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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金庸

出体外,时时突然间涌向丹田,令他头晕眼花,烦恶

欲呕。这时又多了黑白子的真气,比先前更加难熬。每当发

作,只得依照任我行在铁板上所刻的法门,将之驱离丹田。只

要异种真气一离丹田,立即精神奕奕,舒畅无比。如此每练

一次,自知功力便深了一层,却也是陷溺深了一层,好在总

是想到:“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多活一日,便已多占了一分便

宜。”便即坦然。

这日午后,已入仙霞岭。山道崎岖,渐行渐高,岭上人

烟稀少。再行出二十余里后,始终没见到人家,已知贪着赶

路,错过了宿头。眼见天色已晚,于是采些野果裹腹。见悬

崖下有个小山洞,颇为干燥,不致有虫蚁所扰,便将马系在

树上,让其自行吃草,找些干草来铺在洞里,预备过夜。只

觉丹田中气血不舒,当即坐下行功。任我行所传的那神功每

多一次修习,便多受一次羁縻,越来越觉滋味无穷。直练了

一个更次,但觉全身舒泰,飘飘欲仙,直如身入云端一般。

他吐了口长气,站起身来,不由得苦笑,心想:“那日我

问任教主,他既有武功绝学的《葵花宝典》在手,何以还要

练这吸星大法,他不肯置答。此中情由,这时我却明白了。原

来这吸星大法一经修习,便再也无法罢手,”想到此处,不由

得暗暗心惊:“曾听师娘说过苗人养蛊之事,一养之后,纵然

明知其害,也已难以舍弃,若不放蛊害人,蛊虫便会反噬其

主。将来我可别成为养蛊的苗人才好。”

走出山洞,但见繁星满天,四下里虫声唧唧,忽听得山

道上有人行来,其时相距尚远,但他内功既强,耳音便亦及

遥,心念一动,当即过去将马缰放开了,在马臀上轻轻一拍,

那马缓缓走向山坳。

他隐身树后,过了好一会,听到山道上脚步声渐近,人

数着实不少,星光之下,见一行人均穿黑衣,其中一人腰缠

黄带,瞧装束是魔教中人,其余高高矮矮的共有三十余人,都

默不作声的随在其后。令狐冲心想:“他们此去向南入闽,莫

非和我华山派有关?难道是奉了任教主之命,去跟师父师娘

为难?”待一行人去远,便悄悄跟随。

行出数里,山路突然陡峭,两旁山峰笔立,中间留出一

条窄窄的山路,已是两人不能并肩而行。那三十余人排成一

字长蛇,向山道上爬去。令狐冲心道:“我如跟着上去,这些

人居高临下,只须有一人偶一回头,便见到了我。”于是闪入

草丛躲起,要等他们上了高坡,从南坡下去,这才追赶上去。

哪知这行人将到坡顶,突然散开,分别隐在山石之后,顷刻

之间,藏得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令狐冲吃了一惊,第一个念头是:“他们已见到了我。”但

随即知道不是,寻思:“他们在此埋伏,要袭击上坡之人。是

了,此处地势绝佳,在此陡然发难,上坡之人势必难逃毒手。

他们要伏击的是谁?难道师父师娘他们北归之后,又有急事

要去福建?否则怎么会连夜赶路?今晚我又能和小师妹相会?”

一想到岳灵珊,登时全身皆热,悄悄在草丛中爬了开去,

直爬到远离山道,这才从乱石间飞奔下山,转了几个弯,回

头已望不见那高坡,再转到山道上向北而行。

他一路疾走,留神倾听对面是否有人过来,走出十余里

后,忽听得左侧山坡上有人斥道:“令狐冲这混帐东西,你还

要为他强辩!”

二十三伏击

黑夜之中,荒山之上,突然听到有人清清楚楚的叫出自

己姓名,令狐冲不禁大吃一惊,第一个念头便是:“是师父他

们!”但这明明是女子声音,却不是师娘,更不是岳灵珊。跟

着又听得一个女子的话声,只是相隔既远,话声又低,听不

清说些甚么。令狐冲向山坡上望去,只见影影绰绰的站着三

四十人,心中一酸:“不知是谁在骂我?如果真是华山派一行,

小师妹听别人这般骂我,不知又如何说?”

当即矮身钻入了道旁灌木丛中,绕到那山坡之侧,弓腰

疾行,来到一株大树之后,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师伯,

令狐师兄行侠仗义……”只听得这半句话,脑海中便映出一

张俏丽清秀的脸蛋来,胸口微微一热,知道说话之人是恒山

派的小尼姑仪琳。他得知这些人是恒山派而不是华山派,大

为失望,心神一激动间,仪琳下面两句话便没听见。

只听先前那尖锐而苍老的声音怒道:“你小小年纪,却恁

地固执?难道华山派掌门岳先生的来信是假的?岳先生传书

天下,将令狐冲逐出了门墙,说他与魔教中人勾结,还能冤

枉他么?令狐冲以前救过你,他多半要凭着这一点点小恩小

惠,向咱们暗算下手……”

