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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金庸

一下

突然站定,突然转身,突然出刀,来得当真便如雷轰电闪一

般。

令狐冲只是内力浑厚,剑法高明,这等临敌应变的奇技

怪招,却和第一流高手还差着这么一大截,对方蓦地里出招,

别说拔剑招架,连手指也不及碰到剑柄,便已受重伤。

两名老者的刀法快极,一招既已得手,第二刀跟着砍到。

令狐冲大骇之下,急忙向后跃出,幸好他内力奇厚,这倒退

一跃,已在两丈之外,跟着又是一纵,又跃出了两丈。两名

老者见他重伤之下,倒跃仍如此快捷,也吃了一惊,当即扑

将上来。

令狐冲转身便奔,肩头臂上初中刀时还不怎么疼痛,此

时却痛得几欲晕倒,心想:“这二人盗去的袈裟,上面所写的

多半便是辟邪剑谱。我身蒙不白之冤,说甚么也要夺了回来,

去还给林师弟。”当下强忍疼痛,伸手去拔长剑。

一拔之下,长剑只出鞘一半,竟尔拔不出来,右臂中刀

之后,力气半点也无法使出。耳听得脑后风响,敌人钢刀砍

到,当即提气向前急跃,左手用力一扯,拉断了腰带,这才

将长剑握在手中,使劲一抖,将剑鞘摔在地下。堪堪转身,但

觉寒气扑面,双刀同时砍到。

他又倒跃一步。其时天色将明,但天明之前一刻最是黑

暗,除了刀光闪闪之外,睁眼不见一物。他所学的独孤九剑,

要旨是看到敌人招数的破绽所在,乘虚而入,此时敌人的身

法招式全然无法看到,剑法便使不出来。只觉左臂又是一痛,

被敌人刀锋划了一道口子,只得斜向长街急冲出去,左手握

剑,将拳头按住右肩伤口,以免流血过多,不支倒地。

两名老者追了一阵,眼见他脚步极快,追赶不上,好在

剑法秘谱已然夺到,不愿多生枝节,当即停步不追。转身回

去。令狐冲叫道:“喂,大胆贼子,偷了东西想逃吗?”反而

转身追来。两名老者大怒,又即转身,挥刀向他砍去。令狐

冲不和他们正面交锋,返身又逃,心下暗暗祷祝:“有人提一

盏灯笼过来,那就好了。”奔得几步,灵机一动,跃上屋顶,

四下一望,见左前方一间屋中有灯光透出,当即向灯光处奔

去。两名老者却又停步不追。

令狐冲俯身拿起两张瓦片,向二人投了过去,喝道:“你

们盗了林家的辟邪剑谱,一个秃头,一个白发,便逃到天涯

海角,武林好汉也要拿到你们,碎尸万段。”拍剌剌一声响,

两张瓦片在大街青石板上跌得粉碎。

两名老者听他叫出《辟邪剑谱》的名称,当即上屋向他

追去。

令狐冲只觉脚下发软,力气越来越弱,猛提一口气,向

灯光处狂奔一阵,突然间一个踉跄,从屋面上摔了下来,急

忙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靠墙而立。

两名老者轻轻跃下,分从左右掩上。秃头老者狞笑道:

“老子放你一条生路,你偏生不走。”令狐冲见他秃头上油光

晶亮,心头一凛:“原来天亮了。”笑道:“两位是哪一家哪一

派的,为甚么定要杀我而甘心?”

白发老者单刀一举,向令狐冲头顶疾劈而下。

令狐冲剑交右手,轻轻一刺,剑尖便刺入了他咽喉。

秃头老者大吃一惊,舞刀直扑而前。令狐冲一剑削出,正

中其腕,连刀带手,一齐切了下来,剑尖随即指住他喉头,喝

道:“你二人到底是甚么门道,说了出来,饶你一命。”秃头

老者嘿嘿一笑,跟着凄然道:“我兄弟横行江湖,罕逢敌手,

今日死在尊驾剑下,佩服佩服,只是不知尊驾高姓大名,我

死了……死了也是个胡涂鬼。”

令狐冲见他虽断了一手,仍是气概昂然,敬重他是条汉

子,说道:“在下被迫自保,其实和两位素不相识,失手伤人,

可对不住了。那件袈裟,阁下交了给我,咱们就此别过。”

秃头老者森然道:“秃鹰岂是投降之人?”左手一翻,一

柄匕首插入自己心窝。

令狐冲心道:“这人宁死不屈,倒是个人物。”俯身去他

怀中掏那件袈裟。只觉一阵头晕,知道是失血过多,于是撕

下衣襟,胡乱扎住肩头和臂上的伤口,这才在秃头老者怀中

将袈裟取了出来。

这时又觉一阵头晕,当即吸了几口气,辨明方向,径向

林平之那向阳巷老宅走去。走出数十丈,已感难以支持,心

想:“我若倒了下来,不但性命不保,死后人家还道我是偷了

辟邪剑谱,赃物在身,死后还是落了污名。”当下强自支撑,

终于走进了向阳巷。

但林家大门紧闭,林平之和岳灵珊又被人点倒,无人开

门,要他此刻跃墙入内,却无论如何无此力气,只得打了几

下门,跟着出脚往大门上踢去。

这一脚大门没踢开,一下震荡,晕了过去。

待得醒转,只觉身卧在床,一睁眼,便见到岳不群夫妇

站在床前,令狐冲大喜,叫道:“师父,师娘……我……我

……”心情激动,泪水不禁滚滚而下,挣扎着坐起身来。岳

不群不答,只问:“却是怎么会事?”令狐冲道:“小师妹呢?

