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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金庸

两步,已给他们揪住,立即将我按着坐在一块大石之

上,牢牢按住,令我就算真的放屁,臭屁也不致外泄。”

令狐冲哈哈大笑,但笑得几声,便觉胸口热血翻涌,再

也笑不下去了。

田伯光续道:“这六怪按住我后,一人问道:‘屁从何出?’

另一人道:‘屁从肠出,自然属于阳明大肠经,点他商阳、合

谷、曲池、迎香诸穴。’他说了这话,随手便点了我这四处穴

道,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田某生平少见,当真令人好生佩

服。他点穴之后,六个怪物都吁了口长气,如释重负,都道:

‘这臭……臭……臭屁虫再也放不出臭屁了。’那点穴之人又

问:‘喂,那人究竟在哪里?你如不说,我永远不给你解穴,

叫你有屁难放,胀不可当。’我心里想,这六个怪物武功如此

高强,来到华山,自不会是找寻泛泛之辈。令狐兄,尊师岳

先生夫妇其时不在山上,就算已经回山,自是在正气堂中居

住,一找便着。我思来想去,六怪所要找寻的,定是你太师

叔风老前辈了。”

令狐冲心中一震,忙问:“你说了没有?”田伯光大是不

怿,悻然道:“呸,你当我是甚么人了?田某既已答应过你,

决不泄漏风老前辈的行踪,难道我堂堂男儿,说话如同放屁

吗?”令狐冲道:“是,是,小弟失言,田兄莫怪。”田伯光道:

“你如再瞧我不起,咱们一刀两断,从今而后,谁也别当谁是

朋友。”令狐冲默然,心想:“你是武林中众所不齿的采花淫

贼,谁又将你当朋友了?只是你数次可以杀我而没下手,总

算我欠了你的情。”

黑暗之中,田伯光瞧不见他脸色,只道他已然默诺,续

道:“那六怪不住问我,我大声道:‘我知道这人的所在,可

是偏偏不说;这华山山岭连绵,峰峦洞谷,不计其数,我倘

若不说,你们一辈子也休想找得到他。’那六怪大怒,对我痛

加折磨,我从此就给他们来个不理不睬。令狐兄,这六怪的

武功怪异非常,你快去禀告风老前辈,他老人家剑法虽高,却

也须得提防才是。”

田伯光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六怪对我痛加折磨”,令狐冲

却知道这“痛加折磨”四字之中,不知包括了多少毒辣苦刑,

多少难以形容的煎熬。六怪对自己是一番好意的治伤,自己

此刻尚在身受其酷,他们逼迫田伯光说话,则手段之厉害,可

想而知,心下好生过意不去,说道:“你宁死不泄漏我风太师

叔的行藏,真乃天下信人。不过……不过这桃谷六仙要找的

是我,不是我风太师叔。”田伯光全身一震,道:“要找你?他

们找你干甚么?”

令狐冲道:“他们和你一般,也是受了仪琳小师妹之托,

来找我去见……见她。”

田伯光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不绝发出“荷荷”之声。

过了好一会,田伯光才道:“早知这六个怪人找的是你,

我实该立即说与他们知晓,这六怪将你请了去,我跟随其后,

也不致剧毒发作,葬身于华山了。咦,你既落入六怪手中,他

们怎地没将你抬了去见那小师太?”令狐冲叹了口气,道:

“总之一言难尽。田兄,你说是剧毒发作,葬身于华山?”田

伯光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给人点了死穴,下了剧毒,命

我一月之内将你请去,和那小师太相会,便给我解穴解毒。眼

下我请你请不动,打又打不过,还给六个怪物整治得遍体鳞

伤,屈指算来,离毒发之期也不过十天了。”

令狐冲问道:“仪琳小师妹在哪里?从此处去,不知有几

日之程?”田伯光道:“你肯去了?”令狐冲道:“你曾数次饶

我不杀,虽然你行为不端,令狐冲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

为我毒发而死。当日你恃强相逼,我自是宁折不屈,但此刻

情势,却又大不相同了。”田伯光道:“小师太在山西,唉……

倘若咱二人身子安健,骑上快马,六七天功夫也赶到了。这

时候两个都伤成这等模样,那还有甚么好说?”

令狐冲道:“反正我在山上也是等死,便陪你走一遭。也

说不定老天爷保佑,咱们在山下雇到轻车快马,十天之间便

抵达山西呢。”田伯光笑道:“田某生平作孽多端,不知已害

死了多少好人,老天爷为甚么要保佑我?除非老天爷当真瞎

了眼睛。”令狐冲道:“老天爷瞎眼之事……嘿嘿,那……那

也是有的。反正左右是死,试试那也不妨。”

田伯光拍手道:“不错,我死在道上和死在华山之上,又

有甚么分别?下山去找些吃的,最是要紧,我给干搁在这里,

每日只捡生栗子吃,嘴里可真是淡出鸟来了。你能不能起身?

