力本来就薄弱,索伯尔这次分兵,又正打中我们的软肋。如果不是兵力捉襟见肘,上面怎么可能不惜颜面扫地也要找李佛回来帮忙?”
年轻参谋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意兴阑珊情绪低落。
当初黑斯廷斯悍然解散最高联合议会的时候,大家都认为自己能够放手一战,斐盟终究能够凭借军人的牺牲和数百年来积攒下来的家底最终赢得这场战争。那时候,整个特里弗兰都是一片蓬勃气象。
大家在阿克萨要塞准备着,对于斐盟之前的一系列变故,也能渐渐接受。即便是那些李佛的铁杆支持者也闭上了嘴,不再提起李佛,也不再争论谁对谁错。
可没想到,随着战局的演变,随着南下战略的制定和执行。到最后却是李佛回归,而这些集结在黑斯廷斯旗下的舰队,竟然成了一支被抛弃的孤军。
从特里弗兰星系战役爆发开始,南下舰队的后勤补给就已经中断了。这些天来,没有一艘盟军运输舰抵达舰队。往日川流不息的运输舰和护航舰队,就像是干涸的河流,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舰队本身的补给已经足以让大家在宇宙中生活一两年,能量弹药和诸如药皮,维修零件的军事物资也足以支撑一两场大型战役,可是,这种被抛弃的感觉,还是让每一名盟军官兵感到难受。
现在,许多人甚至不敢打开电视。他们怕听到特里弗兰星系失守的消息,怕民众们的骂声,更怕听到关于李佛舰队的一切。
那支出斐扬,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回归的军队,此刻享受的,是原本属于这支斐盟主力联军舰队的荣耀。
这样的事情,落在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早点打,”一位参谋发狠道:“赢了咱们就回家,输了就把命搭上,一了百了。反正我讨厌这个该死的地方!”
“问问,谁他妈喜欢这里?”
“输我倒不怕,我就怕因为某些人的不负责任,稀里糊涂就把命给丢在这里。我撂句话在这里搁着,谁要是不信打个赌,如果有一天咱们这条防线崩溃了,准是左翼出问题!”
一群人七嘴八舌,正说着,忽然,那位年轻参谋道:“快看,是莱恩舰队藤井刚中将的穿梭机。看,还有马奇亚中将。”
“莱恩的新一代天才将领啊,马奇亚中将,今年还不到三十五岁吧?”
“马奇亚中将三十四岁,藤井刚中将年龄更小,才三十二岁!”
“马奇亚中将可是莱恩共和方未来人,尤里斯上将的得意弟子。藤井刚中将是马奇亚中将的好朋友,虽然比起马奇亚中将来在战绩上要差一点,可当初军校毕业的时候,藤井刚中将的成绩还排在马奇亚中将的前面。”
“黑头发,方脸的那个,就是藤井刚吗?”一位参谋凝视着几乎从面前不到二十米的距离进入下方通道的穿梭机客舱玻璃,目光在两名英姿勃发的年轻莱恩将领身上打转:“看起来好像很严肃的样子。”
“很奇怪这两个性格气质完全不同的人,居然是好朋友。”
那名莱恩籍的参谋介绍道:“马奇亚中将在我们国内,可是所有女性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就算不穿军装,凭他那头亚麻色的长发和艺术家的气质,也能迷倒不少人。藤井中将,则是一名典型的为战争而生的军人,生平的偶像就是李佛上将。几个月前,在加泰罗尼亚星系,他就曾经在李佛上将的指挥下作战。”
莱恩参谋说着,顿了顿道:“论能力天赋,他不在马奇亚中将之下,不过性格刚硬激进了一点。这种性格,在军方上层并不讨喜,可在基层军官中,却很受欢迎。在莱恩共和国,藤井中将就是青年军官的领袖。”
“这个时候到旗舰来,是准备开会吗?”一名参谋奇怪地向窗外张望着,忽然指着远方道:“看,斐扬第七舰队的穿梭机……还有查克纳和西利亚克联邦的……”
“看来是元帅召集会议了……”莱恩参谋目光一转,眼神忽然凝固了,一张脸,也渐渐地沉了下来。
不远处,一艘黑色的穿梭机,如同鬼魅一般浮现在参谋们的眼前。
匪军!
这帮家伙,终于来了!
