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交锋
嘉靖把玩着手里的一方砚台,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地听着毛纪绘声绘色的陈述。
事情怎么样,他根本不关心,他关心的是百官们怎么看?他们会不会闹,最后该用什么手段收场。
徐谦这家伙闹出这样的事固然可气,可是嘉靖是个很会算账的人,算账的人一般在算账之前心里都会有个底,至少晓得什么帐是自己的,什么帐是别人的。
不消说,徐谦是他嘉靖的人,铁杆中的铁杆,所以这笔帐,嘉靖心里只算别人,算不得自己的头上。
可问题在于,出了这样的大事,做皇帝的想要不表示一点,过于偏袒,肯定是要闹出大事的。
嘉靖深吸一口气,见是杨廷和和王鳌来了,连忙打断了毛纪的抱怨,正色道:“二位爱卿,请坐下说话,事情朕就不多言了,眼下群情汹涌,再闹下去,没的让人笑话,再者说了,现在又将到了年末,各国藩使陆续抵达,朕不愿出事,也不愿闹什么乱子,你们怎么说?”
他没有说怎么看,而是怎么说,一字之差,意思却是相差千里,怎么看是询问看法,怎么说是嘉靖已经定下了调子,这件事要压下去,可是怎么压,就看你们怎么说了。
王鳌的屁股落座,道:“这首要的就是陛下下旨,先把王康从皇家学堂里救出来,至于其他当事之人,适当给予处分也就是了。”
王鳌的话深得嘉靖的心思,嘉靖不由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毛纪冷笑道:“这样就能平息议论吗?处分?怎么处分?是申饬还是革职?话总要说清楚。人在学堂,现在救不救倒是其次。想来王大人的性命应当无忧,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服众,怎么让人心服口服,总不能他一个侍读说拿人就拿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陛下,微臣的意思是要彻查,只有水落石出才能平息眼下的争议,若只是和稀泥。只是想把事情压下来,越是如此就越容易引起反弹。”
见王鳌和毛纪之间冲突得厉害,嘉靖不得不看向杨廷和,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杨先生有什么高见?”
杨廷和知道,王鳌的轻描淡写和毛纪的咄咄逼人是两个极端,这两个人闹得厉害。使得天子不敢采纳他们二人的意见,这是大事,内阁不能采取一致,到时候有人背后使坏,事情只会更麻烦。
现在嘉靖找上自己,带着几分可怜巴巴的乞求。这是很不寻常的,至少有一点杨廷和可以肯定,天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天子在乎那个徐谦,所谓关心则乱。道理便是如此。
那么该怎么答呢?既不能像毛纪那样偏激,自然也不能像王鳌那样轻描淡写。杨廷和微微转了个念头,淡淡地道:“其实这件事好办,既是家丑,那就关起门来把话说清楚,听说徐家父子身上还有个案子是吗?那么一并来解决,陛下可以立即召集五品以上官员到崇文殿举行廷议,再召徐谦入宫解救王康,趁着大家都在,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有什么误会可以澄清,若真有什么罪过,那也不能姑息,如此一来才能让人心服口服,陛下以为如何?”
杨廷和的建议看上去中肯,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召集百官,要知道百官也是人,现在王康被抓去了皇家学堂,对一个朝廷命官,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是兔死狐悲,在这种情况之下,可以说整个官员阶层在某种意义上对徐谦这次不太厚道的事都抱有怨言。
这就等于是请徐某人来踢足球,毛纪队有十一人,徐谦孤身一人,单枪匹马,观众呢,则全是毛纪的啦啦队,徐谦还没上场,怕就被无数的鸡蛋砸死了。
杨廷和笑吟吟地看向嘉靖,接着道:“事态紧急,陛下宜早做决断。”
这一句就有逼迫嘉靖立即答应的嫌疑了。
嘉靖皱眉,先是有几分不认输,眼睛看向王鳌,见王鳌没有出来反对,不由吁了口气,道:“那么就依杨先生,下旨意,召徐谦入宫,是了,连那王康一并诏入宫中,今日午时,于崇文殿召开廷议。”
嘉靖不情愿地下了诏,让毛纪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虽然事情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不过他已稳稳占住了胜算,倒也无妨,眼下最重要的是趁着这个空闲立即把局布好,只要在廷议的时候把徐谦的罪名一一坐实,便是天子,难道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包庇徐谦吗?
