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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海宴

的可能还是原来那样吗?”萧景睿站起身,回头凝望着梅长苏的眼睛,“我不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杀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卷进金陵城这个旋涡中来?你本是我最羡慕的那类江湖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梅长苏惨然一笑,看着桌上一灯如豆,“你错了,世上本没有自由自在的人,只要一个人有感情,有欲望,他就永远不可能是自由自在的。”

  “可是你明明可以避开……”

  “景睿,”梅长苏抬起双眸,神色微见凛冽,“你并不是我,不要替我做判断。

  你回去吧,我明日一早就走。

  在雪庐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了。

  等我安下新居,你若愿意,随时欢迎来做客。”

  萧景睿怔怔地看着他,问道:“日后,我们还可以来往?”

  梅长苏展颜一笑,“有何不可?只怕你日后不愿意来了,也未可知。”

  萧景睿想到目前迷雾般的情势,想到父亲与他敌对的立场,心中如同塞了一团乱麻般,茫然无措。

  原本以为只是谢弼陷身局中,还道无伤大局,将来纵有闪失,还可靠宁国侯与长公主的地位庇护,今日突然发现其实父亲也并非如表现出的那般中立,这才明白谢家在夺嫡之争中卷得有多深。

  虽然素来撒手不管,虽然时常游历在外清闲自在,但自己总归是谢家的一分子,全然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现在想来,草场边言豫津劝他的那番话,竟是那么的有先见之明。

  “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何必提前烦忧?”梅长苏仿佛知道他的心思般,淡淡笑道,“你只要守住自己一份真性情,什么事情熬不过去?就象外面这雪,虽然看起来越下越大,但你我都知道,它终究还是要停的。”

  仿佛是配合他这句话,一阵风雪从被撞开的门洞中卷入,带来阵阵寒气与一条人影。

  飞流伸手拖起地上的尸首,轻松地拉了出去。

  萧景睿跟到门边一看,只见他随手一扔,就扔到了墙外,再看院中地上,已是干干净净,早没了那些横七竖八。

  “你就这样丢出去就行了?”萧景睿吃惊地问道。

  “行了,”回答的人是梅长苏,“放在外面,自会有人来处理。”

  萧景睿听得他语声如冰,浑不似素日相熟的那个温和苏兄,不由心头一寒,背心阵阵发冷。

  飞流已经回来,牵住了梅长苏的手:“一起!”

  “好,”梅长苏向他柔柔一笑,神情转换那般快速,却又自然之极,“苏哥哥跟你一起到西屋去睡。

  你先送萧哥哥出去好吗?”

  飞流转头,瞪了还在发呆的萧景睿一眼,“不好!”

  “飞流……”

  “不用不用,”萧景睿回过神来,心中泛起一丝苦涩,黯然道,“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后半夜……也要小心。”

  梅长苏浅笑颔首,看着萧景睿步履沉重地转身向院外走去,面上的微笑渐渐转换成了淡淡的悲哀。

  从后面看去,那年轻人的头低着,原本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微微的佝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在他的肩头,必然要背负,却又背负得那般艰难。

  他未来将要面对什么,也许只有自己知道,但胸中那如冰如铁的执念却在清晰地说着,就算知道,那该发生的一切,也仍然会按照预定的轨道发生。

  “只是开始而已……景睿……还望你能熬得过去……”喃喃低语了一声,梅长苏收起心中不经意间翻涌而出的同情,牵着飞流的手慢慢走入了西厢。

第四十六章 新宅来客

  那一场雪,断断续续、扯絮撕棉似的下了三天。

  苏哲在雪中悄悄乔迁了新居,并没有刻意通知任何一个人,可没几天该知道的人还是全都知道了。

  穆王府、誉王府自然送了许多的重礼,宫里也赐出几箱珠贝绵缎之物,据说其中还有景宁公主添备的。

  悬镜使夏冬空手上门转了一圈儿,丢下一句“好难看的院子”就走了,不过其他陆续上门的访客们却不敢发表类似的评论,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院子是蒙大统领推荐的,武人的审美观嘛,也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萧景睿、言豫津和谢弼自然也都上门做过客了,但是曾经那欢笑融洽的气氛却早已不复存在,只有言豫津还在努力地说着种种趣事,引逗大家开心,萧景睿基本上就没接过几句话,甚至连谢弼也不知因为什么,整个人呆呆的打不起精神来。

  梅长苏借这个机会,劝他们三个一起出京,到邻近的虎丘温泉去放松几天。

  “这倒正是泡温泉的好季节,”言豫津经他一提,有了些兴趣,“不过景睿倒也罢了,随时可以拖着他走人的,谢弼只怕没那么轻松想走就走,他不是象我们一样的闲人,每天有好多事务要处理,去一趟虎丘温泉再回来,起码要花半个月的时间啊。”

  他话音刚落,谢弼突然一拍桌子,道:“我怎么不能去,走,我们一起走……”

  “你没发烧吧?”言豫津伸手摸摸他的额角,“每天都听你说忙,怎么现在不忙了?”