我来扶你。”

他口说“我来扶你”,自己却挣扎不起。令狐冲要伸手相

扶,臂上又哪有半点力气?二人挣扎了好半天,始终无用,突

然之间,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田伯光道:“田某纵横江湖,生平无一知己,与令狐兄一

齐死在这里,倒也开心。”

令狐冲笑道:“日后我师父见到我二人尸身,定道我二人

一番恶斗,同归于尽,谁也料想不到,我二人临死之前,居

然还曾称兄道弟一番。”

田伯光伸出手去,说道:“令狐兄,咱们握一握手再死。”

令狐冲不禁迟疑,田伯光此言,明是要与自己结成生死

之交,但他是个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自己是名门高徒,如

何可以和他结交?当日在思过崖上数次胜他而不杀,还可说

是报他数度不杀之德,到今日再和他一起厮混,未免太也说

不过去,言念及此,一只右手伸了一半,便伸不过去。

田伯光还道他受伤实在太重,连手臂也难以动弹,大声

道:“令狐兄,田伯光交上了你这个朋友。你倘若伤重先死,

田某决不独活。”

令狐冲听他说得诚挚,心中一凛,寻思:“这人倒很够朋

友。”当即伸出手去,握住他右手,笑道:“田兄,你我二人

相伴,死得倒不寂寞。”

他这句话刚出口,忽听得身后阴恻恻的一声冷笑,跟着

有人说道:“华山派气宗首徒,竟堕落成这步田地,居然去和

江湖下三滥的淫贼结交。”

田伯光喝问:“是谁?”令狐冲心中暗暗叫苦:“我伤重难

治,死了也不打紧,却连累师父的清誉,当真糟糕之极了。”

黑暗之中,只见朦朦胧胧的一个人影,站在身前,那人

手执长剑,光芒微闪,只听他冷笑道:“令狐冲,你此刻尚可

反悔,拿这把剑去,将这姓田的淫贼杀了,便无人能责你和

他结交。”噗的一声,将长剑插入地下。

令狐冲见这剑剑身阔大,是嵩山派的用剑,问道:“尊驾

是嵩山派哪一位?”那人道:“你眼力倒好,我是嵩山派狄修。”

令狐冲道:“原来是狄师兄,一向少会。不知尊驾来到敝山,

有何贵干?”狄修道:“掌门师伯命我到华山巡查,要看华山

派的弟子们,是否果如外间传言这般不堪,嘿嘿,想不到一

上华山,便听到你和这淫贼相交的肺腑之言。”

田伯光骂道:“狗贼,你嵩山派有甚么好东西了?自己不

加检点,却来多管闲事。”狄修提起足来,砰的一声,在田伯

光头上重重踢了一脚,喝道:“你死到临头,嘴里还在不干不

净!”田伯光却兀自“狗贼、臭贼、直娘贼”的骂个不休。

狄修若要取他性命,自是易如探囊取物,只是他要先行

折辱令狐冲一番,冷笑道:“令狐冲,你和他臭味相投,是决

计不杀他的了?”令狐冲大怒,朗声道:“我杀不杀他,管你

甚么事?你有种便一剑把令狐冲杀了,要是没种,给我乖乖

的挟着尾巴,滚下华山去罢。”狄修道:“你决计不肯杀他,决

计当这淫贼是朋友了?”令狐冲道:“不管我跟谁交朋友,总

之是好过跟你交朋友。

田伯光大声喝彩:“说得好,说得妙!”

狄修道:“你想激怒了我,让我一剑把你二人杀了,天下

可没这般便宜事。我要将你二人剥得赤赤条条地绑在一起,然

后点了你二人哑穴,拿到江湖上示众,说道一个大胡子,一

个小白脸,正在行那苟且之事,被我手到擒来。哈哈,你华

山派岳不群假仁假义,装出一副道学先生的模样来唬人,从

今而后,他还敢自称‘君子剑’么?”

令狐冲一听,登时气得晕了过去。田伯光骂道:“直娘贼

……”狄修一脚踢中他腰间穴道。狄修嘿嘿一笑,伸手便来

解令狐冲的衣衫。

忽然身后一个娇嫩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喂,这位大哥,

你在这里干甚么?”狄修一惊,回过头来,微光朦胧中只见一

个女子身影,便道:“你又在这里干甚么?”

田伯光听到那女子声音正是仪琳,大喜叫道:“小……小

师父,你来了,这可好啦。这直娘贼要……要害你的令狐大

哥。”他本来想说:“直娘贼要害我”,但随即转念,这一个

“我”,在仪琳心中毫无份量,当即改成了“你的令狐大哥”。

仪琳听得躺在地下的那人竟然是令狐冲,如何不急,忙

纵身上前,叫道:“令狐大哥,是你吗?”