“陛下圣明。”
三人退出了崇文殿,毛纪正要前去吏部布置,便向杨廷和打了个招呼,道:“杨公,我还得出宫一趟……”
一旁的王鳌笑吟吟地道:“毛学士,老夫这里恰好有一份关乎你们户部的奏书,还想请你参详一二,这事关岭南的灾情,没有你这户部尚书过目,老夫不敢擅专。”
毛纪皱眉,正要拒绝,只听王鳌又道:“救灾如救火,若是真出了闪失,那便是大事,什么事能比得过这个重要?”
毛纪不得不看了杨廷和一眼,杨廷和朝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毛纪只得道:“那么看看也无妨。”
却说嘉靖这边,心情自是不好,黄锦遇到这种情况更加小心翼翼,给嘉靖斟了茶来便乖乖地退到一边。
嘉靖的目光一闪,道:“黄伴伴,你若是朕,这件事会如何处置?”
黄锦愕然,随即呵呵笑道:“奴婢哪敢是陛下?陛下言重,毛纪和徐谦早就不睦了,此次徐谦给了他机会,他还不往死里咬?现在杨学士又提出廷议,依着奴婢看,这表面上是廷议,实则却是御审,其实只是毛纪和徐谦针锋相对倒也罢了,怕就怕到时出现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嘉靖淡淡地道:“朕还是信徐谦的,他不是个糊涂的人,绝不是轻易被人拿捏的人物,朕疑惑的是王爱卿,方才他为何不趁机反驳杨廷和呢?莫非……王鳌和杨廷和也是一伙的?”
黄锦想了想,道:“陛下,东厂这边近来一直都在关注王学士,王学士这个人近来和一些大臣确实走得近,不过这些人大多和杨廷和没什么关系,陛下或许多虑了。”
嘉靖有些烦躁,甩甩袖子,道:“说了也是白说,朕要沐浴更衣,准备廷议。”
黄锦不由道:“陛下是否先用了午膳?”
嘉靖摇头道:“这就不必了,朕没心情。”
沐浴更衣之后,时间已经接近午时,百官们早就接到了消息,纷纷到了午门外头集结,对于新近发生的事,少数人义愤填膺,可是大多数人却是漠不关心,兔死狐悲的心情他们有,可是在官场上不是你整死我就是我整死你,谁有闲心挂念别人?
不过毛纪现在要往死里整徐谦,毛纪背后是杨廷和,王鳌这边又态度暧昧,这就让大多数官员有点期待了,毕竟是谁都希望有个露脸的机会,既然这一次徐谦是百死莫赎,那么不妨就借徐侍读的人头一用,给自己增加几分光彩。
在这个圈子里,有的是人走茶凉和墙倒众人推的先例,连师生都可以面和心不合,甚至是父子都可以反目,所以说这种事实在太稀松平常,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午时已经过了,可是宫门还没开,这不免让大家很是焦躁起来,正在这时,却有人骑着马过来,这人翻身下马,眼尖的人倒是认得他,不是徐谦是谁?徐谦面带笑容,走到宫门,纷纷和一些相熟的人打招呼。
人家把招呼打上门来,不回应终究是不好的,于是自然也有人不咸不淡地道了个好。
徐谦听了圣旨,立即就来了,大正午的廷议,这毕竟是出了突发的状况,眼下大明朝还算国泰民安,唯一的突发情况怕就是他的皇家学堂,他倒也冷静,脸上看不出焦灼不安,举止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此时,午门大门终于洞开,大臣们终于吁了口气,纷纷振作精神鱼贯而入,徐谦夹在人群之中,随众人一齐到了崇文殿,崇文殿里,最先来的都是在宫中就近办差的学士和翰林,嘉靖倒是还没有出现,毛纪站在殿里,目光在文武官员身上逡巡,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人群中的徐谦身上,他朝徐谦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徐谦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是朝他笑了笑,这笑容只是蜻蜓点水,看不出他的心情。
