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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金庸

我……我……我?

你为甚么要杀我?”

费彬道:“你和魔教妖人勾勾搭搭,姊妹相称,也已成了

妖人一路,自是容你不得。”说着踏上了一步,挺剑要向仪琳

刺去。

令狐冲急忙抢过,拦在仪琳身前,叫道:“师妹快走,去

请你师父来救命。”他自知远水难救近火,所以要仪琳去讨救

兵,只不过支使她开去,逃得性命。

费彬长剑晃动,剑尖向令狐冲右侧攻刺到。令狐冲斜身

急避。费彬刷刷刷连环三剑,攻得他险象环生。仪琳大急,忙

抽出腰间断剑,向费彬肩头刺去,叫道:“令狐大哥,你身上

有伤,快快退下。”

费彬哈哈一笑,道:“小尼姑动了凡心啦,见到英俊少年,

自己命也不要了。”挥剑直斩,当的一声响,双剑相交,仪琳

手中断剑登时脱手而飞。费彬长剑挑起,指向她的心口。费

彬眼见要杀的有五人之多,虽然个个无甚抵抗之力,但夜长

梦多,只须走脱了一个,便有无穷后患,是以出手便下杀招。

令狐冲和身扑上,左手双指插向费彬眼珠。费彬双足象

点,向后跃开,长剑拖回时乘势一带,在令狐冲左臂上划了

长长一道口子。

令狐冲拚命扑击,救得仪琳的危难,却也已喘不过气来,

身子摇摇欲坠。仪琳抢上去扶住,哽咽道:“让他把咱们一起

杀了!”令狐冲喘息道:“你……你快走……”

曲非烟笑道:“傻子,到现在还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她要

陪你一块儿死……”一句话没说完,费彬长剑送出,已刺入

了她的心窝。

曲洋、刘正风、令狐冲、仪琳齐声惊呼。

费彬脸露狞笑,向着令狐冲和仪琳缓缓踏上一步,跟着

又踏前了一步,剑尖上的鲜血一滴滴的滴落。

令狐冲脑中一片混乱:“他……他竟将这小姑娘杀了,好

不狠毒!我这也就要死了。仪琳师妹为甚么要陪我一块死?我

虽救过她,但她也救了我,已补报了欠我之情。我跟她以前

素不相识,不过同是五岳剑派的师兄妹,虽有江湖上的道义,

却用不着以性命相陪啊。没想到恒山派门下弟子,居然如此

顾全武林义气,定逸师太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嘿,是这个

仪琳师妹陪着我一起死,却不是我那灵珊小师妹。她……她

这时候在干甚么?”眼见费彬狞笑的脸渐渐逼近,令狐冲微微

一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忽然间耳中传入几下幽幽的胡琴声,琴声凄凉,似是叹

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音,如是

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令狐冲大为诧异,睁开眼来。

费彬心头一震:“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到了。”但听胡琴声

越来越凄苦,莫大先生却始终不从树后出来。费彬叫道:“莫

大先生,怎地不现身相见?”

琴声突然止歇,松树后一个瘦瘦的人影走了出来。令狐

冲久闻“潇湘夜雨”莫大先生之名,但从未见过他面,这时

月光之下,只见他骨瘦如柴,双肩拱起,真如一个时时刻刻

便会倒毙的痨病鬼,没想到大名满江湖的衡山派掌门,竟是

这样一个形容猥琐之人。莫大先生左手握着胡琴,双手向费

彬拱了拱,说道:“费师兄,左盟主好。”

费彬见他并无恶意,又素知他和刘正风不睦,便道:“多

谢莫大先生,俺师哥好。贵派的刘正风和魔教妖人结交,意

欲不利我五岳剑派。莫大先生,你说该当如何处置?”

莫大先生向刘正风走近两步,森然道:“该杀!”这

“杀”字刚出口,寒光陡闪,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

猛地反刺,直指费彬胸口。这一下出招快极,抑且如梦如幻,

正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中的绝招。费彬在刘府曾

着了刘正风这门武功的道儿,此刻再度中计,大骇之下,急

向后退,嗤的一声,胸口已给利剑割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衣

衫尽裂,胸口肌肉也给割伤了,受伤虽然不重,却已惊怒交

集,锐气大失。

费彬立即还剑相刺,但莫大先生一剑既占先机,后着绵

绵而至,一柄薄剑犹如灵蛇,颤动不绝,在费彬的剑光中穿

来插去,只逼得费彬连连倒退,半句喝骂也叫不出口。

曲洋、刘正风、令狐冲三人眼见莫大先生剑招变幻,犹

如鬼魅,无不心惊神眩。刘正风和他同门学艺,做了数十年

师兄弟,却也万万料不到师兄的剑术竟一精至斯。

一点点鲜血从两柄长剑间溅了出来,费彬腾挪闪跃,竭

力招架,始终脱不出莫大先生的剑光笼罩,鲜血渐渐在二人

身周溅成了一个红圈。猛听得费彬长声惨呼,高跃而起。莫

大先生退后两步,将长剑插入胡琴,转身便走,一曲“潇湘

夜雨”在松树后响起,渐渐远去。

费彬跃起后便即摔倒,胸口一道血箭如涌泉般向上喷出,

适才激战,他运起了嵩山派内力,胸口中剑后内力未消,将

鲜血逼得从伤口中急喷而出,既诡异,又可怖。

仪琳扶着令狐冲的手臂,只吓得心中突突乱跳,低声问

道:“你没受伤罢?”