  谢弼呆了呆,神情黯然:“不忙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好做……”

  言豫津见他不象说假的,不由怔了怔。

  萧景睿已伸手搂住了谢弼的肩,道:“二弟,别想这么多了,苏兄说的对,虎丘温泉是个放松的好地方,我陪你一起去,散散心……再回来……”

  梅长苏心中暗暗叹息,正要说话,新雇用的一个男仆飞奔了进来,禀道:“先生,誉王殿下到。”

  谢弼惊跳了一下,有些无措。

  梅长苏体谅他现在的心情,低声道:“不介意的话,从侧门离开可好?”

  言豫津眼珠转了转,虽不明白为何现在谢弼居然会怕见誉王,但也知定然事出有因,倒也没有多嘴,跟着两兄弟一起,由仆从们引领着走了。

  梅长苏这边前脚刚迎至外院影壁,誉王就已经走了进来,便衣雪帽,满面谦和的笑容,礼贤下士的姿态摆得极是娴熟,见梅长苏躬身行礼,急忙跨前一步伸手扶住,笑道:“趁雪而来拜访先生,只为朋友之谊,何必多礼。”

  梅长苏微微一笑,就势起身。

  誉王展目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夸奖,但梗了半天,才夸了一句:“此院宽阔疏朗,拙朴有趣啊……”

  梅长苏笑而不言,抬手请誉王进了刚布置好的书房入座,命人奉上茶来。

  “先生新迁佳居,不知使唤的人可够?本王有几个丫头,姿色不错,调教得也极好,先生不嫌弃的话……”

  “多谢殿下好意,”梅长苏欠身道,“苏某是江湖人,且尚未娶妻,不太习惯由婢女服侍。

  好在京里有些旧友,送来几房家人都甚是听用,若日后有什么不足之处,再向殿下讨要。”

  誉王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指望他真的会收,被婉拒后也不觉得怎样,视线在室内打量了一圈,落在书案之上。

  “这是先生的大作?真是好画!”

  “不是正经作的画,”梅长苏笑了笑,“虽然殿下觉得此院拙朴有趣,可惜苏某的品味还是未能免俗。

  这是构想的园景草样,准备开春雪化后,雇人照着这样本重新翻建园内景致的。”

  “哎呀,只是草图么?就已是如此有神韵了,看这草木配搭,园径小景,微中见大,错落有致,非是胸中有丘壑者而不能为,“誉王是不值得夸的他都能夸上一句,看见这能夸的当然更加有词,“此园若是完全按这图样修建,绝对是金陵佳园。

  本王就说嘛,江左梅郎住的园子,怎么也该是这样的才行。”

  “殿下过誉了。

  还是蒙大统领选的好,当初我第一次来,就觉得这园子的位置和形状很合心意,价钱又甚公道,便买下了。

  幸而这次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兰园那种吓人的事情,住过来这几天,感觉倒很是舒适。”

  誉王见他主动提起兰园,心中暗喜,离开书案回身坐下,道:“兰园藏尸奇案,让苏先生受惊了。

  听说此案现在京兆尹府已有了初步的结果,先生可知?”

  “官府的大案,草民怎么会知道……”梅长苏呵呵笑道誉王心下暗道,明明是你要找楼之敬报仇翻出来的旧案,岂有不步步跟踪打探的道理?不过面上却未说破,摆出温和的笑容,哈哈道:“说来此案真是离奇,明明是普通刑案,竟牵扯到数名朝臣巨绅卷在其中。

  因此那京兆尹高升昨日上书刑部,称有二品以上命官卷入,京兆衙门权责有限,不能担纲主审,把一应证据证人都上交了,办事还算利落干净。”

  梅长苏看着誉王眉间掩不住的得意,心中不由一笑。

  那高升虽不是任何一派的人,但也不敢因为太子施点压力就篡改毁坏证据,面对这案子本是寝食难安,恰好府中师爷为了何文新的杀人案来出主意,让他把何案草草结案上报,竟然无意中提醒了他,于是立即连夜提审史都管,审出“楼之敬”的名字后立即又停止,一应细节统统不再多问,单抓住事关“二品以上大员”这个由头,把一切的案卷人等,全部封送了刑部,一天之内就推掉了两个得罪人的大案,这才算安安稳稳地睡了个踏实觉。

  如此一来,最多今年的考绩评个无能下等,总之性命家眷是保住了,若能贬谪到其他地方当官,那当然就更是意外之喜。

  高升的这番圆滑谨慎,正中誉王的下怀,如今两桩案子,一桩对已方不利的,一桩对已方大大有利的,全都攥在了刑部的手中,刑部尚书齐敏又是多年的心腹,不由得誉王不心情大畅。

  想到楼之敬是江左盟的仇家,这藏尸案又是梅长苏一手翻出来的,当然要过来送个人情。

  “听说……兰园一案,牵涉到了吏部的楼大人?”果然,梅长苏这个聪明人一听上报了刑部,立即表现出了关切之情,“不知刑部可有权限审查同级官员?”