她……她平安无事吗?”岳夫人道:“没事!你……你怎么到

了福州?”语音中充满了关怀之意,眼眶却不禁红了。

令狐冲道:“林师弟的辟邪剑谱,给两个老头儿夺了去,

我杀了那二人,抢了回来。那两人……那两人多半是魔教中

的好手。”一摸怀中,那件袈裟已然不见,忙问:“那……那

件袈裟呢?”岳夫人问道:“那是甚么?”令狐冲道:“袈裟上

写得有字,多半便是林家的辟邪剑谱。”岳夫人道:“那么这

是平之的物事,该当由他收管。”令狐冲道:“正是。师娘,你

和师父都好?众位师弟师妹也都好?”

岳夫人眼眶红了,举起衣袖拭了拭眼泪,道:“大家都好。”

令狐冲道:“我怎么到了这里?是师父、师娘救我回来的

么?”岳夫人道:“我今儿早晨到平之的向阳巷老宅去,在门

外见你晕在地下。”令狐冲“嗯”了一声,道:“幸亏师娘到

来,否则如果给魔教的妖人先见到,孩儿就没命了。”他知师

娘定是早起不见了女儿,便赶到向阳巷去找寻,只是这件事

不便跟自己说起。

岳不群道:“你说杀了两名魔教妖人,怎知他们是魔教

的?”令狐冲道:“弟子南来,一路上遇到不少魔教中人,跟

他们动了几次手。这两个老头儿武功怪异,显然不是我正派

中人。”心下暗暗喜欢:“我夺回了林师弟的辟邪剑谱,师父、

师娘、小师妹便不会再对我生疑;而我杀了这两名魔教妖人,

师父当也不再怪我和魔教勾结了。”

哪知岳不群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厉声道:“你到这时还

在胡说八道!难道我便如此容易受骗么?”令狐冲大惊,忙道:

“弟子决不敢欺瞒师父。”岳不群森然道:“谁是你师父了?岳

某早跟你脱却了师徒名份。”

令狐冲从床上滚下地来,双膝跪地,磕头道:“弟子做错

了不少事,愿领师父重责,只是……只是逐出门墙的责罚,务

请师父收回成命。”

岳不群向旁避开,不受他的大礼,冷冷的道:“魔教任教

主的小姐对你青眼有加,你早已跟他们勾结在一起,还要我

这师父干甚么?”令狐冲奇道:“魔教任教主的小姐?师父这

话不知从何说起?虽然听说那任……任我行有个女儿,可是

弟子从来没见过。”

岳夫人道:“冲儿,到了此刻,你又何必再说谎?”叹了

口气,道:“那位任小姐召集江湖上旁门左道之士,在山东五

霸冈上给你医病,那天我们又不是没去……”

令狐冲大为骇异,颤声道:“五霸冈上那位姑娘,她……

她……盈盈……她是任教主的女儿?”岳夫人道:“你起来说

话。”令狐冲慢慢站起,心下一片茫然,喃喃的道:“她……

她是任教主之女?这……这真是从何说起?”

岳夫人怫然不悦,道:“为甚么对着师父、师娘,你还要

说谎?”

岳不群怒道:“谁是他师父、师娘了?”伸手在桌上重重

一击,拍的一声响,桌角登时掉下了一块。

令狐冲惶恐道:“弟子决不敢欺骗师父、师娘……”

岳不群厉声道:“岳某当初有眼无珠,收容了你这无耻小

儿,实是愧对天下英豪。你是不是要我长此负这污名?你再

叫一声‘师父、师娘’,我立时便将你毙了!”怒喝时脸上紫

气忽现,实是恼怒已极。

令狐冲应道:“是!”伸手扶着床缘,脸上全无血色,身

子摇摇欲坠,说道:“他们给我治伤疗病,那是有的。可是……

可是谁也没跟我说过,她……便是任教主的女儿。”岳夫人道:

“你聪明伶俐,何等机警,怎会猜想不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

姑娘,只这么一句话,便调动了三山五岳的左道之士,个个

争着来给你治病。除了魔教的任小姐,又谁能有这样的天大

面子?”令狐冲道:“弟……我……我当时只道她是一位年老

婆婆。”岳夫人道:“她易容改装了么?”令狐冲道:“没有,只

不过……只不过我当时一直没见到她脸。”

岳不群“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脸上却无半分笑意。

岳夫人叹了口气,道:“冲儿,你年纪大了,性格儿也变

了。我说的话,你再也不放在心上啦。”令狐冲道:“师……

师……我对你老人家的说话,可……可……可真不……”他

想要说“我对你老人家的说话,可真不敢违背”,但事实俱在,

师父、师娘一再命他不可与魔教中人结交,他和盈盈、向问

天、任我行这些人的干系,又岂仅是“结交”而已?