曲洋叹道:“刘贤弟,你曾说你师兄弟不和,没想到他在

你临危之际,出手相救。”刘正风道:“我师哥行为古怪,教

人好生难料。我和他不睦,决不是为了甚么贫富之见,只是

说甚么也性子不投。”曲洋摇了摇头,说道:“他剑法如此之

精。但所奏胡琴一味凄苦,引人下泪,未免太也俗气,脱不

了市井的味儿。”刘正风道:“是啊,师哥奏琴往而不复,曲

调又是尽量往哀伤的路上走。好诗好词讲究乐而不淫,哀而

不伤,好曲子何尝不是如此?我一听到他的胡琴,就想避而

远之。”

令狐冲心想:“这二人爱音乐入了魔,在这生死关头,还

在研讨甚么哀而不伤,甚么风雅俗气。幸亏莫大师伯及时赶

到,救了我们性命,只可惜曲家小姑娘却给费彬害死了。”

只听刘正风又道:“但说到剑法武功,我却万万不及了。

平日我对他颇失恭敬,此时想来,实在好生惭愧。”曲洋点头

道:“衡山掌门,果然名不虚传。”转头向令狐冲道:“小兄弟,

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答允么?”

令狐冲道:“前辈但有所命,自当遵从。”

曲洋向刘正风望了一眼,说道:“我和刘贤弟醉心音律,

以数年之功,创制了一曲《笑傲江湖》,自信此曲之奇,千古

所未有。今后纵然世上再有曲洋,不见得又有刘正风,有刘

正风,不见得又有曲洋。就算又有曲洋、刘正风一般的人物,

二人又未必生于同时,相遇结交,要两个既精音律,又精内

功之人,志趣相投,修为相若,一同创制此曲,实是千难万

难了。此曲绝响,我和刘贤弟在九泉之下,不免时发浩叹。”

他说到这里,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来,说道:“这是《笑傲江

湖曲》的琴谱箫谱,请小兄弟念着我二人一番心血,将这琴

谱箫谱携至世上,觅得传人。”

刘正风道:“这《笑傲江湖曲》倘能流传于世,我和曲大

哥死也瞑目了。”

令狐冲躬身从曲洋手中接过曲谱,放入怀中,说道:“二

位放心,晚辈自当尽力。”他先前听说曲洋有事相求,只道是

十分艰难危险之事,更担心去办理此事,只怕要违犯门规,得

罪正派中的同道,但在当时情势之下却又不便不允,哪知只

不过是要他找两个人来学琴学箫,登时大为宽慰,轻轻吁了

口气。

刘正风道:“令狐贤侄,这曲子不但是我二人毕生心血之

所寄,还关联到一位古人。这A笑傲江湖曲A中间的一大段

琴曲,是曲大哥依据晋人嵇康的《广陵散》而改编的。”

曲洋对此事甚是得意,微笑道:“自来相传,嵇康死后,

《广陵散》从此绝响,你可猜得到我却又何处得来?”

令狐冲寻思:“音律之道,我一窍不通,何况你二人行事

大大的与众不同,我又怎猜得到。”便道:“尚请前辈赐告。”

曲洋笑道:“嵇康这个人,是很有点意思的,史书上说他

‘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这性子很对我的脾胃。钟

会当时做大官,慕名去拜访他,嵇康自顾自打铁,不予理会。

钟会讨了个没趣,只得离去。嵇康问他:‘何所闻而来,何所

见而去?’钟会说:‘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钟会这家伙,

也算得是个聪明才智之士了,就可惜胸襟太小,为了这件事

心中生气,向司马昭说嵇康的坏话,司马昭便把嵇康杀了。嵇

康临刑时抚琴一曲,的确很有气度,但他说‘《广陵散》从

此绝矣’,这句话却未免把后世之人都看得小了。这曲子又不

是他作的。他是西晋时人,此曲就算西晋之后失传,难道在

西晋之前也没有了吗?”