第10卷 第60章 烟花
“看来传言是真的。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黑斯廷斯元帅的那位宝贝外孙女婿却并没有呆在前线。”
从穿梭机扶梯步下母舰内部圆形泊位时,藤井刚看着不远处的匪军穿梭机和一群结伴而行的匪军将领,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对身旁的马奇亚中将道。
相貌英俊眼眶深凹,一头凌乱而不失优雅的亚麻色长发的马奇亚闻声扭头,凝视着那群身穿深蓝色制服快步而行的匪军将领,目光落在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身上:“领队的是拉塞尔上将。”
“如果说东南星域还有一个人值得让我尊敬的话,可能就是这位东南名将了,”藤井刚淡淡地道:“阻击班宁一战,他打得不错。”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缓步向通道走去。
巨大的内部港口的其他穿梭机起降坪上,一艘艘不同标志的穿梭机正在陆续降落。通往旗舰指挥部大本营的一条条通道上,身穿不同国家制服的盟军将领们,正一边向着相同的方向走去,一边隔着通道玻璃互相点头致意。
不过,在大家看见匪军一群将领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不自然。不少人甚至干脆放慢了脚步,扭开头,装作没看见。
“看来,大家的怨气都不小,”马奇亚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匪军在战役前期已经为盟军争取了不少优势。”
他扭头看着藤井刚:“如果不是他们主动出击,我们不可能和西约同时抵达这里。况且,打掉班宁的前锋舰队,又破坏了西约设立在德西克帝国几大星系的太空基地,对西约战斗力的削弱很大。在这样的战绩面前,就算他们是为了保存兵力撤退,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吧?”
“你倒是大方,”藤井刚嗤之以鼻:“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在他们背后,是他们的国境线和他们的民众。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而我们,又凭什么抛开特里弗兰的危机不管,到这里来为一个距离莱恩几百万光年的国家牺牲?”
“话不能这样说,”马奇亚深知自己这位好友的性格,也不想争执,只语气温和地道:“所谓唇亡齿寒。东南战局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不仅仅是勒雷联邦的责任了。如果我们能赢得这场战役……”
“就能逼迫苏斯和杰彭退出战争,改变战争态势,把东南连成一片,进而威胁德西克、纳加联邦和比纳尔特帝国,是么?”藤井刚打断了马奇亚的话,一口气替他接着说完,冷笑一声道,“可是,这场战役,我们能赢吗?”
他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带着一种压抑到了极点的愤懑:“西约是集中了所有成员国的力量、兵力物资和士气,都是我们的十倍百倍。他们占据了所有的星际通道关键跳跃点,可以从人类星际版图的任何一个战区抽调兵力,统一部署调派。他们的指挥系统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完成了整合,所有人都在索伯尔一个人的指挥下。从西北到东南,从梅玛到特里弗兰,每一个战区每一场战役,都在他们的精密计划之中。或许此刻在索伯尔的身后,就有更多的西约舰队正蜂拥而来……”
“而我们呢?”藤井刚直视着马奇亚的眼睛,瞳孔中跳动着痛苦的怒火:“我们是一支兵力只有对方二分之一的孤军。士气低落,组建仓促,不团结也不默契。我们前来帮助的这些人为了保全他们自己的兵力,竟然可以不开一枪一炮大踏步地后退。
我们的联盟被分割在人类星际版图的角落里各自为战,想要抽调军队,花费的时间和代价是西约的上百倍。我们没有援军甚至没有可靠的后勤补给,李佛上将和黑斯廷斯元帅已经形成了两个对立的指挥核心,大家甚至不知道应该听谁的……”
藤井刚愤怒的声音,在如同玻璃管道般的走廊上回荡着。因为有封闭式的玻璃隔音,因此,走在旁边其他泊位通道上的盟军将领们,听不见他的声音,可是,大家却能看见藤井刚愤怒而激动的肢体动作。
良久,藤井刚放下了指着指挥部方向的手,黯然看着马奇亚:“直到现在,你还幻想着我们能赢得这场战役吗?”
马奇亚沉默着,忽然展颜一笑:“既然来了,我此刻唯一的信念,就是赢得这场战争。”他轻轻拍了拍藤井的肩膀:“走吧,我的将军,会议快开始了。”
或许是发泄过后,心气平静了许多。藤井刚一脸苦涩地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和马奇亚并肩向指挥部走去。
穿过通道,乘坐宽敞明亮的悬浮电梯,经过接连四道安全门的身份验证之后,两人来到了指挥中心。
旗舰【海德菲尔德】号的指挥中心里,已经是人满为患。
数以百计的参谋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每一间办公室、会议室、作战室里,都挤满了人。他们或手拿文件快步而行,或围在电子沙盘前,脚步声、天网系统的通知声和自动门的开启比和声,混杂在此起彼伏的电话中,一片喧闹。
指挥中心的中央大厅,是一个巨大的六边形房间,足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天网仪器。巨大的中央电脑核心处理器就像是一个高达十米的巨型水晶,立于大厅中央,在流动闪烁的光芒中,飞快地运转着。
原本就拥挤的大厅,挤进了从各舰队赶来的盟军将领们的加入显得更加的拥挤了。马奇亚和藤井刚领着麾下的莱恩军官们在一名大本营参谋的引领下穿过人群,走进了已经坐满了盟军军官的会议室。
会议还没开始,灯光通明的房间里,盟军舰队的指挥官们三五成群地或站或坐,交头接耳低声窃语。
气氛紧张而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此时此刻,索伯尔这个斐盟大敌就在两百万公里之外。兵力是己方整整两倍的西约舰队正对自己虎视眈眈,战斗一触即发。这个作战会议,或许就是关系战争胜负,关系命运未来的会议!