二人的举动其实都落在这些看上去若无其事,实则却是紧张兮兮的大臣们眼里,他们眼角的余光既瞄瞄毛纪,又要立即去搜索徐谦,心里还得猜想徐谦这笑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以为稳操胜券,又或者真是失心疯?毛学士这笑容倒是够不怀好意的,看来这一次是真不打算留着这徐侍读了。
………………………………………………
下午求票总算多了些人支持,老虎谢谢大家,只是历史月压力大啊,继续需要支持,有木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du8du8.)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du8du8.阅读。)
第三百二十一章:廷议
曙光初露,星点曙光穿破皑皑夜雾,午门城楼上的琉璃瓦渐渐镀上了一层光晕。随着晨鼓传出三通响动,早起的太监推开了厚重的午门,拥簇在门外的大臣们鱼贯而入。
穿过了门洞,过了金水桥,远处雄伟壮阔的崇文殿已是遥遥在望。
徐谦一身礼服,走在队伍中间,随着人流缓缓向前蠕动,他能感受到,许多人不经意间,向他投shè过来的目光。
今rì的廷议透着一股子不同寻常。
内阁大学士毛纪已经放了话,天子平倭,虽借拯救黎民生计之名,却有好大喜功之实。
当然,毛纪还拿出了他的杀手锏,即先皇帝正德,继位二年,也未曾听说过征伐之好。
这句话用心实在歹毒,要知道,正德皇帝是出了名的好大喜功,也是所有大臣们眼里的昏君,也是将来皇帝之中的反面典型。
这样一个人,拿出当今天子与正德皇帝相对比,其居心可见一斑。
连好大喜功的正德皇帝登基二年之后,尚且没有随意征伐,而现在嘉靖皇帝初登大宝不久,就忍不住要大动干戈,这岂不是说,嘉靖天子比之正德天子还不如。
若是大臣们不劝谏制止,只怕正德皇帝的覆辙就要重蹈了。
当然,这些话都只是在私下里流传,某种意义来说,毛纪确实是抓住了大臣们的心理,百官不希望起战事,随意挑动战事。不但劳民伤财,还可能助长君王的好大喜功。
这世上最伤人心的。怕就是这些背后的窃窃私语了,官面上的话倒还可以提防。可以解释,甚至是辩解,可是这些流言蜚语却教人防不胜防。
这些私底下的话,是否进了嘉靖耳里徐谦并不知道,可是徐谦却是知道,正因为他是知情者,所以他的心情非常不好,情绪不稳定的徐谦抿着嘴,脸sèyīn沉。他的耳畔或许静谧,可是他仿佛能听到那些耳朵后的窃窃私语,这些私语之声,扰乱了徐谦的心。
众人鱼贯进入了崇文殿,按班站定,穿着大红礼服的黄锦已经站了出来,扯着嗓子道:“尔等静听,陛下有口谕,今rì廷议所言之事——靖国平倭!”
平倭二字出来。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许多人深以为然,果然不错,今rì所议的果然是平倭!
不少人已经打起了jīng神。目光纷纷落在大学士毛纪身上。
毛纪纹丝不动,脸sè深沉,目光幽邃。可是他的身上,似乎带着一股斗气。这股气息由内而外,弥漫在周身。他目光突然一动,宛如一道闪电飞落在对面的班中,在他的对面,站着的正是徐谦。
旋即,毛纪的嘴角,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冷笑。
“来吧,今rì倒要看看,你一介翰林编撰,拿什么和老夫斗,又拿什么和满朝的大臣斗!”
毛纪的心里,说出这句话,或许在入宫之前,他还有几丝忐忑,可是一旦站在了这崇文殿,站在这崇文殿的上首位置,从这里向后看,无数的人以他马首是瞻,毛纪的心定了下来,随即升腾起一股锐不可当的豪气。
徐谦感受到了毛纪的目光,他朝向毛纪,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魅力,这笑容带着几分真挚,犹如chūn风袭来,似乎是多年的挚友重逢。可是这个笑容,在毛纪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诡异和狡诈,宛如一条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露出森森毒牙。
毛纪哂然笑了。
他心里想出一句话:“跳梁小丑,也敢螳螂挡车!”