狄修见她全神贯注,对自己半点也不防备,左臂一屈,食

指便往她胁下点去。手指正要碰到她衣衫,突然间后领一紧,

身子已被人提起,离地数尺,狄修大骇,右肘向后撞去,却

撞了个空,跟着左足后踢,又踢了个空。他更是惊骇,双手

反过去擒拿,便在此时,咽喉中已被一只大手扼住,登时呼

吸为艰,全身再没半点力气。

令狐冲悠悠转醒,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在焦急地呼唤:

“令狐大哥,令狐大哥!”依稀似是仪琳的声音。他睁开眼来,

星光朦胧之下,眼前是一张雪白秀丽的瓜子脸,却不是仪琳

是谁?

只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琳儿,这病鬼便是令狐冲

么?”令狐冲循声向上瞧去,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极肥

胖,极高大的和尚,铁塔也似的站在当地。这和尚身高少说

也有七尺,左手平伸,将狄修凌空提起。狄修四肢软垂,一

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仪琳道:“爹,他……他便是令狐大哥,可不是病夫。”她

说话之时,双目仍是凝视着令狐冲,眼光中流露出爱怜横溢

的神情,似欲伸手去抚摸他的面颊,却又不敢。

令狐冲大奇,心道:“你是个小尼姑,怎地叫这大和尚做

爹?和尚有女儿,已是骇人听闻,女儿是个小尼姑,更是奇

上加奇了。”

那胖大和尚呵呵笑道:“你日思夜想,挂念看这个令狐冲,

我只道是个怎生高大了得的英雄好汉,却原来是躺在地下装

死、受人欺侮不能还手的小脓包。这病夫,我可不要他做女

婿。咱们别理他,这就走罢。”

仪琳又羞又急,嗔道:“谁日思夜想了?你……你就是胡

说八道。你要走,你自己走好了。你不要……不要……”下

面这“不要他做女婿”这几字,终究出不了口。

令狐冲听他既骂自己是“病夫”,又骂“脓包”,大是恼

怒,说道:“你走就走,谁要你理了?”田伯光急叫:“走不得,

走不得!”令狐冲道:“为甚么走不得!”田伯光道:“我的死

穴要他来解,剧毒的解药也在他身上,他如一走,我岂不呜

呼哀哉?”令狐冲道:“怕甚么?我说过陪你一起死,你毒发

身亡,我立即自刎便是。”

那胖大和尚哈哈大笑,声震山谷,说道:“很好,很好,

很好!原来这小子倒是个有骨气的汉子。琳儿,他很对我胃

口。不过,有一件事咱们还得问个明白,他喝酒不喝?”

仪琳还未回答,令狐冲已大声道:“当然喝,为甚么不喝?

老子朝也喝,晚也喝,睡梦中也喝。你见了我喝酒的德性,包

管气死了你这戒荤、戒酒、戒杀、戒撒谎的大和尚!”

那胖大和尚呵呵大笑,说道:“琳儿,你跟他说,爹爹的

法名叫作甚么。”

仪琳微笑道:“令狐大哥,我爹爹法名‘不戒’。他老人

家虽然身在佛门,但佛门种种清规戒律,一概不守,因此法

名叫作‘不戒’。你别见笑,他老人家喝酒吃荤,杀人偷钱,

甚么事都干,而且还……还生了……生了个我。”说到这里,

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令狐冲哈哈大笑,朗声道:“这样的和尚,才教人……才

教人瞧着痛快。”说着想挣扎站起,总是力有未逮。仪琳忙伸

手扶他起身。

令狐冲笑道:“老伯,你既然甚么都干,何不索性还俗,

还穿这和尚袍干甚么?”不戒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我正

因为甚么都干,这才做和尚的。我就像你这样,爱上了一个

美貌尼姑……”仪琳插口道:“爹,你又来随口乱说了。”说

这句话时,满脸通红,幸好黑夜之中,旁人瞧不清楚。不戒

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做就做了,人家笑话也好,责骂

也好,我不戒和尚堂堂男子,又怕得谁来?”

令狐冲和田伯光齐声喝彩,道:“正是!”

不戒听得二人称赞,大是高兴,继续说:“我爱上的那个

美貌尼姑,便是她妈妈了。”

令狐冲心道:“原来仪琳小师妹的爹爹是和尚,妈妈是尼

姑。”

不戒继续道:“那时候我是个杀猪屠夫,爱上了她妈妈,

她妈妈睬也不睬我,我无计可施,只好去做和尚。当时我心

里想,尼姑和尚是一家人,尼姑不爱屠夫,多半会爱和尚。”

仪琳啐道:“爹爹,你一张嘴便是没遮拦,年纪这样大了,

说话却还是像孩子一般。”

不戒道:“难道我的话不对?不过我当时没想到,做了和

尚,可不能跟女人相好啦,连尼姑也不行,要跟她妈妈相好,

反而更加难了,于是就不想做和尚啦。不料我师父偏说我有

甚么慧根,是真正的佛门弟子,不许我还俗。她妈妈也胡里

胡涂的被我真情感动,就这么生了个小尼姑出来。冲儿,你

今日方便啦,要同我女儿小尼姑相好,不必做和尚。”

令狐冲大是尴尬,心想:“仪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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