黑斯廷斯元帅将如何指挥这场战役?双星角走廊是否就是最终的决战之地?盟军舰队将采用什么样的战术,互相之间又如何协调?谁担任前锋,谁担任主攻,物资补给怎么办,战局不利的时候谁掩护撤退,又撤向哪里……
这些问题,都必须在这场会议中得到答案。
指挥官们一边交换着意见,低声地猜测分析,一边用眼睛打量周围。
大部分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从一进会议室就成为了目光焦点的匪军将领的身上。
拉塞尔、布拉特、费欧文、罗伯特、米奇、玛格丽特,还有刚刚从勒雷联邦赶到前线的勒雷第一上将米哈伊洛维奇,在牛顿跳跃点保卫战中以血勇赢得了所有人尊敬的马尔基上将。
除了此刻尚在斐扬医院里的贝尔纳多特上将外,勒雷军方硕果仅存的这些将领几乎是倾巢而出。
除此之外,还有查克纳的张鹏程上将、马歇尔上将、庞龙旗中将,斐扬第19集团舰队道格拉斯中将……几位斐扬将领,甚至还认出了莱希特和托尼等魅影舰队军官。
可是,大家唯独没有看见那位匪军的灵魂人物,那个让他们充满了各种好奇的胖子,玛格丽特的未婚夫,黑斯廷斯的外孙女婿,传说中的斐盟联军接班人,李佛的死敌,四年前逃跑二十一次的机修兵——田行健。
盟军指挥官彼此交换着眼神。
在来这里参加会议之前他们就听说田行健并不在这支匪军舰队之中。一开始大家还不相信,毕竟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身为匪军和盟军指挥集团核心成员的他不在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恐怕……现在还没到他躲在后面偷奸耍滑,指挥别人拚命的时候吧?
可在看见匪军将领们之后,大家才惊讶地发现,这个消息居然是真的!那胖子真的不在。如果在的话,如此重要的会议断然不可能没有他的参与。
在这场关系到整个东南的重要战事拉开帷幕的关键时刻缺席,这也太过分了吧?
难道,年龄不过二十多岁的“勒雷英雄”,就已经学会了那些贪生怕死的老狐狸的保命哲学,躲在后面观察风色,机会好就冲上来抢功劳,战事不利则赶紧跑得远远的,不承担风险更不承担责任?
“我认为,田将军不能来开会,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任务。”
听到这个声音,马奇亚和藤井刚循声望去,只见军官群中,似乎是听到某位盟军将领不屑的指责,斐扬舰队少将指挥官洛克萨妮一脸激愤。她冷冷地看着身旁一脸揶揄的盟军将领们:“大家有关心田将军这份闲心,倒不如多操心一下眼前这场战役。现在,还没到凭捕风捉影就起内讧的时候!”
“捕风捉影?我们不说这位田将军履历上二十多次逃跑记录,单说这次匪军一炮不放的大踏步后撤,他能做出解释?”那位来自西南星域成员国的中将因为被洛克萨妮当众指责而显得有些恼羞成怒,“这样的人,不知道怎么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就是,我们是援军,不是炮灰!凭什么他们可以撤退,我们就要在这里打死打活,牺牲我们将士的生命捍卫他们的国家。”另一位将领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他们做得出来,我们就不能说么?况且,这么重要的时候他都不在,等到打起仗来,我们还能指望这位接班人先生?”
“不服气么?”洛克萨妮冷笑道:“田将军的才能,是他的战绩证明了的。你们要是嫉妒,拿出战绩来,元帅阁下说不定就选你们当接班人了。”
“我们可没有什么裙带关系,这次南下,究竟是因为东南战局重要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都还说不清楚呢!”西南星域的中将瞟了一眼站在会议室另一端的玛格丽特,慢悠悠含沙射影地道:“况且这些战绩究竟是怎么来的,我们也没有亲眼看见。谁知道是不是集体荣誉往一个人的脸上贴金?”
