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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金庸

斧一般,威势惊人。左冷禅全然处于下风,双臂出招极短,攻

不到一尺便即缩回,显似只守不攻。突然之间,任我行一声

大喝,双掌疾向对方胸口推去。四掌相交,蓬的一声大响,左

冷禅背心撞在墙上,头顶泥沙灰尘簌簌而落,四掌却不分开。

令狐冲只感到身子摇动,藏身的那张木匾似乎便要跌落。他

一惊之下,便想:“左师伯这番可要糟了。他二人比拚内力,

任先生使出‘吸星大法’吸他内力,时刻一长,左师伯非输

不可。”

却见左冷禅右掌一缩,竟以左手单掌抵御对方掌力,右

手伸出食中二指向任我行戳去。任我行一声怪叫,急速跃开。

左冷禅右手跟着点了过去。他连指三指,任我行连退三步。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等均大为奇怪:“素闻任我行的‘吸

星大法’擅吸对方内力,何以适才他二人四掌相交,左冷禅

竟安然无恙?难道他嵩山派的内功居然不怕吸星妖法?”

旁观众高手固觉惊异,任我行心下更是骇然。

十余年前任我行左冷禅剧斗,未曾使用“吸星大法”,已

然占到上风,眼见便可制住了左冷禅,突感心口奇痛,真力

几乎难以使用,心下惊骇无比,自知这是修练“吸星大法”的

反击之力,若在平时,自可静坐运功,慢慢化解,但其时劲

敌当前,如何有此余裕?正彷徨无计之际,忽见左冷禅身后

出现了两人,是左冷禅的师弟托塔手丁勉和大嵩阳手费彬。任

我行立即跳出圈子,哈哈一笑,说道:“说好单打独斗,原来

你暗中伏有帮手,君子不吃眼前亏,咱们后会有期,今日爷

爷可不奉陪了。”

左冷禅败局已成,对方居然自愿罢战,自是求之不得,他

也不敢讨嘴头上便宜,说甚么“要人帮手的不是好汉”之类,

只怕激恼了对方,再斗下去,丁勉与费彬又不便插手相助,自

己一世英名不免付于流水,当即说道:“谁教你不多带几名魔

教的帮手来?”

任我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这一场拚斗,面子上似是未分胜败,但任左二人内心均

知,自己的武功之中具有极大弱点,当日不输,实乃侥幸,自

此分别苦练。

尤其任我行更知“吸星大法”之中伏有莫大隐患,便似

是附骨之疽一般。他以“吸星大法”吸取对手功力,但对手

门派不同,功力有异,诸般杂派功力吸在自身,无法融而为

一,作为己用,往往会出其不意的发作出来。他本身内力甚

强,一觉异派内功作怪,立时将之压服,从未遇过凶险,但

这一次对手是极强高手,激斗中自己内力消耗甚巨,用于压

制体内异派内力的便相应减弱,大敌当前之时,既有外患,复

生内忧,自不免狼狈不堪。此后潜心思索,要揣摩出一个法

门来制服体内的异派内功,心无二用,乃致聪明一世的枭雄,

竟连变生肘腋亦不自知,终于为东方不败所困。他在西湖湖

底一囚十年,心无旁骛,这才悟出了压制体内异派内功的妥

善法门,修习这“吸星大法”才不致有惨遭反噬之危。

此番和左冷禅再度相逢,一时未能取胜,当即运出“吸

星大法”,与对方手掌相交,岂知一吸之下,竟然发现对方内

力空空如也,不知去向。任我行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内力

凝聚,一吸不能吸到,那并不奇,适才便吸不到方证的内力,

但在瞬息间竟将内力藏得无影无踪,教他的“吸星大法”无

力可吸,别说生平从所未遇,连做梦也没想到过有这等奇事。

他又连吸了几下,始终没摸到左冷禅内力的半点边儿,眼

见左冷禅指法凌厉,于是退了三步,随即变招,狂砍狠劈,威

猛无俦。左冷禅改取守势。两人又斗了二三十招,任我行左

手一掌劈将出去,左冷禅无名指弹他手腕,右手食指戳向他

左肋。任我行见他这一指劲力狠辣,心想:“难道你这一指之

中,竟又没有内力?”当下微微斜身,似是闪避,其实却故意

露出空门,让他戳中胸肋,同时将“吸星伸功”布于胸口,心

想:“你有本事深藏内力,不让我吸星大法吸到,但你以指攻

我,指上若无内力,那么刺在我身上只当是给我搔痒,但若

有分毫内力,便非尽数给我吸来不可。”

便在心念电闪之际,噗的一声响,左冷禅的手指已戳中

他左胸“天池穴”。

旁观众人啊的一声,齐声呼叫。

左冷禅的手指在任我行的胸口微一停留,任我行立即全

力运功,果然对方内力犹如河堤溃决,从自己“天池穴”中

直涌进来。他心下大喜,加紧施为,吸取对方内力越快。

突然之间,他身子一晃,一步步的慢慢退开,一言不发

的瞪视着左冷禅,身子发颤,手足不动,便如是给人封了穴

道一般。

盈盈惊叫:“爹爹!”扑过去扶住,只觉他手上肌肤冰凉

彻骨,转头道:“向叔叔!”向问天纵身上前,伸掌在任我行

胸口推拿了几下。任我行嘿的一声,回过气来,脸色铁青,说

道:“很好,这一着棋我倒没料到。咱们再来比比。”

左冷禅缓缓摇了摇头。

岳不群道:“胜败已分,还比甚么?任先生适才难道不是

给左掌门封了‘天池穴’?”

