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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金庸

貌,又

风骚,偏偏不听老婆的话,非理睬她不可。”

那女子笑道:“多谢你啦!你说我既美貌,又风甚么的,

我们苗家女子,哪有你们汉人的小姐太太们生得好看?”似乎

她不懂“风骚”二字中含有污蔑之意,听人赞她美貌,登时

容光焕发,十分欢喜,向岳不群道:“你知道我姓甚么了,为

甚么却又明知故问?”

桃干仙道:“岳先生不听老婆的话,有甚么后果?”桃花

仙道:“后果必定不妙。”桃干仙道:“岳先生人称‘君子剑’,

原来也不是真的君子,早知道人家姓甚么了,偏偏明知故问,

没话找话,跟人家多对答几句也是好的。”

岳不群给桃谷六仙说得甚是尴尬,心想这六人口没遮拦,

不知更将有多少难听的话说将出来,给一众男女弟子听在耳

中,算甚么样子?又不能和他们当真,当即向那女子拱了拱

手,道:“便请拜上蓝教主,说道华山岳不群请问他老人家安

好。”

那女子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眼珠骨溜溜的转了几转,满

脸诧异之色,问道:“你为甚么叫我‘老人家’,难道我已经

很老了吗?”

岳不群大吃一惊,道:“姑娘……你……你便是五仙教

……蓝教主……”

他知五仙教是个极为阴险狠辣的教派,“五仙”云云,只

是美称,江湖中人背后提起,都称之为五毒教。其实百余年

前,这教派的真正名称便叫作五毒教,创教教祖和教中重要

人物,都是云贵川湘一带的苗人。后来有几个汉人入了教,说

起“五毒”二字不雅,这才改为“五仙”。这五仙教善于使瘴、

使蛊、使毒,与“百药门”南北相称。五仙教中教众苗人为

多,使毒的心计不及百药门,然而诡异古怪之处,却尤为匪

夷所思。江湖中人传言,百药门使毒,虽然使人防不胜防,可

是中毒之后,细推其理,终于能恍然大悟。但中了五毒教之

毒后,即使下毒者细加解释,往往还是令人难以相信,其诡

秘奇特,实非常理所能测度。

那女子笑道:“我便是蓝凤凰,你不早知道了么?我跟你

说,我是五仙教的,可不是蓝教主的属下。五仙教中,除了

蓝凤凰自己,又有哪一个不是蓝凤凰的属下?”说着格格格的

笑了起来。

桃谷六仙拊掌大笑,齐道:“岳先生真笨,人家明明跟他

说了,他还是缠夹不清。”

岳不群只知五仙教的教主姓蓝,听她这么说,才知叫做

蓝凤凰,瞧她一身花花绿绿的打扮,的确便如是一头凤凰似

的。其时汉人士族女子,闺名深加隐藏,直到结亲下聘,夫

家行“问名”之礼,才能告知。武林中虽不如此拘泥,却也

决没将姑娘家的名字随口乱叫的。这苗家女子竟在大河之上

当众自呼,丝毫无忸怩之态。只是她神态虽落落大方,语音

却仍娇媚之极。

岳不群拱手道:“原来是蓝教主亲身驾临,岳某多有失敬,

不知蓝教主有何见教?”

蓝凤凰笑道:“我瞎字不识,教你甚么啊?除非你来教我。

瞧你这副打扮模样,倒真像是个教书先生,你想教我读书,是

不是?我笨得很,你们汉人鬼心眼儿多,我可学不会。”

岳不群心道:“不知她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见教’二

字。瞧她神情,似乎不是装模作样。”便道:“蓝教主,你有

甚么事?”

蓝凤凰笑道:“令狐冲是你师弟呢,还是你徒弟?”岳不

群道:“是在下的弟子。”蓝凤凰道:“嗯,我想瞧瞧他成不成?”