“对啊,既然有本事,就别在后面躲着,”旁边几人纷纷附和道:“指挥匪军打一场漂亮仗,让大家都亲眼看看,究竟是不是传说的那么厉害,咱们南下,是来送死,还是来赢得这场战争!”
洛克萨妮怒视这些人,看到其中甚至包括几名站在外围阴阳怪气的斐扬将领,气得脸都红了。
在斐盟这个阵营中,这样的嘲讽怀疑简直就成了一种传统。盟军和盟军之间,互相充斥着不信任。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以前,斐扬一国独大,黑斯廷斯稳居军神宝座的时候,还没有人敢出声质疑。
现在随着李佛入主盟军指挥部,南下舰队成了孤军,黑斯廷斯的身体又每况愈下,各种各样的声音就冒出来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斐盟军队中,有不少都是这种与其说是靠军事才能和战绩倒不如说是更多地掌握政治斗争和升官发财要诀的将领。论打仗他们或许不怎么在行,可要质疑挑刺,却是个顶个的厉害。
更何况,南下战略本来就是黑斯廷斯一手推动,此刻面对两百万公里外的西约大军,若说这些人里面没有几个胆怯的,没几个想要保全手中势力和身家性命甚至以此为筹码投向李佛的,恐怕傻子都不会相信。
西约这种人不少,民主国度里,这样的人也同样多。
洛克萨妮当初在民主力量要塞演习中,见识过胖子以虚拟推演对抗连挑一百一十五位斐扬将领的厉害,也通过好友玛格丽特对匪军有更深的了解,因此知道,匪军的战绩每一项都和胖子脱不了关系。
在这支强大的杂牌军中,胖子就是灵魂。
他的性格,已经完全融入了匪军的个性之中。即便是打班宁这一仗胖子没有亲临前线,可是在匪军奇袭宙斯,诱敌,杀穿赫拉星系奔袭班宁舰队的一连串战斗中,所持仗所展现的却正是他们特有的蛮横,狡猾和疯狂。
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打出这样的战役!如果把同样的作战计划拿给现在盟军的其他舰队执行,恐怕连一半都完成不了,更别提打得那么干净漂亮了。
正是因为从当初的对抗中渐渐了解了这个勒雷机修兵,洛克萨妮才对身旁盟军将领的冷嘲热讽感到愤怒。
战争中如果没有基本的信任,战斗中不敢向盟友托付后背,对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如果大家在如此关键的时候,还对一位盟军将领曾经创造的赫赫战绩视而不见,还在因为人家没有出现就捕风捉影地推测别人的动机并煞有其事地安排罪名大加指责,又怎么可能互相信任,齐心协力地赢得这场战争?!
似乎是不想在开会之前引发更激烈的矛盾,一旁的梅迪纳上将和米歇尔中将,隔开了洛克萨妮和这几名盟军将领。双方不欢而散的同时,都各自看了旁边的马奇亚和藤井刚等莱恩共和国将领一眼。
马奇亚一脸苦笑,藤井刚则面沉如水。
莱恩共和国是李佛的最大支持者,也是黑斯廷斯拉走盟军主力南下的最大受害者。而莱恩舰队,又是这支舰队中的第二大集团。因此,从根本上来说,联军内部的矛盾,就产生于莱恩人的怨气。
会议室里的气氛沉默而凝重。不少盟军将领都默默地忽视一眼后散开到旁边。这短暂的冲突,给即将到来的战役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不少人都心事重重地在心里叹着气。
他们知道这种对立情绪的危害,知道其根源,却不知道怎么去化解。
“真可悲!”洛克萨妮走到会议室的舷窗边,凝视着中央指挥台下方的指挥大厅里忙碌的人群和闪烁的天网屏幕愤愤地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总是对匪军充满了偏见,难道他们都是瞎子、聋子,看不见田将军的战绩吗?”
“以前田行健将军在勒雷联邦,他们可以说那些功勋都是吹嘘出来的,后来人家从玛尔斯自由世界拉出这支匪军,从打汉弗雷舰队开始,打沧浪星,打雷峰星,打奥布恩,打谢尔顿……这样的战绩,放在其他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是全民崇拜的英雄吧?为什么放到田将军身上偏就是诸多质疑?”
洛克萨妮板着俏脸,愤愤然地一跺脚:“到这个时候了,不把心思放在作战上面反而盯着别人指三道四,这样的盟友,不要也罢!”