晨鼓的声音又悠悠传来,辰时一刻已经到了。
嘉靖穿着衮服,戴着朱冠,龙行虎步进殿,他的目光顾盼之间,仿佛已将殿中所有人都尽收眼底,嘉靖冷笑,快步上了丹陛,坐在御椅。
他纹丝不动,也不做声,目不斜视。
殿中安静的可怕,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尴尬的咳嗽。
陛下不语,身为内阁首辅大学士的杨廷和就不得不站出来了,他缓步出来,一字一句道:“陛下,不知今rì议的可是平倭吗?”。
明知故问!不过也算是一个不算太尴尬的开场白。
嘉靖的心思或许容易被人摸透,可是他的xìng格却让人不知所以然,或许这一刻,他会喋喋不休,讲他的治世之道,可是下一刻,他或许就抿抿嘴,一句话都不说了。
嘉靖点头。
杨廷和自然开始主持廷议,朗声道:“今rì议的乃是平倭,诸公可有话说吗?”。
“微臣有奏。”
站出来的乃是户部钱粮主事陈望,陈望站到了班中,目光一抬,朗声道:“微臣窃以为,倭患愈演愈烈,横行无法,殊为可恨,只是微臣听说过万乘之国征伐千乘之国的道理,却从未听说过,万万乘之国征伐草寇海贼的道理。陛下,杀鸡焉用牛刀,疥癣之患,何须陛下劳心,只需一道圣旨,勒令各省巡抚追剿即可。”
嘉靖抚案,他的目光在群臣中扫过,显然陈望所言,正合了这朝中衮衮诸公的心意,嘉靖嘴角微扬,冷笑一声,道:“若是一道旨意即可,为何倭寇肆虐十数年,各省屡屡进剿,不得力尽全功,反而倭患愈演愈烈?”
陈望愕然了一下,正待发言。
同是户部主管仓储的主事刘彦却是朗声道:“陛下此言差矣,倭患愈演愈烈,非战之罪,而在钱粮而已,各省总官兵虽辖制军马巨万,可是钱粮不足,每每不能用尽全力,微臣以为,朝廷只需拨发钱粮若干,及至各省,各省官员武将,必定奋发而起,克rì灭贼,可是陛下声称要裁撤整肃卫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裁撤了官军,就要另行招募,招募之后有需假以时rìcāo练,不但费时耗力,更靡费钱粮,眼下国库已是不足为用,陛下这般大动干戈,实在不妥。”
显然这些人早就有了对付嘉靖的手段,嘉靖要平倭,可问题在于,不能大张旗鼓的去,为了平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说,连江南数省的卫所还要裁撤,再加上招募军马,加上各种的消耗,这哪里是剿匪,简直就是折腾。
既然如此,大家可以退一步,让各省去剿就好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江南各卫的官军,当真可用吗?王某以为,怕是不尽然吧,我是福建人,就在我入京之前,福建成平卫数百官军,被数十倭寇奇袭,结果如何?数百官军溃不成军,而倭寇居然丝毫无损,这样的官军,要了有什么用?”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众人一看,却是新任的翰林王琦,这王琦是徐谦的同年,刚刚点入翰林,xìng子也是出奇火爆,虽然面对的都是他的前辈,语气却没有太多的客气。
嘉靖听了,jīng神不由一振,他怕就怕大臣一面倒的反对,只要有人站出来支持,他的脸上才好看一些。
朝中的争议终于开始了,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人极力反对,却也有人站出来反驳,反驳的官员,多是浙江、福建一带的官员,这些人之所以鼓起勇气出来支持平倭,无非是一方面碍于家乡遭受倭害,另一方面,也是江南那儿,平倭的事已经引起了士绅的注意,人嘛,都好个名声,若是这时候默不作声,只怕要被人痛骂了。
不过这些支持平倭的大臣,毕竟都还是少数,班中的毛纪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他的目光朝其中一个大臣使了使,这大臣会意,随即朗声道:“微臣极力反对,说一千道一万道,无非就是希望在江南大动干戈而已,可是诸公有没有想过,一旦大动干戈,对江南未必是好事,战火一起,会造成多少流民,裁撤了卫所,又有多少人失了饭碗?”
站出来说话的乃是吏部清吏司主事杨辰。
杨辰一出,议论声顿时消了下去。
要知道,这位杨大人可不太一般,人家手里捏着的,可是大家的乌纱帽,你若是反对他,他若是伺机报复,这前程怕是要黯然无光。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正常的人遇到这种可能牵涉到自己前途的事,不免要掂量掂量。
而毛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微微一笑,鼓励的看了杨辰一眼。
杨辰jīng神一震,继续道:“再者说了,有人夸大倭寇之害,这是什么缘故,无非就是有人抱有私心而已,疥癣之患,大动干戈,得益的是什么人?都说倭寇肆虐,可是江南照样歌舞升平,哪里来的肆虐?”
他这话有点儿过份了,不过有时候,话说的越是过份,威慑力反而十足,这就好像路人之间遇到了矛盾,嗓门高的人往往能占上风一样,先声夺人,直接一个下马威下去,谁敢争锋?