任我行呸的一声,喝道:“不错,是我上了当,这一场算

我输便是。”

原来左冷禅适才这一招大是行险,他已修练了十余年的

“寒冰真气”注于食指之上,拚着大耗内力,将计就计,便让

任我行吸了过去,不但让他吸去,反而加催内力,急速注入

对方穴道。这内力是至阴至寒之物,一瞬之间,任我行全身

为之冻僵。左冷禅乘着他“吸星大法”一窒的顷刻之间,内

力一催,就势封住了他的穴道。穴道被封之举,原只见于第

二三流武林人物动手之时,高手过招,决不使用这一类平庸

招式。左冷禅却舍得大耗功力,竟以第二三流的手段制胜,这

一招虽是使诈,但若无极厉害的内力,却也决难办到。

向问天知道左冷禅虽然得胜,但已大损真元,只怕非花

上几个月时光,无法复元,当即上前说道:“适才左掌门说过,

你打倒了任教主之后,再来打倒我。现下便请动手。”

方证大师、冲虚道人等都看得明白,左冷禅自点中任我

行之后,脸色惨白,始终不敢开声说话,可见内力消耗之重,

此刻二人倘若动手,不但左冷禅非败不可,而且数招之间便

会给向问天送了性命。但这一句话,左冷禅刚才确是说过了

的,眼见向问天挑战,难道是自食前言不成?

众人正踌躇间,岳不群道:“咱们说过,这三场比试,哪

一方由谁出马,由该方自行决定,却不能由对方指名索战。这

一句话,任教主是答应过了的,是不是?任教主是大英雄、大

豪杰,说过了的话岂能不算?”

向问天冷笑道:“岳先生能言善辩,令人好生佩服,只不

过和‘君子’二字,未免有些不称。这般东拉西扯,倒似个

反复无常的小人了。”

岳不群淡淡的道:“自君子的眼中看出来,天下滔滔,皆

是君子。自小人的眼中看来,世上无一而非小人。”

左冷禅慢慢挨了几步,将背脊靠到柱上,以他此时的情

状,简直要站立不倒也是十分为难,更不用说和人动手过招

了。

武当掌门冲虚道人走上两步,说道:“素闻向左使人称

‘天王老子’,实有惊天动地的能耐。贫道忝居武当掌门,于

正教诸派与贵教之争,始终未能出甚么力,常感惭愧,今日

有幸,若能以‘天王老子’为对手,实感荣宠。”

他武生掌门何等身分,对向问天说出这等话来,那是将

对方看得极重了。向问天在情在理,实是难以推却,便道:

“恭敬不如从命。久仰冲虚道长的‘太极剑法’天下无双,在

下舍命陪君子,只好献丑。”抱拳行礼,退了两步。冲虚道人

宽袍大袖双手一摆,躬身还礼。

两人相对而立,凝目互视,一时却均不拔剑。

任我行突然说道:“且慢!向兄弟,你且退下。”一伸手,

从腰间拔出了长剑。

众人尽皆骇然:“他已连斗两位高手,内力显已大为耗损,

竟然要连斗三阵,再来接冲虚道长。”左冷禅更是惊诧,心想:

“我苦练十多年的寒冰真气倾注于他‘天池穴’中,纵是武功

高他十倍之人,只怕也得花三四个时辰,方能化解。难道此

人一时三刻之间便又能与人动手?”众人怎知此刻任我行丹田

之中,犹似有数十把小刀在乱攒乱刺,他使尽了力气,才将

这几句话说得平平稳稳,没泄出半点痛楚之情。

冲虚道人微笑道:“任教主要赐教么?咱们先前说过,双

方由哪一位出手,由每一方自定,任教主若要赐教,原也不

违咱们约定之议。只是贫道这个便宜,却占得太大了。”

任我行道:“在下拚斗了两位高手之余,再与道长动手,

未免小觑了武当派享誉数百年的神妙剑法,在下虽然狂妄,却

还不致于如此。”

冲虚道人心下甚喜,点头道:“多谢了。”他一见到任我

行拔剑,心下便大为踌躇,以车轮战胜得任我行,说不上有

何光彩,但此仗若败,武当派在武林中可无立足之地了,听

说不是他自己出战,这才宽心。

任我行道:“冲虚道长在贵方是生力军,我们这一边也得

出一个生力军才是。”抬头叫道:“令狐冲小兄弟,你下来罢!”

