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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阿越

侍卫们端着长枪一步步逼近,他忍不住细声细气地说道:“杨将军,教他们放下兵器,不得无礼!”

“臣尊令!”杨士芳应道,但他还没有说话,宋用臣已经抢先叫了起来:“太子有命,教尔等放下兵器,不得无礼!”

他的声音夹在风雪之中,更显得又尖又细,锐得像金属相交的声音,可对面的人,却无一人理会,只一步步地逼近过来。

忽然,杨士芳身边的田烈武长啸一声,掏出怀中短剑,率先冲向叛兵。那些金枪侍卫万万没料到相隔二十余步的距离,田烈武身形几个晃动,竟已到跟前,无不胆寒。

几个叛兵对着田烈武,慌忙挺枪直刺,田烈武手中短剑掷出,逼退正面两个叛兵,身影闪动,避开左边的长枪,右手已闪电般抓住一杆长枪,双臂用力一抖,那叛兵虎口几乎被震裂,双手一松,长枪竟已被田烈武夺去。

但这金枪班的侍卫,亦都是军中使枪的高手,眼见同袍失手,又有四五人冲过来,挺着长枪,刺向田烈武。田烈武纵声大吼,反握着夺来的长枪,以枪当槊,击退逼过来的几个叛兵,便转头去寻找先前说话的叛兵头领。却见那十几名东宫侍卫此时都已拔出短刃,冲了上来,与叛军混战在一起。杨士芳背着太子,与十几名手无寸铁的内侍一起,被十余名叛兵团团围住,正在苦苦缠斗。那宋用臣此时早已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庞天寿浑身是血,步履蹒跚,显是受了重伤,却还是紧紧跟在杨士芳身后,只要有叛兵的长枪刺来,他便疯了似的冲上前去,以身体做盾牌,挡住太子。

杨士芳武艺虽高,但这时一只手要背着太子,只能单手应敌,他时时刻刻又怕太子被叛兵所伤,更是缩手缩脚,左支右绌。几名东宫侍卫拼死想与杨士芳靠近,但这金枪班侍卫亦非泛泛之辈,这时以多攻少,转瞬间已有几名东宫侍卫受伤,众人却是离杨士芳越来越远。

田烈武看得血脉贲张,这时早已不顾自身安危,高声喊道:“杨兄,接枪!”掂起手中长枪,朝杨士芳抛去,他这么一分神间,左肩上已是中了一枪。他忍痛咬牙,反手握住枪头,使劲一折,竟将枪头一把折断。那刺中他的侍卫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对手,不由得大惊失色,竟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竟任由田烈武夺去他手中断枪。

杨家枪名闻天下,那杨士芳本事使枪高手,这时接着田烈武掷来的长枪立时形势逆转,他一杆单手枪使得神出鬼没,数合之间,便有两个叛兵受伤。其余众人见他如此神勇,心中惧意大盛,竟眼睁睁看着他背着太子,往翰林院且战且退。

年不及十岁的赵佣,此时便伏在杨士芳的身上,亲身经历了他生平第一次刀光剑影,那些四溅而出的鲜血,那些哀凄狰狞的呼叫声,混着这一夜风雪的翻滚与嘶鸣,成为了他一生中最不可磨灭的鲜明记忆。

第十三章一夜大雪风喧豗(二)

太子一行被阻击稍前,福宁殿。

“石相!石相!”李向安带着一个小黄门急匆匆地跑进殿中。

石越方令人找了一身白衣换了,见着李向安,忙问道:“李都知,中使都派出去了吗?”

“早已派了。”李向安回道,一面指着身后的小黄门,道:“石相,监右银台门童贯派这个小黄门来,说有要事禀报圣人与石相。”

石越讶道:“童贯?”

李向安忙又解释道:“童贯河东差遣回京后,便在右银台门当差。”一面又对那小黄门道:“这位便是石相公,有什么事还不快说?”