岳不群道:“小徒正在病中,神智未曾清醒,大河之上,不便

拜见教主。”

蓝凤凰睁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奇道:“拜见?我不是要

他拜见我啊,他又不是我五仙教属下,干么要他拜我?再说,

他是人家……嘻嘻……人家的好朋友,他就是要拜我,我也

不敢当啊。听说他割了自己的血,去给老头子的女儿喝,救

那姑娘的性命。这样有情有意之人,咱们苗家女子最是佩服,

因此我要见见。”

岳不群沉吟道:“这个……这个……”蓝凤凰道:“他身

上有伤,我是知道的,又割出了这许多血。不用叫他出来了,

我自己过来罢。”岳不群忙道:“不敢劳动教主大驾。”

蓝凤凰格格一笑,说道:“甚么大驾小驾?”轻轻一跃,纵

身上了华山派坐船的船头。

岳不群见她身法轻盈,却也不见得有如何了不起的武功,

当即退后两步,挡住了船舱入口,心下好生为难。他素知五

仙教十分难缠,跟这等邪教拚斗,又不能全仗真实武功,一

上来他对蓝凤凰十分客气,便是为此;又想起昨晚那两名百

药门门人的说话,说他们跟踪华山派是受人之托,物以类聚,

多半便是受了五毒教之托。五毒教却为甚么要跟华山派过不

去?五毒教是江湖上一大帮会,教主亲临,在理不该阻挡,可

是如让这样一个周身都是千奇百怪毒物之人进入船舱,可也

真的放心不下。他并不让开,叫道:“冲儿,蓝教主要见你,

快出来见过。”心想叫令狐冲出来在船头一见,最为妥善。

但令狐冲大量失血,神智兀自未复,虽听得师父大声呼

叫,只轻声答应:“是!是!”身子动了几下,竟坐不起来。

蓝凤凰道:“听说他受伤甚重,怎么出来?河上风大,再

受了风寒可不是玩的。我进去瞧瞧他。”说着迈步便向舱门口

走去。她走上几步,离岳不群已不过四尺。岳不群闻到一阵

极浓烈的花香,只得身子微侧,蓝凤凰已走进船舱。

外舱中桃谷五仙盘膝而坐,桃实仙卧在床上。蓝凤凰笑

道:“你们是桃谷六仙吗?我是五仙教教主,你们是桃谷六仙。

大家都是仙,是自家人啊。”桃根仙道:“不见得,我们是真

仙,你是假仙。”桃干仙道:“就算你也是真仙。我们是六仙,

比你多了一仙。”蓝凤凰笑道:“要比你们多一仙,那也容易。”

桃叶仙道:“怎么能多上一仙?你的教改称七仙教么?”蓝凤

凰道:“我们只有五仙,没有七仙。可是叫你们桃谷六仙变成

四仙,不就比你们多一仙了么?”桃花仙怒道:“叫桃谷六仙

变成四仙,你要杀死我们二人?”蓝凤凰笑道:“杀也可以,不

杀也可以。听说你们是令狐冲的朋友,那么就不杀好了,不

过你们不能吹牛皮,说比我五仙教还多一仙。”桃干仙叫道:

“偏要吹牛皮,你又怎样?”