  “先生大概不清楚朝廷的规矩,单一个刑部自然是审不得的,但只要人证物证确凿,就可以呈报陛下指派廷尉府司监审,两部会审一部,就不受同级权限所约束了。”

  “原来是这样,”梅长苏满面恍然状,“但因为之前一直都是刑部在查案,所以监审的廷尉大人想来也不太清楚案情,整个过程还是要靠刑部主导才行吧?”

  “这是当然的。

  楼之敬这个衣冠禽兽,残害无辜弱女,刑部定不会容情,请先生放心。”

  苏哲只是报案人,又不是原告,这“放心”二字原本说来古怪,但梅长苏听他这般说法,却并未表示异议,仅仅点头不语,仿佛是已经默认了自己与楼之敬之间的私人恩怨,让誉王感觉到他的态度又更偏向了自己一些,带出点同谋的味道来,越发添了欣喜,本来打算另寻时机请教的一个难题也趁势问了出来。

  “苏先生可知‘滨州侵地案’么?”

  梅长苏低头喝着茶,随意地点了点头:“嗯,来金陵的途中,曾遇到过那对原告老夫妇。”

  誉王突然起身,长揖为礼,道:“此案令本王十分困扰,愿先生教我。”

  梅长苏凝目看了他半晌,低声问道:“陛下终于决定,要开审此案了么?”

  “是,父皇今日召太子与本王入宫,询问我们对审理侵地案的看法,最后……决定将此案交由靖王主审,三司协助……”

  梅长苏声色不动地道:“太子与殿下是如何应对陛下这个决定的?”

  “都未曾反对……”誉王叹一口气,“太子不反对,是因为知道父皇绝对不肯把案子交给他,只要能不由本王来主审,他就已经很满意了,何况靖王的脾气又刚直。”

  “那殿下您呢?”

  “本王是不敢反对,怕父皇多心。

  先生应该知道,庆国公柏业,与本王交往甚厚……”誉王面露忧色,“此案没有落在太子手中,已属大幸,但本王担心的是景琰那个死心眼的人,不好打交道啊。”

  “殿下前不久,不是还因郡主之事在陛下面前庇护过靖王吗?这也算是份人情吧?”

  誉王苦笑道:“是人情不假,但这人情还不足以让靖王俯首听命啊。

  苏先生也许不知道景琰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本王从来没见过象他那样不知变通,冥顽不灵的人,连父皇有时都拿他没有办法……”

  “那殿下是想让苏某找办法制约住靖王,让他按照殿下的意思裁断这侵地案么?”

  “先生若有良策,本王实是感激不尽啊。”

  “那敢问殿下,您的意思是如何处理侵地案方才满意呢?”

  “能想办法证明是刁民诬告最好。

  如果不能,当以平息为主。”

  梅长苏看了他两眼,突地冷笑了几声,“殿下,昨夜入睡,今天还没醒么?您当悬镜使收集回来的证据是玩耍的?”

  誉王咳了两声,因为一向仁厚的形象树立久了,气量竟也习惯性地增大,不仅没恼,反而露出赧色,道:“这个……是有些难度,所以才必须要想法子让靖王刻意回护才行,无论如何,只要判定庆国公不知情,罚银罚俸都无所谓。”

  梅长苏抿住嘴角,眸色幽深地凝视了誉王半天,看的他有些不自在了,方冷冷道:“殿下若真的存了这个心思,苏某也只好不客气地说,世间路有千条,何苦只寻一条死路呢。”

  誉王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殿下一代贤王,深得陛下爱宠,群臣拥戴,所以意气风发,竟能与太子争辉。

  可惜殿下忘了,无论殿下如何权势滔天,在这大梁天下,还有一个人是殿下万万不能与之为敌的,”梅长苏口角噙着一丝如碎冰莹雪般清冷的笑意,字字如刀,“那就是当朝皇帝,您的父亲。”

  誉王霍然起身,争辩道:“本王何曾敢与父皇为敌?”

  “那殿下以为这侵地案是谁要审的?是太子么?是靖王么?都不是,是陛下!陛下竭尽心思找出靖王这样一个主审人,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一举震慑住目前的土地兼并之风?您与太子相争,当然眼里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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