仪琳道:“师伯,那可不是小恩小惠,令狐师兄不顾自己

性命……”那苍老的声音喝道:“你还叫他令狐师兄?这人多

半是个工于心计的恶贼,装模作样,骗你们小孩子家。江湖

上人心鬼蜮,甚么狡猾伎俩都有。你们年轻人没见识,便容

易上当。”仪琳道:“师伯的吩咐,弟子怎敢不听?不过……

不过……令狐师……”底下个“兄”字终于没说出口,硬生

生的给忍住了。那老人问道:“不过怎样?”仪琳似乎甚为害

怕,不敢再说。

那老人道:“这次嵩山左盟主传来讯息,魔教大举入闽,

企图劫夺福州林家的《辟邪剑谱》。左盟主要五岳剑派一齐设

法拦阻,以免给这些妖魔歹徒夺到了剑谱,武功大进,五岳

剑派不免人人死无葬身之地。那福州姓林的孩子已投入岳先

生门下,剑谱若为华山派所得,自然再好没有。就怕魔教诡

计多端,再加上个华山派旧徒令狐冲,他熟知内情,咱们的

处境便十分不利了。掌门人既将这副重担放在我肩头,命我

率领大伙儿入闽,此事有关正邪双方气运消长,万万轻忽不

得。再过三十里,便是浙闽交界之处。今日大家辛苦些,连

夜赶路,到廿八铺歌宿。咱们赶在头里,等魔教人众大举赶

到之时,咱们便占了以逸待劳的便宜。可仍得事事小心。”只

听得数十个女子齐声答应。

令狐冲心想:“这位师太既非恒山派掌门,仪琳师妹又叫

她师伯,‘恒山三定,’那么是定静师太了。她接到我师父传

书,将我当作歹人,那也怪她不得。她只道自己赶在头里,殊

不知魔教教众已然埋伏在前。幸好给我发觉了,却怎生去告

知她们才好?”

只听定静师太道:“一入闽境,须得步步提防,要当四下

里全是敌人。说不定饭店中的店小二,茶馆里的茶博士,都

是魔教中的奸细。别说隔墙有耳,就是这草丛之中,也难免

没藏着敌人。自今而后,大伙儿决不可提一句《辟邪剑谱》,

连岳先生、令狐冲、东方必败的名头也不可提。”群女弟子齐

声应道:“是。”

令狐冲知道魔教教主东方不败神功无敌,自称不败,但

正教中人提到他时,往往称之为“必败”,一音之转,含有长

自己志气、灭敌人威风之意,听她竟将自己的名字和师父及

东方不败相提并论,不禁苦笑,心道:“我这无名小卒,你恒

山派前辈竟如此瞧得起,那可不敢当了。”

只听定静师太道:“大伙儿这就走罢!”众弟子又应了一

声,便见七名女弟子从山坡上疾驰而下,过了一会,又有七

人奔下。恒山派轻功另有一路,在武林中颇有声名,前七人、

后七人相距都一般远近,宛似结成了阵法一般,十四人大袖

飘飘,同步齐进,远远望去,美观之极。再过一会,又有七

人奔下。

过不多时,恒山派众弟子一批批都动身了,一共六批,最

后一批却有八人,想是多了个定静师太。这些女子不是女尼,

便是俗家女弟子,黑夜之中,令狐冲难辨仪琳在哪一队中,心

想:“这些恒山派的师姊师妹虽然各有绝技,但一上得那陡坡,

双峰夹道,魔教教众忽施奇袭,势必伤亡惨重。”

当即摘了些青草,挤出草汁,搽在脸上,再挖些烂泥,在

脸上手上涂抹一阵,再加上这满腮虬髯,料想就在白天,仪

琳也认不得自己,绕到山道左侧,提气追了上去。他轻功本

来并不甚佳,但轻功高低,全然系于内力强弱,此时内力既

强,随意迈步都是一步跨出老远。这一提气急奔,顷刻间便

追上了恒山派众人。他怕定静师太武功了得,听到他奔行的

声息,是以兜了个大圈子,这才赶在众人头里,一上山道后,

奔得更加快了。

耽搁了这许久,月亮已挂在中天,令狐冲来到陡坡之下,

站定了静听,竟无半点声息,心想:“若不是我亲眼见到魔教

教众埋伏在侧,又怎想得到此处危机四伏,凶险无比。”慢慢

走上陡坡,来到双峰夹道之处的山口,离开魔教教众埋伏处

约有里许,坐了下来,寻思:“魔教中人多半已见到了我,只

是他们生怕打草惊蛇,想来不会对我动手。”等了一会,索性

卧倒在地。

终于隐隐听到山坡下传来了脚步声,心下转念:“最好引

得魔教教众来和我动手,只须稍稍打斗一下,恒山派自然知

道了。”于是自言自语:“老子生平最恨的,便是暗箭伤人,有

本事的何不真刀真枪,狠狠的打上一架?躲了起来,鬼鬼祟

祟的害人,那是最无耻的卑鄙行径。”他对着高坡提气说话,

声音虽不甚响,但借着充沛内力远远传送出去,料想魔教人

众定然听到,岂知这些人真能沉得住气,竟毫不理睬。

过不多时,恒山派第一拨七名弟子已到了他身前。

七弟子在月光下见一名军官伸张四肢,睡在地下。这条

山道便只容一人行过,两旁均是峭壁,若要上坡,非跨过他

身子不可。这些弟子只须轻轻一纵,便跃过了他身子,但男

女有别,在男人头顶纵跃而过,未免太过无礼。

一名中年女尼朗声说道:“劳驾,这位军爷,请借一借道。”