众人大吃一惊,都顺着他目光向头顶的木匾望去。

令狐冲更为惊讶,一时手足无措,狼狈之极,当此情势,

无法再躲,只得涌身跳下,向方证大师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说道:“小子擅闯宝刹,罪该万死,谨领方丈责罚。”

方证呵呵笑道:“原来是令狐少侠。我听得少侠呼吸匀净,

内力深厚,心下正在奇怪,不知是哪一位高人光临敝寺。请

起,请起,行此大礼,可不敢当。”说着合十还礼。

令狐冲心想:“原来他早知我藏在匾后了。”

丐帮帮主解风忽道:“令狐冲,你来瞧瞧这几个字。”

令狐冲站起身来,顺着他手指向一根木柱后看去,见柱

上刻着三行字。第一行是:“匾后有人。”第二行是:“我揪他

下来。”第三行是:“且慢,此人内功亦正亦邪,未知是友是

敌。”每一行都深入柱内,木质新露,自是方证大师和解风二

人以指力在柱上所刻。

令狐冲甚是惊佩,心想:“方证大师从我极微弱的呼吸之

中,能辨别我武功家数,真乃神人。”随即抱拳躬身,团团行

礼,说道:“众位前辈来到殿上之时,小子心虚,未敢下来拜

见,还望恕罪。”料想此刻师父的脸色定是难看之极,哪敢和

他目光相接?

解风笑道:“你作贼心虚,到少林寺偷甚么来啦?”令狐

冲道:“小子闻道任大小姐留居少林,斗胆前来接她出去。”解

风笑道:“原来是偷老婆来着,哈哈,这不是贼胆心虚,这叫

做色胆包天。”令狐冲正色道:“任大小姐有大恩于我,小子

纵然为她粉身碎骨,亦所甘愿。”解风叹了口气,说道:“可

惜,可惜。好好一个年轻人,一生前途却为女子所误。你若

不堕邪道,这华山派掌门的尊位,日后还会逃得出你的手掌

么?”

任我行大声道:“华山掌门,有甚么希罕?将来老夫一命

归天,日月神教教主之位,难道还逃得出我乘龙快婿的手掌

么?”

令狐冲吃了一惊,颤声道:“不……不……不能……”

任我行笑道:“好啦。闲话少说。冲儿,你就领教一下这

位武当掌门的神剑。冲虚道长的剑法以柔克刚,圆转如意,世

间罕有,可要小心了。”他改口称他为“冲儿”,当真是将他

当作女婿了。

令狐冲默察眼前局势,双方已各胜一场,这第三场的胜

败,将决定是否能救盈盈下山:自己曾和冲虚道人比过剑,剑

法上可以胜得过他,要救盈盈,那是非出场不可,当下转过

身来,向冲虚道人跪倒在地,拜了几拜。

冲虚道人忙伸手相扶,奇道:“何以行此大礼?”令狐冲

道:“小子对道长好生相敬,迫于情势,要向道长领教,心中

不安。”冲虚道人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忒也多礼了。”

令狐冲站起身来,任我行递过长剑。令狐冲接剑在手,剑

尖指地,侧身站在下首。

冲虚道人举目望着殿外天井中的天空,呆呆出神,心下

盘算令狐冲的剑招。

众人见他始终不动,似是入定一般,都觉十分奇怪。

过了良久,冲虚道人长吁一口气,说道:“这一场不用比

了,你们四位下山去罢。”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骇然。令狐冲大喜,躬身行礼。解

风道:“道长,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冲虚道:“我想不出破解

他的剑法之道,这一场比试,贫道认输。”解风道:“两位可

还没动手啊。”冲虚道:“数日之前,在武当山下,贫道曾和

他拆过三百余招,那次是我输了。今日再比,贫道仍然要输。”

方证等都问:“有这等事?”冲虚道:“令狐小兄弟深得风清扬

风前辈剑法真传,贫道不是他的对手。”说着微微一笑,退在

一旁。

任我行呵呵大笑,说道:“道长虚怀若谷,令人好生佩服。

老夫本来只佩服你一半,现下可佩服你七分了。”说是七分,

毕竟还没十足。他向方证大师拱了拱手,说道:“方丈大师,

咱们后会有期。”

令狐冲走到师父、师娘跟前,跪倒磕头。岳不群侧身避

开,冷冷的道:“可不敢当!”岳夫人心中一酸,泪水盈眶。令

狐冲又过去向莫大先生行礼,知他不愿旁人得悉两人之间过

去的交往,只磕了三个头,却不说话。

任我行一手牵了盈盈,一手牵了令狐冲,笑道:“走罢!”

大踏步走向殿门。

解风、震山子、余沧海、天门道人等自知武功不及冲虚

道人,既然冲虚自承非令狐冲之敌,他们心下虽将信将疑,却

也不敢贸然上前动手,自取其辱。

任我行正要出殿,忽听得岳不群喝道:“且慢!”任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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