…………………………………………………………………………………………………………………………………………………………………………………………………………
第三章送到,求月票了,同学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报复
徐谦现在考量的问题是怎么在这场风暴之中牟取好处。
徐翰林眯着眼,心里在琢磨着自己的定位,首先,他和毛纪是势同水火,不可能有言和的可能,而杨廷和呢?
杨廷和这个人太专断,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样的人确实是经国治世之才,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专权,容不得别人动摇他的威严。
若是这个时候自己……
想到这里,徐谦心思一转,他娘的,姓毛的不是惹我吗?今rì索xìng火上添油,不整一整你,你还不知道徐老爷有几只眼了。
其实大多数人心里再恨某人无非是在心里腹诽,或是在脑中意yín一番罢了,心里将此人碎尸万段,见了面却还得笑脸相迎。
而徐谦则是说到做到,既然大家是敌人,那么徐谦也不会客气,管你是谁,但凡有机会少不了要过河拆桥、落井下石。
徐谦想了想,已经有了主意,随即一声冷笑,便背着手,旁若无人地往内阁方向去,到了内阁值房外头,他故意在外头磨蹭,恰好有一个书吏出来,笑呵呵地向徐谦打招呼:“徐编撰好。”
自从有了王司吏的事,内阁上下的书吏都对徐谦很客气,人就是如此,你若是嫩生生,人家就敢欺到你的头上,你若是时不时煽几巴掌出去,这人缘反而就好了。
当然,扇巴掌也是需要有技巧的,见人就扇那是傻子,属于脑子缺根筋的范畴。
徐谦处置王司吏的事就很有艺术xìng。徐谦朝这书吏颌首点了点头,道:“怎么。张书吏要出门?”
张书吏笑呵呵地道:“是的,去通政司送一封公文。徐编撰来内阁值房可是要见杨公吗?”。
徐谦却是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是,是毛学士有请,却不知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
张书吏呆住了,此时徐谦已经呵呵笑着进了内阁的办公值房,张书吏不可思议地看着徐谦的背影,这徐谦和毛学士的关系谁不知道?这个时候,毛纪请徐谦去说话是为了什么?
以毛纪的xìng子,既然已经恨透了徐谦,就算是有案牍上的往来。那也是派个人去知会也就是了,又为什么把人请去?这里头莫非有什么蹊跷不成?
张书吏越想越是一头雾水,左右张望一眼,急匆匆地往杨廷和的值房去了。
却说徐谦到了毛纪的值房外头,让人通报一声,毛纪在里头听了也是一头雾水,这徐谦和他算是死敌,这个时候来见自己做什么?
若是在以往,毛纪必定会将徐谦扫地出门。可是这几rì却是不同,毛纪一直心神不宁,此次整垮了蒋冕,非但没有让他好受。反而让毛纪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杨廷和是个专断的人。什么事都是自己拿主意,自己这个内阁学士反而成了他的下手。以前蒋冕在的时候,他倒是不觉得。那时候他专心对付蒋冕,只想着能巴结住杨首辅,可是蒋冕走了,他表面上好像成了胜利者,可是真正一琢磨,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胜利者永远是杨廷和,自己不过是个看客,因为无论蒋冕跨不跨,他都是个纸糊的学士,一点份量都没有。
而杨廷和决议让杨一清入阁更是让毛纪大惊失sè,同时也更加意识到了这一点,杨一清能力比自己强,资历比自己更老,再加上是杨廷和举荐,显然二人密不可分,毛纪早就听说正德朝的时候,杨廷和和杨一清之间的关系就是极好,世人都说他们是二杨,一个擅文,一个擅武,杨廷和在文事上很有一手,甚至水平隐隐超过刘健,可是杨一清曾经在边镇任职,对兵事了若指掌,他曾三次总制军务,主管三边防务,使边境安定,许多人将他比作是大明朝的郭子仪。
一个这样的人入阁,那他毛纪成了什么?现在户部尚书的委任还没有下来,他毛纪还不是次辅,一旦杨一清入阁,只怕这次辅就轮不到他毛纪头上了。
毛纪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甚至可以说,若是放任杨一清入阁,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蒋冕在内阁的时候,到时有什么事,还不都是二杨商量,他毛纪什么都不是?