令狐冲唔唔两声,忽然间鼾声大作。那女尼法名仪和,性子

却毫不和气,眼见这军官深更半夜的睡在当道,情状已十分

突兀,而这等大声打鼾,十九是故意做作。她强抑怒气,说

道:“你如不让开,我们可要从你身子跳过去了。”令狐冲鼾

声不停,迷迷糊糊的道:“这条路上妖魔鬼怪多得紧,可过去

不得啊。唔晤,苦海无边,回……回……回头是岸!”

仪和一怔,听他这几句话似是意带双关。另一名女尼扯

了扯她衣袖,七人都退开几步。

一人悄声道:“师姊,这人有点古怪。”又一人道:“只怕

他是魔教的奸人,在此向咱们挑战。”另一人道:“魔教中人

决不会去做朝廷的军官,就算乔装改扮,也当扮作别种装束。”

仪和道:“不管他!他不再让道,咱们就跳了过去。”迈步上

前,喝道:“你真的不让,我们可要得罪了。”

令狐冲伸了个懒腰,慢慢坐起。他仍怕给仪琳认了出来,

脸向山坡,背脊对着恒山派众弟子,右手撑在峭壁之上,身

子摇摇晃晃,似是喝醉了酒一般,说道:“好酒啊,好酒!”

便在此时,恒山派第二拨弟子已然到达。一名俗家弟子

问道:“仪和师姊,这人在这里干甚么?”仪和皱眉道:“谁知

道他了!”

令狐冲大声道:“刚才宰了一条狗,吃得肚子发胀,酒又

喝得太多,只怕要呕。啊哟,不好,真的要呕!”当下呕声不

绝。众女弟子皱眉掩鼻,纷纷退开。令狐冲呕了几声,却呕

不出甚么。众女弟子窃窃私议间,第三拨又已到了。

只听得一个轻柔的声音道:“这人喝醉了,怪可怜的,让

他歇一歇,咱们再走不迟。”令狐冲听到这声音,心头微微一

震,寻思:“仪琳小师妹心地当真良善。”

仪和却道:“这人故意在此捣乱,可不是安着好心!”迈

步上前,喝道:“让开!”伸掌往令狐冲左肩拨去。令狐冲身

子晃了几下,叫道:“啊哟,乖乖不得了!”跌跌撞撞的向上

走了几步。这几步一走,局势更是尴尬,他身子塞在窄窄的

山道之中,后面来人除非从他头顶飞跃而过,否则再也无法

超越。

仪和跟着上去,喝道:“让开了!”令狐冲道:“是,是!”

又走上几步。他越行越高,将那上山的道路塞得越死,突然

间大声叫道:“喂,上面埋伏的朋友们留神了,你们要等的人

正在上来啦。你们这一杀将出来,那可谁也逃不了啦!”

仪和等一听,当即退回。一人道:“此处地势奇险,倘若

敌人在此埋伏袭击,那可难以抵挡。”仪和道:“倘若有人埋

伏,他怎会叫了出来?这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上面定然

无人。咱们要是露出畏缩之意,可让敌人笑话了。”另外两名

中年女尼齐声道:“是啊!咱三人在前开路,师妹们在后跟来。”

三人长剑出鞘,又奔到了令狐冲身后。

令狐冲不住大声喘气,说道:“这道山坡可当真陡得紧,

唉,老人家年纪大了,走不动啦。”一名女尼喝道:“喂,你

让在一旁,给我们先走行不行?”令狐冲道:“出家人火气别

这么大,走得快是到,走得慢也是到。咳咳,唉,去鬼门关

吗,还是走得慢些的好。”那女尼道:“你不是绕弯子骂人吗?”

呼的一剑,从仪和身侧刺出,指向令狐冲背心。她只是想将

令狐冲吓得让开,这一剑将刺到他身子之时,便即凝力不发。

令狐冲恰于此时转过身来,眼见剑尖指着自己胸口,大

声喝道:“喂!你……你……你这是干甚么来了?我是朝廷命

官,你竟敢如此无礼。来人哪,将这女尼拿了下来!”几名年

轻女弟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此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上,还在硬

摆官架子,实是滑稽之至。

一名尼姑笑道:“军爷,咱们有要紧事,心急赶路,劳你

驾往旁边让一让。”令狐冲道:“甚么军爷不军爷?我是堂堂

参将,你该当叫我将军,才合道理。”七八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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