岳夫人又道:“就算那个任教主的女儿对你好,你为了活

命,让她召人给你治病,或者说情有可原……”岳不群怒道:

“甚么情有可原?为了活命,那就可以无所不为么?”他平时

对这位师妹兼夫人向来彬彬有礼,当真是相敬如宾,但今日

却一再疾言厉色,打断她的话头,可见实是怒不可遏。岳夫

人明白丈夫的心情,也不和他计较,继续说道:“但你为甚么

又和魔教那个大魔头向问天勾结在一起,杀害了不少我正派

同道?你双手染满了正教人士的鲜血,你……你快快走罢!”

令狐冲背上一阵冰冷,想起那日在凉亭之中,深谷之前,

和向问天并肩迎敌,确有不少正教中人因自己而死,虽说当

其时恶斗之际,自己若不杀人,便是被杀,委实出于无奈,可

是这大笔血债,总是算在自己身上了。

岳夫人道:“在五霸冈下,你又与魔教的任小姐联手,杀

害了好几个少林派和昆仑派弟子。冲儿,我从前视你有如我

的亲儿,但事到如今,你……你师娘无能,可再没法子庇护

你了。”说到这里,两行泪水从面颊上直流下来。

令狐冲黯然道:“孩儿的确是做错了事,罪不可赦。但一

身做事一身当,决不能让华山派的名头蒙污。请两位老人家

大开法堂,邀集各家各派的英雄与会,将孩儿当场处决,以

正华山派的门规便是。”

岳不群长叹一声,说道:“令狐师傅,你今日倘若仍是我

华山派门下弟子,此举原也使得。你性命虽亡,我华山派清

名得保,你我师徒之情尚在。可是我早已传书天下,将你逐

出门墙。你此后的所作所为,与我华山派何涉?我又有甚么

身分来处置你?嘿嘿,正邪势不两立,下次你再为非作歹,撞

在我的手里,妖孽奸贼,人人得而诛之,那就容你不得了。”

正说到这里,房外一人叫道:“师父、师娘。”却是劳德

诺。岳不群问道:“怎么?”劳德诺道:“外面有人拜访师父、

师娘,说道是嵩山派的钟镇,还有他的两个师弟。”岳不群道:

“九曲剑钟镇,他也来福建了吗?好,我便出来。”径自出房。

岳夫人向令狐冲瞧了一眼,眼色中充满了柔情,似是叫

他稍待,回头尚有说话,跟着走了出去。

令狐冲自幼对师娘便如与母亲无异,见她对自己爱怜,心

中懊悔已极,寻思:“种种情事,总是怪我行事任性,是非善

恶,不辨别清楚。向大哥明明不是正人君子,我怎地不问情

由,上前便帮他打架?我一死不足惜,可教师父、师娘没脸

见人。华山派门中出了这样一个不肖弟子,连众师弟、师妹

们也都脸上少了光彩。”

又想:“原来盈盈是任教主的女儿,怪不得老头子、祖千

秋他们对她如此尊崇。她随口一句话,便将许多江湖豪士充

军到东海荒岛,终身不得回归中原。唉,我原该想到才是。武

林之中,除了魔教的大头脑,又有谁能有这等权势?可是她

和我在一起之时,扭扭捏捏,娇羞腼腆,比之小师妹尚且胜

了三分,又怎想得到她竟会是魔教中的大人物?然而那时任

教主尚给东方不败囚在西湖底下,他的女儿又怎会有偌大权

势?”

正自思涌如潮,起伏不定,忽听得脚步声细碎,一人闪

进房来,正是他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小师妹。令狐冲叫道:

“小师妹!你……”下面的话便接不下去了。岳灵珊道:“大

师哥,快……快离开这儿,嵩山派的人找你晦气来啦。”语气

甚是焦急。

令狐冲只一见到她,天大的事也都置之脑后,甚么嵩山

派不嵩山派,压根儿便没放在心上,双眼怔怔的瞧她,一时

甜、酸、苦、辣,诸般滋味尽皆涌向心头。

岳灵珊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说道:

“有个甚么姓钟的,带着两个师弟,说你杀了他们嵩山派的人,

一直追寻到这儿来。”

令狐冲一呆,茫然道:“我杀了嵩山派的人?没有啊。”

突然间砰的一声,房门推开,岳不群怒容满脸走了进来,

厉声道:“令狐冲,你干的好事!你杀了嵩山派属下的武林前

辈,却说是魔教妖人,欺瞒于我。”令狐冲奇道:“弟……我

……我杀了嵩山派属下的武林前辈?我……我没有……”

岳不群怒道:“‘白头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这

两人可是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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