一瞬之间,桃根、桃干、桃叶、桃花四人已同时抓住了

她手足,刚要提起,突然四人齐声惊呼,松手不迭。每人都

摊开手掌,呆呆的瞧着掌中之物,脸上神情恐怖异常。

岳不群一眼见到,不由得全身发毛,背上登时出了一阵

冷汗。但见桃根仙、桃干仙二人掌中各有一条绿色大蜈蚣,桃

叶仙、桃花仙二人掌中各有一条花纹斑斓的大蜘蛛。四条毒

虫身上都生满长毛,令人一见便欲作呕。这四条毒虫只微微

抖动,并未咬啮桃谷四仙,倘若已经咬了,事已如此,倒也

不再令人生惧,正因将咬未咬,却制得桃谷四仙不敢稍动。

蓝凤凰随手一拂,四只毒虫都被她收了去,霎时不见,也

不知给她藏在身上何处。她不再理会桃谷六仙,又向前行。桃

谷六仙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多口。

令狐冲和华山派一众男弟子都在中舱。这时中舱和后舱

之间的隔板已然拉上,岳夫人和众女弟子都回入了后舱。

蓝凤凰的眼光在各人脸上打了个转,走到令狐冲床前,低

声叫道:“令狐公子,令狐公子!”声音温柔之极,旁人听在

耳里,只觉回肠荡气,似乎她叫的似乎便是自己,忍不住便

要出声答应。她这两声一叫,一众男弟子倒有一大半面红过

耳,全身微颤。

令狐冲缓缓睁眼,低声道:“你……你是谁?”蓝凤凰柔

声说道:“我是你好朋友的朋友,所以也是你的朋友。”令狐

冲“嗯”的一声,又闭上了眼睛。蓝凤凰道:“令狐公子,你

失血虽多,但不用怕,不会死的。”令狐冲昏昏沉沉,并不答

话。

蓝凤凰伸手到令狐冲被中,将他的右手拉了出来,搭他

脉搏,皱了皱眉头,忽然探头出舱,一声唿哨,叽哩咕噜的

说了好几句话,舱中诸人均不明其意。

过不多时,四个苗女走了进来,都是十八九岁年纪,穿

的一色是蓝布染花衣衫,腰中缚一条绣花腰带,手中都拿着

一只八寸见方的竹织盒子。

岳不群微微皱眉,心想五仙教门下所持之物,哪里会有

甚么好东西,单是蓝凤凰一人,身上已是蜈蚣、蜘蛛,藏了

不少,这四个苗女公然捧了盒子进船,只怕要天下大乱了,可

是对方未曾露出敌意,却又不便出手阻拦。

四名苗女走到蓝凤凰身前,低声说了几句。蓝凤凰一点

头,四名苗女便打开了盒子。众人心下都十分好奇,急欲瞧

瞧盒中藏的是甚么古怪物事,只有岳不群才见过桃谷四仙掌

中的生毛毒虫,心想这盒中物事,最好是今生永远不要见到。

便在顷刻之间,奇事陡生。

只见四个苗女各自卷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跟着又

卷起裤管,直至膝盖以上。华山派一众男弟子无不看得目瞪

口呆,怦怦心跳。

岳不群暗叫:“啊哟,不好!这些邪教女子要施邪术,以

色欲引诱我门下弟子。这蓝凤凰的话声已如此淫邪,再施展

妖法,众弟子定力不够,必难抵御。”不自禁的手按剑柄,心

想这些五仙教教徒倘若解衣露体,施展邪法,说不得,只好

出剑对付。

四名苗女卷起衣袖裤管后,蓝凤凰也慢慢卷起了裤管。

岳不群连使眼色,命众弟子退到舱外,以免为邪术所惑,

但只有劳德诺和施戴子二人退了出去,其余各人或呆立不动,

或退了几步,又再走回。岳不群气凝丹田,运起紫霞神功,脸

上紫气大盛,心想五毒教盘踞天南垂二百年,恶名决非幸致,

必有狠毒厉害之极的邪法,此时其教主亲身施法,更加非同

小可,若不以神功护住心神,只怕稍有疏虞,便着了她的道

儿。眼见这些苗女赤身露体,不知羞耻为何物,自己着邪中

毒后丧了性命,也还罢了,怕的是心神被迷,当众出丑,华

山派和君子剑声名扫地,可就陷于万劫不复之境了。

只见四名苗女各从竹盒之中取出一物,蠕蠕而动,果是