既然如此,就只能铤而走险了,那上书弹劾杨一清的言官是毛纪授意的,他的意图很明确,绝不能让杨一清入阁。至于杨廷和,他倒也有自己的算计,现在蒋冕刚刚垮台,想来杨廷和就算知道这是自己暗中布局,怕也不会急着对付自己,最多心里留个疙瘩罢了,等风头过去,自己再去向杨廷和示好就是,内阁大臣之间闹点矛盾不算什么,只要自己态度诚恳,再对他马首是瞻一些,想来杨廷和还不至于对自己下什么重手。
事情是做下来了,主意也是已经打了,可是毛纪仍然有些不安,从本心上,他对杨廷和有一种很深的戒备,正是和杨廷和走得太近,所以毛纪才更加深知这位首辅大人的手段。
这几rì他心里很是不安宁,可是现在,徐谦找上门来了。
徐谦上门,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来示好?还是带着什么目的?
若是示好,毛纪挥挥手就可以打发走这厮,在毛纪看来,徐谦得罪了他还想来修好,你以为你是谁?
毛纪担心的是,这个家伙带着什么目的,又或者是什么人授意他来见自己。假若当真如此,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若是不见的话,对自己未必有利。
既然如此,那么就不妨见一见吧。
他喝了一口茶,眼眸掠过一丝冷sè,慢悠悠地道:“请进来说话。”他说请的时候,口里透着一股yīn阳怪气的意味。
徐谦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向毛纪行礼,道:“下官徐谦,见过大人。”
“请坐。”毛纪上下打量他,见徐谦态度诚恳,心里却是冷笑。
徐谦却不肯坐,却是执拗地道:“下官不敢坐。”
毛纪面sè冷下来,道:“为何不敢?你平时不是很大胆的吗?”。
徐谦苦笑道:“其实下官前来为的就是这个事,下官从前确实是大胆了一些,平时的言行,可能触怒了大人,尤其是王司吏那件事,当时下官并不知道王司吏乃是大人的人,是以……哎……不知者不罪,还请大人不要见怪,是了,还有平倭的那件事,大人反对平倭,自然有大人的道理,下官一介编撰却是和大人打擂台,哎……下官现在想来,实在是汗颜得很,大人……下官是来道歉的,还请大人将此前种种的不快都不要放在心上。”
这一番话很是诚恳。毛纪算是听明白了,徐谦还真是来认错的,不但是来认错,还想修好。
哼!人都得罪了,现在才知道怕,真以为巴结到了皇帝就可以顶撞内阁学士,现在后知后觉,想凭几句话就可以把从前的过节抹了?若是有这么容易,那么老夫丢的面子还能捡回来吗?
毛纪在心里冷哼着,用手端起了茶盏,见徐谦巴巴地看着自己,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冷笑,慢悠悠地吹着茶盏里的茶沫,轻轻吹了一口,风淡云清地道:“徐编撰说的话,老夫有点不明白,徐编撰什么时候得罪了老夫,老夫怎的不知道?你我同朝为官,又哪里有什么过节?你的意思莫非是说老夫没有肚量,会借故针对于你吗?”。
这番话很不客气,若是用市井里的话来翻译其实也很简单: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老夫对你有什么过节!
徐谦立即露出失望之sè,道:“大人有话好说,学生年纪尚轻,许多事都不懂,这人情世故……”
毛纪挥挥手,冷冷地道:“你懂不懂和老夫何干,你这编撰真是可笑,老夫公务繁忙,哪有时间和你啰嗦,你若只是跑来和老夫说这些,那么老夫只好送客了。”
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按说徐谦这个时候该要滚蛋不可了,其实毛纪此时心里也很痛快,平时这徐谦牛气哄哄,仗着有宫里圣眷,又中了个六首,说话很是不客气。现在如何,还不是乖乖的认栽?现在求上门来,自己狠狠的一骂,真是比吃了蜜糖还舒服。
徐谦长吁短叹,道:“下官是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勿怪,是了,下官前来还有一件事,是事关杨一清杨大人的,大人也知道,家父在锦衣卫中公干,昨个儿听说有人弹劾杨一清,不过御使风闻奏事毕竟没有证据,大人,下官倒是可以托家父弄些证据,只要大人一句话,保准这杨一清吃不了兜着走。”
他话音刚落,毛纪的脸sè骤然变了,手里端着的茶盏有点吃力不稳,差点没砸落下地。
………………………………………………
今天发生了点事,其实心情真的很不好,但知道大家等待更新,还是码出来了,希望不会在文字里将这个情绪带给大家,最后,继续为自己求点月票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