那小黄门慌忙跪下叩了个头,禀道:“童公公令奴才来禀报相公,有小黄门与宫女见着尚书省内冒出浓烟……”

“什么?!”石越惊住了。

那小黄门又继续禀道:“童公公以为着火,正想派人去救火,还没道右嘉肃门,便见不知哪来的许多人马,正朝右银台门来,料来是心怀不轨。童公公差小人赶紧前来禀报……右银台门的班直侍卫,奴才来的时候,已不知去向。童公公已召集了五六十名内侍,关紧右银台门,绝不令叛贼轻易通过右银台门。但请圣人与相公早做准备……”

“你回去告诉童贯,他做得极好!”石越望着脸色苍白的李向安,故作镇定地夸奖着童贯。感情上的悲痛,并未令他的思维变得迟滞,他脑子里马上想起了早先潘照临的判断。

“看来有人真的利令智昏了!”石越瞥了一眼殿外,福宁殿内外,共有殿前指挥使班与西夏班轮值的侍卫各一百人,虽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叛兵,但既能令守卫右银台门的班直侍卫望风而逃,显然不可掉以轻心。更糟糕的是,还是此时根本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

童贯话中之意,自是来求援兵,但他却不敢轻易派出援兵。谁又能肯定叛兵只在横街以南?他心里想着,口里却对小黄门说道:“你速速回去告诉童贯,令他坚守右银台门。我马上派兵相助,叛兵不过虚张声势,只要守到天明,自会散去!”

“是!”

眼见着小黄门答应了退下,石越又对李向安吩咐道:“李都知,你速去请呼延将军与仁多将军来,我去禀报圣人!”

石越目送李向安离开殿中,这才悄悄将他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早已湿透。

兵变?!

这时石越事先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真有人敢在宋朝的皇宫内发动兵变?

即使道了现在,他甚至都不能肯定主谋是谁!最大嫌疑者当然是雍王赵颢,但是亦不能排除别的可能。若是雍王,叛兵又是从哪里来的?靠着收买班直侍卫,便可以攻击两府,直闯右长庆、右嘉肃数道宫门,令右银台门的班直侍卫望风而逃?这等兵力,是雍王绝对收买不到的。

难道只是虚张声势?自古以来,利用黑夜发动叛乱的最大好处,便是可以虚张声势,造成一宫皆判的假象,令人们惊慌失措,丧失抵抗的勇气。

但若是如此,便当四处放火才对。何以只在尚书省一处放火?而且火势看来也不大,站在福宁殿外,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火光!

石越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整个大宋,有如此实力的,只有一个人。

难道真的是高太后?!

如果真的是她,那么整个宫中,便不再有可信之人。

石越第一次感到孤独的可怕。这比在庆州时还令他感到恐惧。他身边没有可靠的部下,没有可以信赖的谋士,此时,必须完全靠他自己做出决断,辨别敌友。

“无论是谁发动兵变,都绝不可能一宫皆叛!”石越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以坚定自己的信心。“只要能辨别敌友,处置得当,便一定能化险为夷。”

石越稳了稳心神,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赵顼的寝殿走去。向皇后一直守在赵顼的尸体旁哭泣。

“圣人,还请节哀!”石越走到寝殿的外头,跪下叩了头,隔着帷幕劝道。

过了一小会儿,里头的向皇后暂时止住了泣声,哽咽问道:“石相公,是六哥来了还是太后来了吗?”

“圣人……”石越不敢想象里头的向皇后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每个人都必须直接面对残酷的现实。“圣人,宫中有叛贼作乱!”石越只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尽可能的从容。

“相公说什么?”向皇后一时竟没有听明白石越的意思。

“宫中有叛贼作乱!”石越不得不又重复一遍。

帷幕那边突然没有了声音。石越能够想象向皇后震惊得不敢置信的样子,石越正想安慰两句,忽然,向皇后发出一声尖叫:“六哥!六哥会不会有事?!宋用臣呢?怎么还没来?”

“太子断不会有事!”石越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信心,但因为实在对此没有把握,居然也有些颤抖起来。再屈指一算时间,那么——太子的确也应到了!难道……如若太子出事,那宿卫宫中的石越,还有何面目见朝中百官?他要如何向死去的赵顼交代?!

“圣人放心,太子断不会有事!”石越又咬着牙说了一遍,“只是黑夜之中,万万不可自乱阵脚。臣立刻派人去接应太子,此时只须固守殿门,到了天明,叛贼便会不战而溃!”

但帷幕后的向皇后却迟迟没有回答,石越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心里很怀疑这位皇后是不是承受不住悲伤与惊变的双重打击已经晕倒了,但他却为礼法所限,无法进去察看,只得试探地又问了一句:“圣人?”

这一次,帷幕后发出的却是一声充满了绝望的哀泣,然后是带着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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