毒虫。四名苗女将毒虫放在自己赤裸的臂上腿上,毒虫便即

附着,并不跌落。岳不群定睛看去,认出原来并非毒虫,而

是水中常见的吸血水蛭,只是比寻常水蛭大了一倍有余。四

名苗女取了一只水蛭,又是一只。蓝凤凰也到苗女的竹盒中

取了一只只水蛭出来,放在自己臂上腿上,不多一会,五个

人臂腿上爬满了水蛭,总数少说也有两百余条。

众人都看得呆了,不知这五人干的是甚么古怪玩意。岳

夫人本在后舱,听得中舱中众人你一声“啊”,他一声“噫”,

充满了诧异之情,忍不住轻轻推开隔板,眼见这五个苗女如

此情状,不由得也是“啊”的一声惊呼。

蓝凤凰微笑道:“不用怕,咬不着你的。你……你是岳先

生的老婆吗?听说你的剑法很好,是不是?”

岳夫人勉强笑了笑,并不答话,她问自己是不是岳先生

的老婆,出言太过粗俗,又问自己是否剑法很好,此言若是

另一人相询,对方纵含恶意,也当谦逊几句,可是这蓝凤凰

显然不大懂得汉人习俗,如说自己剑法很好,未免自大,如

说剑法不好,说不定她便信以为真,小觑了自己,还是以不

答为上。

蓝凤凰也不再问,只安安静静的站着。岳不群全神戒备,

只待这五个苗女一有异动,擒贼擒王,先制止了蓝凤凰再说。

船舱中一时谁也不再说话。只闻到华山派众男弟子粗重的呼

吸之声。过了良久,只见五个苗女臂上腿上的水蛭身体渐渐

肿胀,隐隐现出红色。

岳不群知道水蛭一遇人兽肌肤,便以口上吸盘牢牢吸住,

吮吸鲜血,非得吃饱,决不肯放。水蛭吸血之时,被吸者并

无多大知觉,仅略感麻痒,农夫在水田中耕种,往往被水蛭

钉在腿上,吸去不少鲜血而不自知。他暗自沉吟:“这些妖女

以水蛭吸血,不知是何用意?多半五仙教徒行使邪法,须用

自己鲜血。看来这些水蛭一吸饱血,便是他们行法之时。”

却见蓝凤凰轻轻揭开盖在令狐冲身上的棉被,从自己手

臂上拔下一只吸满了八九成鲜血的水蛭,放上令狐冲颈中的

血管。

岳夫人生怕她伤害令狐冲,急道:“喂,你干甚么?”拔

出长剑,跃入中舱。

岳不群摇摇头,道:“不忙,等一下。”

岳夫人挺剑而立,目不转睛的瞧着蓝凤凰和令狐冲二人。

只见令狐冲颈上那水蛭咬住了他血管,又再吮吸。蓝凤

凰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伸出右手小指的尖尖指

甲,从瓶中挑了些白色粉末,洒了一些在水蛭身上。四名苗

女解开令狐冲衣襟,卷起他衣袖裤管,将自己身上的水蛭一

只只拔下,转放在他胸腹臂腿各处血管上。片刻之间,两百

余只水蛭尽已附着在令狐冲身上。蓝凤凰不断挑取药粉,在

每只水蛭身上分别洒上少些。

说也奇怪,这些水蛭附在五名苗女身上时越吸越胀,这

时却渐渐缩小。

岳不群恍然大悟,长长舒了口气,心道:“原来她所行的

是转血之法,以水蛭为媒介,将她们五人身上的鲜血转入冲

儿血管。这些白色粉末不知是何物所制,竟然能逼令水蛭倒

吐鲜血,当真神奇之极。”他想明白了这一点,缓缓放松了本

来紧握着剑柄的手指。

岳夫人也轻轻还剑入鞘,本来绷紧着的脸上现出了笑容。

船舱中虽仍寂静无声,但和适才恶斗一触即发的气势却

已大不相同。更加难得的是,居然连桃谷六仙也瞧得惊诧万

分,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六张嘴巴既然都张大了合不拢,

自然也无法议论争辩了。

又过了一会,只听得嗒的一声轻响,一条吐干了腹中血

液的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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