令狐冲不解,问道:“西晋之前?”曲洋道:“是啊!我对

他这句话挺不服气,便去发掘西汉、东汉两朝皇帝和大臣的

坟墓,一连掘二十九座古墓,终于在蔡邕的墓中,觅到了

《广陵散》的曲谱。”说罢呵呵大笑,甚是得意。

令狐冲心下骇异:“这位前辈为了一首琴曲,竟致去连掘

二十九座古墓。”

只见曲洋笑容收敛,神色黯然,说道:“小兄弟,你是正

教中的名门大弟子,我本来不该托你,只是事在危急,迫不

得已的牵累于你,莫怪莫怪。”转头向刘正风道:“兄弟,咱

们这就可以去了。”刘正风道:“是!”伸出手来,两人双手相

握,齐声长笑,内力运处,迸断内息主脉,闭目而逝。

令狐冲吃了一惊,叫道:“前辈,刘师叔。”伸手去探二

人鼻息,已无呼吸。

仪琳惊道:“他们……他们都死了?”令狐冲点点头,说

道:“师妹,咱们赶快将四个人的尸首埋了,免得再有人寻来,

另生枝节。费彬为莫大先生所杀之事,千万不可泄漏半点风

声。”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倘若泄漏了出去,

莫大先生自然知道是咱们两人说出去的,祸患那可不小。”仪

琳道:“是。如果师父问起,我说不说?”令狐冲道:“跟谁都

不能说。你一说,莫大先生来跟你师父斗剑,岂不糟糕?”仪

琳想到适才所见莫大先生的剑法,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忙道:

“我不说。”

令狐冲慢慢俯身,拾起费彬的长剑,一剑又一剑的在费

彬的尸体上戳了十七八个窟窿。仪琳心中不忍,说道:“令狐

大哥,他人都死了,何必还这般恨他,糟蹋他的尸身?”令狐

冲笑道:“莫大先生的剑刃又窄又薄,行家一看到费师叔的伤

口,便知是谁下的手。我不是糟蹋他尸身,是将他身上每一

个伤口都通得乱七八糟,教谁也看不出线索。”

仪琳吸了口气,心想:“江湖上偏有这许多心机,真……

真是难得很了。”见令狐冲抛下长剑,拾起石块,往费彬的尸

身上抛去,忙道:“你别动,坐下来休息,我来。”拾起石块,

轻轻放在费彬尸身上,倒似死尸尚有知觉,生怕压痛了他一

般。

她执拾石块,将刘正风等四具尸体都掩盖了,向着曲非

烟的石坟道:“小妹子,你倘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遭此危难。

但盼你升天受福,来世转为男身,多积功德福报,终于能到

西方极乐世界,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

令狐冲倚石而坐,想到曲非烟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小小

年纪,竟无辜丧命,心下也甚伤感。他素不信佛,但忍不住

跟着仪琳念了几句“南无阿弥陀佛”。

歇了一会,令狐冲伤口疼痛稍减,从怀中取出《笑傲江

湖》曲谱,翻了开来,只见全书满是古古怪怪的奇字,竟一

字不识。他所识文字本就有限,不知七弦琴的琴谱本来都是

奇形怪字,还道谱中文字古奥艰深,自己没有读过,随手将

册子往怀中一揣,仰起头来,吁了一口长气,心想:“刘师叔

结交朋友,将全副身家性命都为朋友而送了,虽然结交的是

魔教中长老,但两人肝胆义烈,都不愧为铁铮铮的好汉子,委

实令人钦佩。刘师叔今天金盆洗手,要退出武林,却不知如

何,竟和嵩山派结下了冤仇,当真奇怪。”

正想到此处,忽见西北角上青光闪了几闪,剑路纵横,一

眼看去甚是熟悉,似是本门高手和人斗剑,他心中一凛,道:

“小师妹,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过去一会儿便回来。”仪琳

兀自在堆砌石坟,没看到那青光,还道他是要解手,便点了

点头。

令狐冲撑着树枝,走了十几步,拾起费彬的长剑插在腰

间,向着青光之处走去。走了一会,已隐隐听到兵刃撞击之

声,密如联珠,斗得甚是紧迫,寻思:“本门哪一位尊长在和

人动手?居然斗得这么久,显然对方也是高手了。”

他伏低了身子,慢慢移近,耳听得兵刃相交声相距不远,

当即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向外张望,月光下只见一个儒生手

执长剑,端立当地,正是师父岳不群,一个矮小道人绕着他

快速无伦的旋转,手中长剑疾刺,每绕一个圈子,便刺出十

余剑,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

令狐冲陡然间见到师父和人动手,对手又是青城派掌门,

不由得大是兴奋,但见师父气度闲雅,余沧海每一剑刺到,他

总是随手一格,余沧海转到他身后,他并不跟着转身,只是

挥剑护住后心。余沧海出剑越来越快,岳不群却只守不攻。令

狐冲心下佩服:“师父在武林中人称‘君子剑’,果然蕴藉儒

雅,与人动手过招也是毫无霸气。”又看了一会,再想:“师

父所以不动火气,只因他不但风度甚高,更由于武功甚高之

故。”

岳不群极少和人动手,令狐冲往常见到他出手,只是和

师母过招,向门人弟子示范,那只是假打,此番真斗自是大

不相同;又见余沧海每剑之出,都发出极响的嗤嗤之声,足

见剑力强劲。令狐冲心下暗惊:“我一直瞧不起青城派,哪知

这矮道士竟如此了得,就算我没受伤,也决不是他对手,下

次撞到,倒须小心在意,还是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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