“我倒觉得这很正常啊。”梅迪纳上将笑眯眯地趴在落地窗的栏杆边,看着忙碌的指挥大厅,“这应该是元帅阁下早有预见的吧?”
洛克萨妮一愣,怀疑地瞟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们跟随元帅阁下已经很多年了,从战争爆发以来,元帅表面上不管,暗地里做了些什么工作,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们自己还不知道么?”梅迪纳上将嘴角噙着一丝淡定的笑容,眉毛微微扬起,对洛克萨妮道:“现在斐扬的军力,比起开战之初如何?”
洛克萨妮和一旁的米歇尔中将对视一眼,凝神皱眉想了想,回答道:“虽然我们在卡尔斯顿星河的损失不小,李佛又带走了四大星系,不过,我们现在能够动员的兵力,比起开战之初并不少多少。”
“是啊,”梅迪纳上将笑着道:“别的不说,就说我们这些黑系的将领,这两年来,哪一天不是在元帅的命令下枕戈待旦,哪一天不是玩了命一样的准备物资,训练军队,演习,优选军官?”
他说着,掏出雪茄来,丢了一支给旁边的米歇尔,自己点上一支,半眯着眼睛道:“虽然斐扬的兵力都分布在各大星系,都是共和国防御体系的组成部分,看似无法调动。可是,如果元帅阁下下决心的话,至少我们这些人有一大半能够领军南下吧?”
洛克萨妮和米歇尔同时点了点头。梅迪纳的话,就像是一支手,一把从云山雾罩中抓出了他们心头那一点隐约的困惑。
这一次从斐扬共和国抽调到盟军的,除了洛克萨妮、梅迪纳和米歇尔以外,还有当初跟胖子做推演对抗的十几名黑系将领。不过,这些人只占黑系将领的一小部分。而且,在四十支南下的斐扬舰队中,他们领导的舰队只占其中不到百分之三十。
这也就是说,还有不少黑系的斐扬将领和他们的军队,被元帅留在了斐扬共和国。
元帅为什么这样做?是因为南下仓促,没有足够准备时间,没有足够的补给物资?还是因为这些分属不同军区的斐扬军队,是共和国各大星系防御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能抽调?
在外人甚至在大多数斐扬将领看来或许是这样。可在这些跟随黑斯廷斯多年的将领们看来,事情却没这么简单!
只有他们才知道——斐扬共和国的兵力,还没有匮乏到需要李佛那几十支舰队来充老大的时候!如果元帅阁下愿意,黑系将领掌控下的军队,可以在四十八小时内就完成集合和作战准备,启程出发!
因为,他们已经准备了整整两年了!
共和国的防御体系,离开了他们也照常运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斐扬共和国各大军区总数超过四百支的A级舰队,上千个装甲师和全机械化步兵师,可不是在阳光下晒一晒就能见底的!
这个时候,当梅迪纳提起这个问题,洛克萨妮和米歇尔立刻起了反应。当初在民主力量要塞进行的秘密演习,曾经一度被他们当做是自己这些人和这个团体未来领导人的第一次见面,更是战斗即将开始的号角。可没想到……
虽然平时都没有交流过,可相同的问题已经在他们的心理盘桓很长时间不得其解了。
“为什么元帅不……”洛克萨妮看着梅迪纳,问道。
“元帅在战略方面的布置,一向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梅迪纳缓缓道:“无论是当初东南远征军舰队经由克纳威尔四国南下,还是道格拉斯的十九集团军奇袭长弓星系,都不过是元帅早早部下的两颗小棋子而已,以他的深谋远虑,又怎么可能没有更大的伏笔?”
他咬着雪茄,一双眼睛在烟雾中闪闪发光:“看看我们四周,包括我们斐扬的舰队,有多少是倾向于李佛的,又有多少是出了名的墙头草?”他用嘴往藤井刚那边一努,不动声色地道:“别的不说,这一位,可是李佛的铁杆崇拜者……”
“又一个军国主义者?”洛克萨妮厌恶地撇了撇嘴。
“那倒不是,”梅迪纳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他和大多数的青年军官一样,太容易冲动,也太热切。”
说着,梅迪纳转过头来:“元帅把这样一帮家伙带出来,把我们的人留给李佛……你们明白了么?”
洛克萨妮眨巴眨巴眼睛,米歇尔咽了口唾沫,两人对视一眼,眼睛都是一亮。
就在这时,自动门开启,消瘦的黑斯廷斯在麦金利的陪伴下出现在门口。而与此同时,舷窗外指挥中心巨大的天网主屏幕上,骤然亮起一朵白色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